禱祝一時還未曾有靈,楊淩在河東前線仍然活蹦亂跳,而李邦彥每日仍在大隊甲士簇擁之下來迴奔走,處理種種樁樁繁難之事,而汴梁官吏,也隻能忍受如此淫威,被驅使得團團亂轉。


    而王黼在政事上,也是老手,不然不可能曾經坐到宰相位置,對於大宋盤根錯節的官僚體係,自然知道該負責的到底是哪個機構,但是王黼也曾經是蔡京一手提拔起來的,其更大的長處就在於財計之事,積千累萬,分毫不爽。


    晉王聚斂的家當在他手中,與國庫同時支出,一起要供應三個戰場,要前送要後運,工價要折錢,糧米要折錢,餉項賞賜要按照不同標準發放,種種樁樁,如同一團亂麻一般,要是讓大宋原有官僚體係運作這等財計事,不用說滑吏就要上下侵吞其間,十分的支出能有三分用在正項上麵就算不錯。


    可王黼就是將這繁難之事料理得清清爽爽明明白白,錙銖必較,晉王家底他心裏清楚,抄了兩次家加上拉大旗做虎皮所謂債券聚斂來的錢財,實在可以動用的不過兩三千萬貫左右,還有些不動產這個時候變賣折現也不容易。


    而國庫不過是在勉力支撐,隨到隨解,每月不過能撥出三四百萬貫就算是不錯了,都門那些禁軍產業,受到大戰進行的影響,進項也是大減,真論起來,沒有行伐燕捐的這場與女真決戰,家底竟然還不如童貫伐燕戰事那麽厚實!


    要是還任著以前那種上下一起侵吞方式管這個家當,打不到半年晉王就得打得家徒四壁,後續供應不上,而王黼就以極大精力投入,近乎於明察秋毫的管著這麽一大攤子的財計事,但有花樣,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跟隨楊淩日久,再加上李邦彥在側,王黼行事也酷烈決絕起來,但凡有敢於在此間伸手之輩,一旦揪出,決不待時!這些時日,每日都有在財計事上貪墨之輩被推出南熏門外,在楊淩大軍留下的新校場內給砍了腦袋。


    京中傳言,李公囚我,王公殺我。


    八個字傳得沸沸揚揚,一時間直讓人覺得,整個大宋都城,仿佛是暗無天日的地獄一般!單憑李邦彥和王黼兩人,自然是撐不起這麽大的架子,大宋原有官僚體係中人,就算能勉強聽命行事,也絕不會出全力配合。


    李邦彥王黼又悍然提拔大量每日聽鼓的選人,略略考察其心性就遣而用之,但稍稍能顯露出本事且能實心用事者,當即就賦予重要差遣,主要都在王黼的提調轉運使司和李邦彥的東京四壁防禦使這兩個新設衙門之中。


    一時間權發遣的名義,在汴梁城中漫天飛舞,而這些驟然提拔上來的人物,但凡誤事,也或逐或囚,毫不客氣,敢在軍費中伸手的,少不得就要去南熏門外新校場中頸上嚐上一刀!


    而這些聽鼓選人,沉淪選海日久,本來就是大宋官僚體係當中不大可能出頭的人物。現在驟然有了這麽一條出路,看當今局麵未嚐這不是一條從龍之路,竟然至少有半數還多的人實心任事,在李邦彥和王黼的率領下,在朝廷格局之外,居然硬生生的將這麽繁重的後勤事宜支撐了下來!


    如此景象,在統治大宋百餘年的原有官僚體係看來,自然是群魔亂舞,小人當道,國事日非,這份積鬱到得後來,除了一直沒斷過的暗中串聯,背後切齒詛咒之外,不少人日夜殷勤所盼,竟然是楊淩大軍在河東河北兩路都嚐敗績。


    寧願將來與女真商談歲賜之事,也絕不願意看到楊淩再度得勝而歸!


    李邦彥和王黼這兩名在楊淩在京中掌控局勢的代表人物,自然知道汴梁朝中的暗流湧動,但是除了盯緊宗室之外,也實在沒有太多精力去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現在河東河北戰事,都正是吃緊的時候,最要緊的還是打贏這一場戰事!


    最要緊的還是楊淩能擊破女真,如若不然,他們兩人將來命運,可以想象會遭致何等慘酷的結局!


    每日大體忙碌出一個眉目,一向不語怪力亂神,行事瀟灑自若的李邦彥就會屏退左右,來到自家衙署中一個暗間,裏麵竟然供奉了一尊北方玄武大帝的畫像,焚起線香,默默禱頌。


    而王黼更是從楊淩出師之後,就開始持齋茹素,食少事煩,眼看著就消瘦下來,河北苦戰,河東相持,劉光世在西心思叵測,晉王晉王,你到底將如何打破這般僵局?


    在李邦彥默默焚香祝禱的同時,夕陽之下,楊淩同樣在拈香而祝,大戰在即,楊淩自然要身臨前敵,趙家父子放在太原,也安穩得很,不得不說如沒有自己的那個時空一般,趙家這父子都識時務得很,但在人掌握之中,就老老實實的絕不生事,每日就是吃飯睡覺而已。


    至於心內如何盼著自己突然敗績,甚而莫名暴斃,然後還有讓他們重振的那一日,楊淩也渾然都不在乎,要緊的隻是眼前這戰局!


    河北自己一時實在鞭長莫及,隻能靠著嶽飛,還有正在整頓河北,不日北上的虎賁軍支撐,雖然女真東路軍南下,其威勢可知是如何浩大,這事前盡力布置的兩支軍馬,到底能堅持多久,連楊淩自己都不知道。


    可現在也隻能不去多想,將全部精力都關注在河東戰局上,河東戰局,同樣也不樂觀,宜芳一戰稍挫敵鋒,總算穩住了太原府腹地局勢,但是完顏婁室所部靈活的轉而向西,並沒有在太原府左近的崇山峻嶺中虛耗兵力,一下就踏足黃河之邊,壓到了鄜延軍大門口。


    對於西軍而言,完顏婁室掉頭來打他們的情勢是踏破了底線,頓時劉光世就渡河東進,與一直觀望戰局,甚而讓開一條通路讓宗翰深入的折家軍聯軍。


    這兩支軍馬聚集於西,折家軍或許還有些躊躇,劉光世意圖誰都能猜測得到,根本不是試圖與婁室在河外之地決戰,就是想擺出架勢,壓迫婁室迴頭,繼續與自己拚命!


    所以劉光世才將鄜延軍家當整個都拿了出來,黃河以東空虛也在所不顧,除了建製軍馬之外,甚或連弓箭強壯鄉兵等都強迫上陣,而那些並不可靠的蕃騎也在劉光世許以厚厚賞賜之餘,也編入了渡河東進的大軍之中。


    如此混雜的一支軍馬,背河而進,一旦遇挫,楊淩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的一個結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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