這天晚上,帝都的淮陽王府內笙歌燕舞,好不熱鬧。


    上一任淮陽王與今上乃是親兄弟,戰功彪炳,帶兵平定了漠北,在戰場上留下了一身的傷,天不假年,不及四旬就過世了。現任淮陽王是王府嫡長子,含著金湯匙出生,從小沒吃過一丁點苦,於吃喝玩樂一途卻頗為精通。


    他來京中幾日,先是去宮裏麵聖,之後便將京中宗室親貴,以及此次迴京為聖人祝壽的各地藩王都拜訪了一遍。隻因所有藩王裏他是年紀最小,輩份也最小的,禮數盡到之後,三日之前便廣撒請帖,定了今晚設宴,邀請京中年齡相近的各家兒郎玩樂。


    劉晗與淮陽王最是投契,他於京中玩樂之事極熟,淮陽王剛入京之時他便過府一敘,請人的時候還與他商議了幾句。


    “本王久在封地,京中如今都有誰可請來共樂,你可要替本王拿個主意。”


    劉晗將自己一幫狐朋狗友都約定,又提起周鴻:“鴻表弟最近也迴京,他一個人悶在家裏也沒甚意趣,不如也將他找來?”


    東南水軍在整個大魏都是獨一份的,周鴻與淮陽王原本就是舊識,於是痛快下帖子相請:“周遷客這幾年可是戰功赫赫,我在淮陽都知道他的大名,既然在京中怎能不見?”


    帖子送到周府,衛央小心送到書房去,生怕觸了周鴻的黴頭。


    自那日周鴻去劉府尋葉芷青未果,迴來之後便將府裏的人撒出去一大半尋找。可是葉芷青就好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不知所蹤。京中居民加外來人口足有近百萬之數,她隨便找個地兒貓起來,周府的人花三年功夫,都不一定找得到。


    周鴻又不想借虞閣老的威名大張旗鼓去尋人,說出去太不像樣子,隻能讓人暗暗的尋找,這些日子以來竟然一無所獲。


    高世良病好之後,也來過周府兩迴,隻是周鴻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曾吐口,他也隻能失望而歸。


    至此周鴻便確定,這丫頭是隻身離開了,她一個從未在外麵生活過的小姑娘,生的又是花容月貌,誰知道會遇上什麽事兒。有天晚上做夢,他夢見葉芷青血淋淋站在他麵前,醒來之後心跳個不住,睜著眼睛到天亮,竟是再也睡不著了。


    周府裏的氣壓一日低似一日,周浩帶著府裏的人悄摸在外麵尋了這些日子,還跟衛央私底下議論:“你說……葉子會不會出事了?被人賣到不幹淨的地界去了?”


    她要真到了那地界兒,憑她的容貌,說不定花樓裏就又會出一任新的花魁娘子。


    衛央氣鼓鼓跟隻蛤蟆似的瞪著他:“你就不能盼著點葉子好啊?!”好幾天沒再搭理他。


    周浩有苦說不出,還當真去各花樓窯子裏打聽過,有沒有新來的漂亮姑娘,想方設法的見過一麵之後,發現不是自己要找的人,總算鬆一口氣。


    淮陽王府的帖子送了來,周鴻無心出門,周浩還勸他:“淮陽王與少將軍許久不見,他既然請了少將軍,卻是不好推脫的。正好少將軍心情不好,不如去淮陽王府散散心?”


    王府開宴當日,周鴻便收拾齊整了,與上門來的劉晗一起前往淮陽王府。


    劉晗對這類的宴會最是喜歡,特別是設宴的人是淮陽王,那就更值得期待了。他還跟周鴻道:“鴻表弟,你別瞧著淮王陽隻會玩,他這個人還有個本事,走到哪都能找到美人,況且以他的權勢,就無有美人不投懷送抱的,簡直無往不利。咱們今晚可是要去大飽眼福的,淮陽王府的家伎那是色藝雙絕,尋常難見。”


    他說這話的時候,周鴻心裏不期然就想起了葉芷青,很想反駁一句:葉子定然不是見到權勢就投懷送抱的人,她若真是貪戀富貴,很該牢牢抱著他不撒手。


    這樣想的時候,周鴻心裏難免有些酸澀,倒又冒出另外念頭,她若真是那等貪戀榮華的女子,大約他就不會這樣牽腸掛肚的擔心她了。


    到得淮陽王府,蕭燁見到周鴻就大笑道:“周遷客,聽到本王迴京,你竟然還不趕緊著來,非要等著本王下帖子?”


    “殿下說哪裏話?這不是怕打擾到殿下嘛,殿下才迴京定然還有許多事情要辦,末將這是想等殿下事情辦完了再來叨擾。”


    “你就騙本王吧!”


    淮陽王府正廳裏,燈火通明,齊聚了京裏三四十個兒郎,今日的宴會規格頗高,除了各府子弟,竟然連今上的皇子們也都來了。太子蕭煊年近三旬,下麵成年的弟弟就有四五個,未成年的小皇子們也有這個數兒,他倒是有個謙遜仁厚的美名,明麵上待下麵弟弟們都好,時常送些應季的東西往宮外分府的各皇弟們府裏去,對宮裏的小皇子小公主們也沒落下關心。


    有人讚太子頗有長兄風範,但也有人說他虛偽,毀譽參半,太子似乎也並不甚在意,今兒在淮陽王府的宴會上,還對著十六歲的七皇子道:“七弟少喝點酒,可別喝醉了明兒起來又喊頭疼。”


    七皇子府已經在建,明年春天就能搬出宮去娶妃,到時候就能站在朝堂上議政了。太子竟然還能微笑著關心他,也不知道該說他心大還是城府深。


    周鴻的身份還不似京裏各府這些紈絝子弟,他是掌兵的實權派,從太子到眾皇子待他更要客氣三分。雖說是酒宴,太子還略問了兩句東南水軍之事,讓淮陽王大唿受不了:“皇兄,臣弟今兒請了你來可不是議事的,臣弟這兒隻有美酒美人好曲,可不興提這些讓人頭疼的正事,你待明兒酒醒了,把周遷客召到東宮去問,不行嗎?”


    他擺明了對政事厭煩,又是這副無賴架勢,太子竟然也拿他沒辦法:“你啊你!就不能也做點正事?”


    蕭燁大笑:“有皇兄辛苦,我這做弟弟的隻管享福就好了,操那麽多心做甚?這世上了,我隻好兩樣,美酒美人,皇兄你是不知道,我原來隻當富貴出牡丹,哪知道今兒開眼了,竟然在市井裏也碰上了國色天香,趕明兒你可又要添個弟妹了,皇兄趕緊把賀禮準備好,到時候請你吃喜酒!我還要進宮去跟皇伯父討賀禮去呢。”


    蕭煊指著他:“你讓本王說什麽好呢?父皇的聖壽將至,禮沒見著你送,你反倒先上門跟父皇討賀禮,你也就仗著父皇寵著你吧,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周鴻在旁聽得蕭燁說在市井間碰上了國色天香,沒來由心裏一沉,暗暗留心。


    以葉芷青的樣貌,的確可以稱得上國色天香,更兼著她那身從容的氣度,多少閨中女子不及,就連虞閣老府上幾位姑娘都比不上。周鴻以前在女色上頭不留心,最近忽然之間倒好似開了竅,自葉芷青離開之後,竟然也知道拿別人跟她來比。好比去閣老府,三次總有兩次能碰上虞紅綾,他暗自在心裏比較,倒覺得葉芷青才似閣老府裏的小姐,虞紅綾反倒被比下去了。


    而葉芷青離開周府,若是未曾離開京城,那麽她定然藏身於市井。


    他心裏既盼著蕭燁碰上的是葉芷青,他好盡快找到她;卻又怕是葉芷青,以蕭燁胡攪蠻纏的功力,要真是入了他的眼,就連他也沒辦法從蕭燁手裏搶人。


    皇七子蕭燦喝了點酒,笑道:“堂兄你就騙人吧!你這滿府的家伎哪個不是傾城絕色,竟然說在市井間覓到了美人,誰信?”


    蕭燁道:“七弟你還別不信,我今兒可算是見識了。”於是將郭嘉失竊,請了他去壓陣,追迴失竊之物,結果遇上那竊賊正抓著人家姑娘送禮,結果就連姑娘跟竊賊一起抓了迴去審問。沒想到那姑娘出奇的鎮定,幾句盤問就為自己洗脫了嫌疑。


    蕭燦聽完了,灌了一口酒下去,歎道:“那改明兒堂兄大喜,可一定要請我來喝喜酒啊,我可要見見小嫂子,能讓你對著滿廳的美人兒都念念不忘,想來定然不是凡品。”


    一眾人等聽得此事皆起哄灌淮陽王酒,周鴻也隨大流敬酒,心裏卻越發覺得這姑娘有點像葉芷青的品格。卻不好開口詢問蕭燁,隻怕打草驚蛇,一頓酒宴吃的坐立難安,直鬧到了半夜才迴去,遇上街上宵禁巡邏的軍士,還是拿出了周府的令牌才通過。


    這大半夜的,他到哪裏去查淮陽王前一日的行蹤?


    他迴去之後,便吩咐周浩此事,令他明日天亮就去追查此事。周浩接了此令,頭都大了。周府戰功再顯赫,可是哪裏比得上淮陽王在今上心裏的位置。萬一真是葉芷青,就算她再好,少將軍也沒必要為了她跟淮陽王搶人。


    天亮之後,周浩雖然立刻召集了人手去打探淮陽王昨日的行蹤,心裏卻未嚐沒盼著淮陽王早日將人接過府裏去,省得兩家當麵撞上不好看。


    淮陽王行事向來不曾遮掩,到了近午時分,周府的人果然打聽出了昨日京兆衙門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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