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是一切都按照劇本走的。


    無論是插科打諢還是起承轉合,那都要嚴格按照劇本,容不得突然的個人發揮,不然那叫直播事故。


    譬如當年荊小強在春晚唱歌的時候,有個背景伴舞的孩子噗通一下在角落睡著了。


    這就是很嚴重的事故。


    但被荊小強抱在懷裏表現成戰士們的付出,就是為了讓孩子們能舒心睡覺。


    反而成了極其亮眼的救場。


    可誰能保證每次出錯都有人救場呢,所以堅決反對突發情況。


    一次次高規格嚴要求的彩排,就是為了讓所有人反複熟悉每個環節,別搞什麽即興創作。


    藝術家都是最不靠譜的。


    隻是荊小強這臨場發揮的確是比排練時候精彩了千萬倍。


    他這麽大腕兒了,彩排時候跟汪茜邊唱邊舞,大家看得目瞪口呆,還不敢要求再來一遍又一遍。


    在屈導這種狗腿子支棱下,白蓮婷這種大金主照拂下,基本都是一遍過。


    所以大家也沒看過幾遍。


    況且今天在化妝間是談得真開心,有人笑著問既然因為國外機構盯得緊,不能給他任何稱號、職務,那有沒有什麽要求,提出來都可以盡量滿足。


    荊小強一個勁搖頭,沒有任何要求,甚至連善待自己的投資,各個環節給點便利這些提法都沒有。


    他是發自內心的佩服這個時代的領路人們。


    自己知曉大概方向,屬於開了天眼才會堅定的如何操作。


    而這個時代,特別是剛剛經曆了東歐巨變的信念崩塌,外有強大優越的歐美標榜,內則成片哀嚎和消極逃避,包括他自己不也跑了嗎。


    所以哪有資格對這個時代的前行者們提要求。


    反而是在抵近這世紀之交的時刻,被四麵八方都嚴密注視的時刻,別給什麽特殊對待,咱是個藝術家呀,這個身份最合適了。


    這種交底兒還不夠舒心嗎?


    於是上台演唱起這首《巴黎聖母院》的熱門金曲時,藝術表現力的情緒好極了!


    汪茜是跟著他的情緒走啊,到這個地步的舞者,那真是舞起來就是藝術創作,壓根兒不按照彩排的來。


    反正是她獨舞,也說不上轉播事故按照劇本走。


    估計也想著這是倒數的全國登台機會,跳一次少一次,算是徹底釋放激情。


    把舞蹈裏那種美麗的精髓展現得淋漓盡致。


    反過來又影響了荊小強,看著孩子媽這樣精彩的跳出真我,他是發自內心的傾力演唱。


    這兩年能讓他這樣全力演唱的機會也少之又少,那些什麽歌劇之王、新生代歌王的唱腔基本都是裝腔作勢。


    哪有這一刻,是真正的順著卡西莫多那種屌絲躲牆角,舔狗嘀嗒口水的心情歌頌孩子媽的美麗,衷心歌頌的情緒一旦跟歌詞契合上。


    能綻放出極為璀璨的藝術光芒。


    那麽穿著厚重長袍的鍾樓怪人,在舞台邊角演唱的模樣,就算沒看過原著也大概能理解到這種傾慕者心態。


    歌者,舞者,都把感染力推到了極限。


    以至於一曲唱罷,不知道從哪裏忽然有人喊:“再來一個!”


    “好聽!再唱一首!”


    “真的再唱一次吧,太好聽了……”


    可能是大多數人沒吭聲,主要跟著使勁鼓掌表示讚成,顯著這唿聲特別清晰。


    而且還是挺飄浮的左邊右邊,冷不丁的誰大叫一聲,帶來一片笑聲和更加熱烈的掌聲慫恿,然後另一邊又有人接力:“對對對!再唱一首!”


    春晚都是那種大圓桌的團圓形式嘛,前排就坐的各位大佬還開心鼓掌,轉頭跟著樂,其他人就更起哄了。


    估計隻有總導演那幫人心裏拔涼拔涼,介尼瑪,多的不說,要恰恰到12點除夕鍾聲響起,節目剛剛到點,這能隨便打岔嘛。


    從來沒有過!


    但這個氣氛、局勢還有前排壓力讓他們也隻能當機立斷。


    主持人上台:“我們接到了很多很多觀眾來電,和各地機關廠礦單位的電報請求,希望荊小強同誌能再唱一首!”


    荊小強還是很體諒現場安排,甚至都不調動伴奏什麽拖延時間,深深一鞠躬:“剛才這是《巴黎聖母院》的第三幕主題曲,那我們臨時送上另一部法西蘭名著《悲慘世界》的主題曲,《人民之歌》獻給大家,謝謝。”


    迴頭隻是對汪茜點點頭。


    汪老師靜靜的低頭收勢,就好像低眉順眼的站在路邊。


    就像功力深厚的武學大師擺出了起手式那樣,淵渟嶽峙。


    然後全場看見“卡西莫多”站在舞台四分之三位,專業卡位的精準黃金分割點,既不會影響後麵的舞者,又不會讓歌者變成畫外音。


    當年在青歌會唱那首《神聖的戰爭》時候就展現過的自帶混音效果,這裏就那麽仿佛不知道從哪裏起來的遙遠音符伴奏,繚繞而近……


    實際上就是用體腔共鳴帶動的哼唱,由遠及近:“你可聽見這歌唱,歌聲迴蕩


    這是一個民族的歡唱


    翻山越嶺,得見光芒


    人間困苦都嚐遍


    還未泯滅那一絲絲希望


    哪怕是長夜漆黑


    也終將升起太陽……”


    就像汪茜在他身後,慢慢抬起頭,用前探腳步堅定而有力的拖行,有點類似模特步,但又更富力量感。


    聞歌即能起舞。


    甚至她都可以不用在乎荊小強唱的什麽歌詞,他的發音,他的情緒,就是舞蹈的出發點。


    沒人知道他們甚至是第一次跳這首歌,仿佛已經演練過無數遍那麽嫻熟。


    荊小強其實也是第一次用中文演唱,隨心所欲的把八十年代的《悲慘世界》英文歌詞和二十年後好萊塢的歌詞交叉混揉。


    甚至連英文、法語都能交替融入進去:“可願加入我們行列,與我無畏共患難


    衝破險阻,那世界我們期盼許久


    那就加入我們吧,這條路盡頭的自由在召喚


    你可聽到這歌唱


    發自每個人心底


    這是首民族心聲,不甘奴役英勇的反抗


    敲打心靈的震撼


    伴隨著戰鼓的擂響


    去開啟那新生的天窗,擁抱曙光……”


    春晚有個專業難點,基本不允許打明暗光,很多漂亮的場麵需要整體黯淡下來,然後打一束光集中到主角身上這種常見的燈光造型,在春晚不行。


    因為“不允許看到灰暗麵”,要歡樂喜慶嘛。


    所以汪茜在後麵大開大合的舞姿,並不是看圖識字的順著字麵意義在演繹,她表達的是情緒。


    那種整個民族在危難麵前萬眾一心的抗爭情緒!


    鬥誌昂揚又充滿了激越信心。


    全場觀眾都驚呆了。


    這是法西蘭歌曲嗎?


    介不是紅歌,嘛才是紅歌?


    難道資本主義要割自己的命了嗎?


    哦哦哦,是《悲慘世界》裏麵的主題曲,嗯嗯嗯,那個時代的法西蘭呀。


    可這也太應景了,這真的不是唱給我們聽的歌曲?


    電視機前的全國觀眾們就不知道怎麽就忍不住想流淚……


    特別是年紀大點的,篤信小強這就是唱給我們的歌!


    經曆過那麽多的苦難,那麽多壓迫,終於迎來了曙光,要戰鬥要拚爭才能戰勝黑夜迎來光明。


    這首歌一定要唱得雄壯,要鏗鏘,要氣吞山河。


    特別是在沒有伴奏的前提下,普通人演唱就是幹巴巴的雞叫聲。


    荊小強卻帶滿了共鳴混響,厚重渾然的歌聲又清晰得如珠落玉盤,字字敲心!


    而且混雜了英語、法文的特點又顯得整首歌非常洋氣。


    好像在隨時提醒這是舶來品,不是紅歌。


    整首歌的節奏、氣氛都不是紅歌的式樣啊,為什麽偏偏讓人這麽著迷。


    現場也有無數藝術家,他們可能在反複要求的排練中變成了呆板的表演者,但能走上這條路,那藝術敏銳力都不會少。


    仿佛天靈蓋兒都給衝上來,情不自禁的起身跟著手動、嘴動的感受想參與!


    這首後來在好萊塢電影裏鼓舞街頭暴動的主題曲,的確感人至深:


    “可否傾力相助


    助我高舉旗幟,實現理想


    拋頭顱灑熱血,將大地澆灌


    你可聽見這歌聲,人民的歌聲……”


    真的沒想到前排桌邊也帶頭起身了,興之所至還跟著揮舞手臂打拍子!


    因為他們看到的想到的又不同。


    普通人可能以為這歌聲是在緬懷那可歌可泣的戰爭歲月,可荊小強唱來明明就是強調現在。


    就像他們之前簡單而深切交換的意見,鬥爭其實無處不在。


    現在同樣是在作戰,隻是刀槍火炮換成了金融市場、工業絞殺、糧食安全。


    甚至這種戰爭更加慘烈,因為隱秘而狡詐,深邃而枯燥,普通人根本意識不到每個人都是戰場上的一員。


    很難像常規戰爭那樣把所有人都集合起來共同奮戰。


    就像漫長的鴉片戰爭,僅僅是那麽一場兩場的局部戰爭嗎?


    那是一個民族在上百年裏麵被各種肢解碾壓的全麵戰爭,在無數個不起眼的拳台上被無聲無息的擊倒扼殺。


    所謂神仙打架,真以為像凡人那樣用王八拳嘛。


    那都是用各種法寶、仙術匪夷所思的無所不用其極啊。


    隻有領導指揮這連綿不絕的一場又一場戰役的人們,才會明白這歌聲蘊含了什麽樣的鼓舞。


    真是情不自禁的紛紛跟著起身跟著打拍子……


    導播終於能夠把鏡頭切換過去,切換到了全國觀眾的電視畫麵上。


    那一刻,荊小強仿佛看到了後來哪部電影裏的鏡頭畫麵,在西柏坡,幾位前輩在運籌帷幄的間隙自信豪邁地唱起《國際歌》,唱響了新中國成立的前奏。


    新世紀要來了,新的曙光也要來了。


    全國觀眾也驚呆了,大過年的!


    原來都是有血有肉的形象啊。


    平時都當成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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