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給了機會,既是給自己一個底線,也是給這些自己編練統帶了兩個月,且在宮變中有功的人馬,一個他們自家選擇的底線,大隊亂軍,終於轟然湧入汴梁城中。


    南熏門內,除了呆呆愣愣的門軍之外,更有剛才指揮滅火的小官兒忙不迭的迎上,正準備興奮的說些什麽,就給眼睛都紅了的軍士們撥開了,刀背矛杆,很是吃了幾記,打得是鼻青麵腫。


    這些軍士,都聽了一層層傳下來的號令,晉王已然擁著太上敗退而入皇城,指望趙佶在手,做垂死掙紮,今夜大家可沒什麽猶豫的,如在宮變時候還要哄在皇城門口呐喊半天,指望自出,大家有刀有槍,殺進去便罷,將大車上端坐的那位捧上寶座,大家都是靖難功臣,從此就是新的都門禁軍將門世家!


    這些軍士披甲持兵,跑了十幾裏路,這個時候就是累得直喘粗氣,也打點起最後精神,說甚麽也要第一個衝進皇城之中,晉王威勢,中軍出征時候的煞氣,還有今夜亂事興起得古怪。


    在幾千軍士集合在一起,有甲有兵,火光衝天,蹄聲動地,太子更端坐軍中之際,這些顧慮全都為他們拋之腦後,隻覺得這樣的陣容激起了一種覺得自身無比強大的感覺,隻覺得這個燈火都熄滅下來的汴梁,隻是蜷縮在他們這支強大的軍馬腳下瑟瑟發抖,所有一切,都隨著他們操弄!


    大隊大隊的甲士,從這位熱臉撞上了冷屁股的小官兒推到路旁,隻是哀哀唿痛。暈頭轉向之間就覺一名甲士站在他身邊,大聲問道:“你是個什麽鳥官兒?”


    那小官抬頭,正見張七就站在他身前,身邊魯勇拱衛,披著半甲,手持馬槊,一副重將模樣,那小官瑟瑟道:“下官是權發遣祥符縣尉胡……”


    祥符為開封府治所,就是縣尉也是從八品的差遣,不過加了權發遣三個字,本官說不得就要淪到從九品去了,這些時日來,局勢緊繃,開封府的這些縣尉有負責治安之責,聰明人哪裏還願意呆著?


    但為士大夫輩,遭逢亂時,背後操弄,最後來收割勝利果實才是正論,開封府中這些具體差遣職位,一時間就空了不少,急得兼領開封府尹的何栗隻得在望門聽鼓的選官中尋覓,但是麵談幾句,顯得有些膽氣,有點條理,且履曆也是出身正途的選官們,不拘來路,一股腦的塞滿了這些空缺出來的差遣中。


    這位就是這般來路,本來在選海中沉淪,眼見永無出頭之日,結果一下就得了天下數一數二赤縣縣尉的差遣,簡直歡欣若狂,自覺從此就是何相公心腹,與楊賊不共戴天,今夜生變,何相公坐鎮開封府中,生亂消息突然傳來就分遣人手去探問究竟,更最好汴梁城能閉門自守,以更好看清這場莫名其妙亂事到底是怎麽迴事。


    其他人等在何相公調遣人手的時候推三阻四,或者悄悄歸家,倒是這位滿腦門子的熱切,帶著幾名同樣腦子裏有點貴恙的做公的來最危險的南熏門行事,短短時間內,事態跌宕起伏,先是兩隊軍馬撞過南熏門,後來一隊,更是晉王親領!


    城門起火,晉王奔皇城去了,後麵更趕來大隊甲士,擁著廢太子,殺入了汴梁城中!這些讓人目不暇接的變動,使胡縣尉堅信,晉王已然敗事,這場政變就要大功告成,未曾想自家興奮萬分的迎上去,卻吃了好幾下狠的,推到一邊泥濘中,眼淚都下來了。


    突然有軍將模樣的人物一臉兇狠的動問,胡縣尉也顧不得擺這天大幸運才得來的赤縣縣尉官威,一句話答得顫抖萬分,一句話還沒說完焦躁的張七就已然打斷了他:“是開封府的就好,俺為持****都指揮使張,張太尉!奉新君號令,正要接朝中諸公同行大計!直娘賊的俺們在城外鬧得天翻地覆,和楊賊拚殺得血流成河,你們倒是在城中安坐!還在這裏抖甚鳥,快快起來,帶著俺們先去尋相公!”


    張七倒是老實不客氣的給自家就安了一個一軍都指揮使的差遣,自稱太尉,也叫得極是順口。滿心思就等著快點尋幾個朝中諸公,就趕緊迴轉,加入到攻打皇城的行列中,縱然那時候要拚命,可真的要為太尉,如此一步登天,就算是拿性命去博,也入娘的值得了!胡縣尉想起身,卻腿軟軟的掙不動。


    張七老大不耐煩,喝了一聲:“魯大!”此前張七好歹還稱一聲大郎,現在就直即魯大了,魯勇默不作聲,一把抄起胡縣尉,就放在自己坐騎後麵,張七也翻身上馬,他麾下一眾軍士正讓到路旁,豔羨的看著向皇城方向滾滾而進的無數歡騰雀躍的亂軍甲士。


    同樣有一隊隊的人馬,從隊列當中分出,飛奔向城中各處,奉新君號令,去尋朝中諸公,共襄大舉,張七麾下,有五六十名士卒,全都有馬,除了寥寥幾名還跟著的左三指揮心腹之外,奉太子號令行進間倉促整軍之際,盡力搜攏了撞在麵前的馬軍。


    自從宮變那夜之後,張七就堅定的認為,任何時候,甲騎都是大殺器!現在這五六十騎,頂天說就是兩都不足額騎軍建製,張七卻已然將其定名為持****,什麽第一指揮第二指揮的,七哥沒這麽鳥小家子氣,這就是一軍人馬!


    “都跟著俺!尋著朝中諸公,在太子麵前又是一場大功!楊賊肯定還要垂死掙紮一番,到時候俺們迴轉過來,正好放馬將楊賊殘餘殺散!都直娘賊的快些走,別想著趁亂偷雞摸狗。等太子正位,這富貴不比翻搶幾文碎銅強?”


    魯勇也在一旁開口附和:“太子傳下軍令,騷擾城中者斬!明日太子正位,自然要安撫城中,少不得要砍些腦袋,不要這個時候撞在刀口上,隻聽太尉號令,速速行事爭富貴便是!”


    聽到魯勇如此巴結的太尉叫不住口,張七誌滿意得一笑。大聲下令:“走!”幾十騎士,頓時如風而去,與之同樣行動的就是更多遣出的人馬。


    一叢叢火把光亮從南熏門大軍進入處蔓延開來,將已然陷入黑暗中的汴梁城次第照亮,整個汴梁城,不管是不是局中人,都在提心吊膽的等著這事態向著更為囂狂處前行而去,在南熏門處亂軍未曾湧入之前,楊淩就一路疾馳狂奔而過陷入寂寂黑暗之中的汴梁街道,直向皇城而去。


    不多時候,這狂奔的數十騎就已然踏上直通宣德門的寬闊禦街,數十騎馬蹄敲打著堅硬青石鋪就的禦街,火星點點亂濺,將楊淩身形映得忽明忽暗,宣德樓前,早有已然大換血的禦前班直守候,刀槍出鞘,弓弩支架。


    這個時候見到楊淩輕騎而來,宣德樓前大門轟隆隆的就被推開,楊淩策馬直衝而入,這個時候就見原來宣德樓內延福宮禁中之外的皇城之中,已然是火把閃耀,衛護著趙佶懿肅貴妃他們從西門殺入的車隊,也才入皇城不久。


    這一片廣場上,有左右銀台司衙署,有大慶殿,一眾在此間當值的小監,正瑟縮著被集中在大慶殿廊前,為禦前班直所監看,看來是準備將他們趕到哪間衙署中鎖起來,花白頭發的趙佶正從車上下來,這些小監們竟然沒認出一夜間蒼老佝僂得不成模樣的太上。


    但是當晉王楊淩鐵騎卷入皇城之後,這些內宦小監發出一陣騷動,全都拜倒下來!一名黑雲都出身的班直飛也似的迎上楊淩馬前,大聲迴稟:“大王,家中一幹人等已然迎入禁中,湯懷將軍正親自隨扈禁中,正在急盼大王到來!求問大王,太上等如何安置?”


    楊淩神色森冷,一擺手道:“就在此間找個安全地方安置就是,哪那麽多婆婆媽媽的?引我入禁中!”那班直大聲領命,正要頭前引路。


    楊淩神色突然鬆動了一點,掃了那幫從車上下來,驚惶的聚在一起不敢發聲的天家人等,突然又道:“將娘娘與柔福,茂德公主帶上,就這樣罷!”吩咐完楊淩就再也不顧,就在皇城內策馬直入!


    數十甲騎緊緊跟隨,一眾內宦小監拜倒在地不敢抬頭,而早有甲士,奉楊淩號令,請懿肅貴妃和兩位公主再度登車,也跟著楊淩鐵騎直入延福宮中,懿肅貴妃抱著兩位公主,一聲不吭的隨而登車,看都沒有多看在一旁長籲短歎的趙佶一眼。


    鐵蹄錚錚,黑沉沉的大宋禁中火星明滅不定,轉眼之間,楊淩就已經來到拱辰門前,這裏大門,也早早為楊淩敞開,禦前班直在門口拱衛,司閫內宦,拜倒一地。


    一入此門,就是人臣決不能踏足的大內禁中之地了,楊淩卻毫不停頓,還重重的一磕馬腹,就這樣直撞了進去!


    此時此刻,在汴梁城南熏門方向,也傳來了亂軍的巨大歡唿呐喊之聲,他們也同樣撞入了南熏門內!


    延福宮中,這個時候黑沉沉的,隻顯出一片淒切冷清之態,禁中趙佶苦心營建出來的天家富麗,俱不可見,縱是楊淩,在策馬而入的時候,心旌也忍不住搖動一下。


    已然走到這一步了麽?


    越過此間,就是巔峰,內爭得實在夠了,而今而後,就讓老子放開手腳,和這個文明真正的生死大敵,好好的打一場罷!


    在河北西路安利軍浚縣東雞鳴驛側的大片荒地之中,篝火成片的閃耀,勝捷軍數百將士,正在圍著篝火,苦挨著春日夜裏的寒風,自從突然有軍馬自北破邊而入的消息傳來之後,這四五日中,可是將勝捷軍折騰得不淺,本來勝捷軍南下行軍路程,是真定出發,自磁州相州最後抵達衛州,本來準備在黎陽津上船逆流而至汴梁左近。


    現在船隻無有,就隻有用小船擺渡,到了黃河南岸,再東進而向汴梁,雖然西京方麵將黃河上大船拘刷而走,坑了勝捷軍一把,但是這陸路九百餘裏,沿途都有州郡市鎮,道路也甚寬平,並不是太過辛苦的行程。


    雖然勝捷軍上下都沒姚古熙河軍那般熱切爭功之心,可就是這麽散漫的走,一日兩程六十裏,十五日也足可到達汴梁左近,受中樞諸公調遣行事,可從真定府傳來有北麵大軍破邊而入的消息,讓勝捷軍上下徹底就開始忙亂起來。


    北麵破邊而入,最大可能就是女真東路大軍南下,現在西路軍宗翰部正在雲內之地與神策軍打得熱火朝天,則東路軍趁而南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比之汴梁朝爭,這是更大的事情!王稟李若水,還分得清這輕重,汴梁朝爭,沒有了這路勝捷軍,還有西軍所部為助,且如此消息傳至汴梁,則楊淩和朝中諸公是不是還要爭鬥下去都難說了。


    現在大宋腹地空虛已極,女真深入,甚可直抵汴梁城下,到時候就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個時候,身為大宋軍將,自然守土有責。


    王稟一邊遣急遞趕赴汴梁傳信,一邊又分遣傳騎趕赴河北西路,河北東路各處郡縣,一邊示警,一邊召集各處駐泊禁軍,雖然河北諸路駐泊禁軍,已然稀爛得提都提不起來了,但是這個時候,多一分力量,亦強似一分!


    王稟李若水心知肚明,若是女真東路大軍破邊而入,則以勝捷軍單弱的力量,以河北諸路幾乎是不設防的現狀,是怎生也擋不住擊滅遼國的女真大軍的。


    那個時候,唯有死戰而已,將女真韃子死死拖在黃河以北,但願朝廷能組織大軍,沿著黃河布防,阻擋女真韃子深入,那個時候,縱死無恨,朝中諸公,這個時候還爭鬥個什麽勁,如此時局,就算讓楊淩掌西府一時,練出兵馬來,一路本來就布防河東,再有一路加上勝捷軍布防河北,背後再有西軍為後殿,至少可以和女真韃子一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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