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量,她終於掙紮著張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風揚熟悉的麵孔,他正低頭看著她,見她蘇醒,臉上的焦急無措才終於化解。

    "嘉夜!太好了,我以為……"他握住她冰涼的手,語無倫次地喊著她的名字。

    視野還是一片模糊,她努力地,一瞬不瞬地看他,看那一縷縷自額頭垂搭下來的濕發,看發絲上結的雪白細小的冰晶,看他閃著水光的睫毛,看因為救她被凍得發紫的嘴唇。

    "風揚……"她氣若遊絲,艱難地伸出手來,想要撫摩他的麵頰。

    他握住她的手,把它放到臉上。

    她的手指眷戀地感受著從他皮膚裏散發的熱度。至少,在他去旅行以前,說出那句她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話。

    "我一直,都沒有對你說過,風揚……"眼睛裏閃動著淚光,嘴唇因為寒冷、因為激動,不住地顫抖著:

    "我好喜歡你,風揚……"她虛弱地、帶著哭腔說,"最最喜歡你……"

    放心地說出這句話,她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眼睛疲倦地合上。留在腦海中最後的一幕,是他努力對她笑的樣子。

    杜謙永靜靜地望著再度昏迷過去的嘉夜,剛剛努力裝出的笑容瞬間崩塌。

    對不起,嘉夜,真的對不起……

    他抬眼,望向躺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那個人。

    對不起,嘉夜,你的風揚……他已經,無法再聽到你說什麽了……

    在混濁冰冷的海裏,他們都在瘋狂地搜尋嘉夜的身影。

    幾乎是依靠一種本能,風揚再一次在第一時間救起了她。

    唰啦--

    從冰凍的海水中掙紮著遊出,口中唿出白霧一片,在確定懷裏緊摟的少女還一息尚存後,風揚把她交給同樣浸在水中的杜謙永。

    "永,趕快帶她上岸!我去救遊雅!"他來不及多說一句話,又要潛下去。

    杜謙永一把拉住他,"你留下!那個女孩我去救!"

    他迴頭,握住杜謙永的手,笑容落寞,"隻能是我去啊,永。看看我都幹了些什麽啊?"他低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嘉夜。

    "不知道這樣能不能贖我的罪?"

    杜謙永怔怔地眼看自己的弟弟再次沒入深不見底的水裏,突然感到一股猛躥上身體的冰冷。

    贖罪嗎?

    贖罪嗎……

    因為隻有這樣才可以求得所有人的原諒;因為隻有求得原諒才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而隻有獲得真正的自由才可以帶給她幸福,是嗎?

    凝望著眼前安靜到不可思議的風揚,凝望著他衣服上靜靜流淌的淡紅血跡,凝望著飽滿的水珠自他漆黑的眼睫末梢滴落,杜謙永還是不敢相信。那個人,明明剛剛才任性過,才憤怒過,才激動過,為什麽轉眼間卻怎麽叫都叫不醒了呢?

    "喂!永!你該不會要去告訴老家夥吧?"

    "這很難說,遠,你每次都向我保證不在外麵惹事,可到頭來還是說話不算數。……你笑什麽?"

    "你不會去告狀的。"

    "我會的。如果你還這樣的話。"

    "我說你不會你就不會啦!我們是雙胞胎啊!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我啊!"

    ……

    他想哭,卻疲憊到哭不出來。

    finale

    醫院。

    特別護理病房裏傳來小女孩精神抖擻的聲音。

    馬琳趴在嘉夜的病床前,唧唧喳喳說個不停,"……結果那個欺負文娟的壞小子被我狠狠咬了一大口!嗬嗬,現在他手臂上都留著我光輝的牙印呢!"

    嘉夜笑著摸她的頭,"光輝是光輝啊,可你老是這麽隨便咬來咬去,當心以後嫁不出去啊!"

    小女孩嘟著嘴,"我才不要當什麽淑女呢!就是咬死那個欺負人的壞家夥!"

    "咦?他真的那麽壞嗎?"

    "當然!他那樣的壞小子以後一定會遭報應的!""炮彈頭"大義凜然地單手指天。

    嘉夜拿下她的小手,笑道,"頭上三尺有神靈,你不要隨便咒人家啦!"

    "哦。"馬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有人推門進來。

    是杜謙永。他穿著一襲米色的大衣,脖子上圍著條黑白格子的圍巾,頭發似乎更長更飄逸了,上麵有正在融化的零星冰晶,遠遠看去漆黑流動的一片。

    嘉夜正要打招唿,馬琳卻突然一下躥到杜謙永麵前,"又是你!!我不會再讓你欺負嘉夜姐姐了!!"

    看著眼前活力十足的小女孩,杜謙永一臉困惑抱歉的笑。當目光投向坐在病床上發怔的嘉夜時,笑意卻很快從他臉上退去。

    她坐在飄雪紛紛的窗前,在毫無生氣的蒼白光線下,連影子都沒有,突然之間看起來是那麽落寞。

    "哎呀,嘉夜,看大人給你帶什麽來……"大大咧咧的院長提著比薩餅推門而入,看到麵前的杜謙永,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0。

    "杜少爺啊,好久不見了!"驚喜又有點賊賊的笑迅速爬滿她的臉。

    "您好。"杜謙永朝她微微點了下頭。

    "這次嘉夜真的麻煩你了!"

    "哪裏。"杜謙永勉強一笑,視線又不由飄向窗邊。

    "啊,我想起來,"院長猛一捶拳,"馬琳還要去看牙醫呢!"她皺著眉毛朝"炮彈頭"努努嘴,"還不快跟我去看病!"

    "啊?為什麽我突然要看牙醫啊?"小女孩滿臉無辜的問號。

    "因為大人我這才突然想起來啊!"院長不由分說把哀號的"炮彈頭"硬拖了出去。

    門外的哀號抗議好半天才消失。

    "現在覺得怎麽樣?"杜謙永一麵走到嘉夜床前,一麵取下圍巾。

    嘉夜抿嘴笑,"當然沒事了,又不是什麽大礙。你讓我住在加護病房,會讓我很不好意思啊。"

    "反正也隻是幾天,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嗯。"嘉夜輕輕點頭,沉默了半晌,忽然按捺不住地開口,"總覺得,風揚似乎一次也沒有來過……"

    杜謙永牽過她的手,堅定地按住,"為什麽不相信他呢?他一直守著你。在你昏迷不醒的這兩天,他就坐在我現在的位置,握著你的手,一直凝望著你,一刻都沒有離開。"

    "……真的嗎?"

    "真的。"他點頭,"他就是這麽神經的人,不是嗎?"

    "那他為什麽不等到我醒來呢?"她像是終於忍不住要哭出來。

    杜謙永無奈地望著她,"因為他要去旅行啊。"他將她抱進懷裏,下頜輕輕抵著她柔順烏黑的頭發,"如果看見你醒來,他怕自己就再也走不掉了。"

    這樣的對話,自嘉夜醒來的那一刻,到現在,已經反反複複有過幾次。他不知道她究竟有沒有相信他的話。

    "不知道他現在到了哪裏?"嘉夜慢慢停止了啜泣,望著窗外深藍的背景。雪片無聲地飄灑,映在她冰藍的瞳仁裏,落英繽紛。

    "才一個星期不到,現在應該還在海上吧。"杜謙永陪著她一道望著窗外發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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