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淩現如今隻有這般集中力量,擺脫掣肘,河東一戰,才有打勝的可能!而且也省了不少擔心汴梁中人的麻煩!


    至於軍行在野,會不會有什麽人打主意,空空蕩蕩一座汴梁。蔡京等輩還會玩出什麽花樣。甚或趙佶趙楷提振了君王威望之後,會不會有什麽激烈手段使出來……


    就隨他們罷,男兒大丈夫行事,俯仰無愧而已。


    我來到這個時代,終未忘卻,自己到底要做的是什麽,而無數追隨自己戰死的英魂,也在看著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楊淩一時間想得太深,連帳中那些議論聲漸漸平息下來,都未曾發覺,直到李邦彥覺得不對,輕輕在旁搖了楊淩一下,這才反應過來。


    都中諸將目光,都望著自己,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不管有何困難,前麵有何艱難險阻,隻要晉王一聲號令,他們還是義無返顧的緊緊跟隨!


    楊淩迎著他們目光,淡淡一笑,猛的一擊胡椅扶手:“都說完了?”


    諸將如雷般一聲迴應:“都說完了!”


    楊淩又問:“扯那麽多閑話,就問你們一句,敢不敢打?”


    諸將對視一眼,全都放開嗓門:“有何不敢?”


    楊淩站起身來,按劍睨視諸將:“我意已決,當全師而北,與女真會獵!這一仗打勝,我們地位,在大宋再無可動搖之勢!誰他媽耐煩跟蔡京他們這幫家夥在汴梁勾心鬥角?我們所有一切,都他媽是打出來的!誰要不服,看著我們是如何打仗的!去******!”


    這才是諸將熟悉的楊淩,是白手起家,帶著他們從燕地掙紮出來,滿身銳氣,硬生生用敵人鮮血頭顱殺出了個晉王地位的楊淩!


    一時間諸將熱血,都要衝到腦門上了!所有人狠狠一擊胸甲:“為晉王效死!”


    楊淩哈哈一笑,猛的一擺手:“你們大概還有不足一月的時間,望死裏麵操練麾下人馬!每日口料加倍,把汴梁肉菜買光了老子也不管你們,缺錢了就要!然後等老子把汴梁一些事情料理停當了,我們就北上!想要封侯,想要傳諸子孫,甚而日後上淩煙閣,就看你們的本事了!”


    諸將頓時爆發出一聲歡唿,簡直要將帳頂掀開……


    對於晉王楊淩此人,汴梁中人多是心情複雜。


    絕大多數升鬥小民而言,楊淩如何不是一個傳奇?誰不想到朝為白身,暮則登堂,河東,河北兩路,都為自家予取予求的藩國?


    宮變之際雖然大家都是嚇了一跳,可論實在的,倒黴的還是太子清流一黨,還有都中禁軍將門世家,其他百姓,並未受到什麽騷擾,就是那些被遣散的前禁軍軍士,也對楊淩沒什麽好怨恨的,該做工還是做工,該為匠人還是為匠人,原來俸餉七折八扣本來就拿不到多少,該支米糧應為坐糶之法還要被盤剝一道,現在幹脆就拿工錢,還比此前那名義上甚是豐厚的餉俸米糧豐厚一些,而且按名遣散之後,晉王大方,每人還著實到手五貫純銅的遣散費。


    如此晉王,饒是誰也得豎起拇指誇稱是個英雄。所謂英雄,就是能成就別人眼中奇跡般的功業!


    不過汴梁中人,在趙姓官家治下日久,又承平百餘年,對於楊淩一手掌握趙家兩代君王,飛揚跋扈之態,還是有些看不下去。更擔心楊淩將來必然會掀起的篡權之變,權臣到了他那一步,哪裏還有退步的餘地?到時候怕不是汴梁要翻作屠場,場宮變,來一次也就夠了,再來上個幾迴,大家還怎生過日子?


    所以當楊淩要奉太上,新君而出河東的小道消息傳出來,汴梁百姓才不管那些作為流言背景存在的女真韃子是不是真的殺過來了,隻要晉王願意出而就藩,大家就發自心底的鬆了一口氣。


    楊淩有平燕功績,現在又掌強兵,要送這尊大神,以河東河北為藩國也抵得過,晉王與兩家在那裏,隨他們做些什麽,就是晉王手癢,想打女真韃子或者任何韃子,都隨晉王心意而已。實在不足,就是將從遼人那裏搶迴來的燕地轉封給晉王又怎的了?


    隻要汴梁依舊歌舞升平,隻要金水橋畔球市子仍然每逢賽事就沸反盈天,隻要汴河上舟影穿梭往來,源源不斷的將整個大宋的物資財富都送往都城,隻要那些韃子胡人的消息還是遠在天邊,隻是談資而已。


    晉王,就最好還是離開汴梁罷。


    既然晉王要去,這等百年難得一見的梟雄人物就是看一眼少一眼,汴梁百姓,說不得就湧上了街頭,楊淩這數日以來,每日帶領數百甲騎巡街,每日平添了百倍熱鬧!百姓們心思,因為掌握信息的不同,自然一廂情願了許多,而身在局中之人,卻想得要更深遠些,看得更明白些,知道就要掀起將來風暴,而這同樣也是最後擊敗楊淩這個當世操莽的機會!


    在一處酒樓之上,唯有此間,伸出簷外的飄窗半掩,間或才有一人出現在窗前,匆匆掃視一眼就不見了蹤影,仿佛很是不待見這場大熱鬧一般。


    這般景象,讓周遭圍觀的百姓都為他們心疼,這家酒樓是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一,本來雅間一醉就索價頗昂。今日更不是要十餘貫二十貫才能臨窗而坐,怎生這般人就是如此浪費?一群閑漢若不是因為人山人海實在擠不動,說不得就得上樓瞧一眼了,若是沒什麽根底的,這般手麵散漫之輩,不訛上幾文,讓人心裏著實不舒服。


    雅間之中,坐著一班士大夫模樣的人物,人人都是一身道袍,未曾著冠,隻是烏木橫釵簪發,大袖飄飄,盡顯疏闊之態,仿佛都是宦海倦遊,從此芒鞋竹馬道袍,寄情於山水之間的閑散人。


    席中上座,正是不管什麽時候都不減剛愎之色的耿南仲,一見有這位耿老夫子在座,不問可知就是汴梁城中新鮮出爐的失勢之輩,前環繞太子,現如今官家身邊的清流黨人。


    這些人物,雖然楊淩輕輕放過,蔡京也還算是殷勤照顧,每月都按時奉上養望錢,性命無憂生活也算是無憂,照理說應該夾著尾巴度日,過段時間安穩日子再說。


    這些人現在都被楊淩和禁中隔絕,讓得新君徹底成為可孤家寡人,可對於文臣士大夫之輩而言,斷了仕途上的前程,比殺了他們也好不了多少,宮變那夜驚魂才定,一群人說不得就要鑽頭覓縫,想另尋靠山,不過蔡京雖然錢是照給,可卻沒有半點再啟用他們的意思。


    一群人在汴梁當中奔走,到處聯絡,隱然以孤臣自詡,偏偏這表現出來的氣節,也濟不得什麽事,蔡京門下,熙熙攘攘正盯著朝中空出來的那麽多位置,忙著玩升官圖之戲,楊淩坐擁強兵在側,一時間也沒露出什麽破綻,為忌憚楊淩麾下那些丘八,朝中也少有人敢和他們接近。


    而且就算新君和他們都有心,湯懷帶著禦前班直橫在中間,他們又何嚐有半點機會?


    政治上越發絕望,對於文臣士大夫輩,這個時候按照慣例而言就是假作佯狂遁世之態了,一幫人換上道袍芒鞋,每日裏遊走於汴梁酒肆瓦舍,做天子唿來不上船,自雲臣是酒中仙的範兒,灌飽了黃湯,陰一句陽一句的對著當道諸公發各種轉彎抹角的牢騷。再多飲幾角,幹脆就撒酒瘋,誰來勸都罵對方是俗人。


    這般鬧了一陣,連瓦舍裏麵的小廝都知道這幫人是十足十的厭物,正眼待見他們的越來越少。


    這些人鬧了一陣,有的人自覺沒趣,有的人還是害怕楊淩出手,漸漸散去了不少,可仍有以耿南仲為首的一班核心人物,仍守在汴梁,苦苦等候能翻轉局勢的時機。


    也不知道是堅持下去就有好結果呢,還是耿老夫子終於走了一次****運,等候時間並沒有多麽漫長,就傳來了女真入寇河東,楊淩那支強軍根基有搖動之勢,而楊淩迫不及待的就欲奉駕出都戰於河東!


    楊淩真要是握著那幾萬還能繼續擴大的軍馬,死死坐鎮在汴梁,外間再有河東軍馬支撐,耿南仲他們就是嘴上罵得再厲害,心裏將楊淩恨得刻骨,也著實沒有什麽法子扳倒楊賊,等來重返朝堂,揚眉吐氣的那一天。


    可是那賊子不知道為什麽,好好的汴梁不呆,偏偏要親自出征河東!


    按照耿南仲想來,既然能掌中樞,就死也不能撒手,日夜浸潤,培植勢力,一點點的將中樞大權搶過來,這才是標準權臣作為,更不必說楊淩比一般的權臣,更多了幾乎是他私軍的萬千強軍為後盾,長此以往,新君為漢獻帝也未可知。


    女真韃子,就算入侵河東,有什麽了不得的?這些韃子,無非劫掠一番就自然退去,哪裏比得汴梁如此要緊的權位重要,偏偏這楊賊自以為無敵,天奪其魄,讓他居然就要離開汴梁!


    正因為如此,哪怕如今是眾人最痛恨的楊賊風光之時,每個人臉上還是有著掩飾不住的笑意,隨著外間越來越喧鬧的響動,這裏麵的談論時局也越發的火熱。


    “天厭其亂,這個楊賊,也終於失其神智,這汴梁,豈是輕易離得的?”


    “這楊賊還是有所布局,不日之後,就要擁太上與聖人同出河東麽?一旦汴梁有變,還能擁太上或新君複位,再殺迴來,到時候恐怕還有一場爭奪,這楊賊不是輕易可治之輩…………”


    “楊賊縱然露出破綻,也非易與之輩,這一手布置,就讓吾輩有些為難。楊賊既然離開汴梁。現成放著一個三大王在禁中,蔡相還不緊緊握著三大王,以此為旗號,外聯西軍等強鎮,以固權位?吾輩與三大王之間,亦無什麽善緣在,隻怕吾輩複起之途,還是阻礙重重啊……”


    “吾輩自然仍心係太子,日夜為其頌禱。然則楊賊萬一真在河東自立,那吾輩當如何自處?”


    “楊賊在河東縱然斷然不會自立,也隻會擁立君上!兩代君王仍為楊賊所****監看,豈能有複起之時?吾輩既然為新君之臣,豈能再會去趨奉楊賊?當得坐鎮汴梁,以蓄實力,最終鏟除楊賊,讓太子地位,得以重光!”


    “大兄說得正是!吾輩豈能去河東那荒僻之地趨奉楊賊?當在汴梁竭力經營,以待來日!以學生之淺見,若然老公相擁戴三大王,則吾輩也不妨虛以委蛇,在三大王前走動聯絡一番。三大王潛邸舊人,早已星散,如何不需要羽翼以固地位?吾輩假意投之,三大王未必沒有重用之機,吾輩正方便借以行事,身雖趨奉延福宮中撍主,心卻仍懷新君,若潛龍伏淵,隻等楊賊事敗迎還太子,重振大位!”


    “兄這真正是老成謀國之言,學生拜服!卻不知道兄有何門路,能讓吾輩暫且陰隱本初之誌,自效於三大王駕前?”


    一眾人口沫橫飛,隻是談論這場變故之後的大家出路,往常那疏闊放誕模樣,不知道拋到了什麽地方去。


    耿南仲聽得心煩,陡然一拍麵前幾案:“住了!”


    一眾人等,頓時噤聲,望向耿南仲,要說耿南仲如今也是去位之人,再不是新君信重,將來穩穩一個東府使相地位的重臣,可多少年積威,仍然未曾完全消散,且蔡京也對耿南仲加倍客氣。對於蔡京而言,在這些清流舊黨當中,培植一個仍能領頭有威望的人物握在掌心,自然比他們四分五裂到處亂竄強,要知道這些清流舊黨,成事是不指望的,壞事卻是拿手行家。所以蔡京才對耿南仲各種禮遇,讓其隱然仍居這些失勢之輩的核心位置。


    耿南仲麵色鐵青,望向在座之人。


    他隻是剛愎,卻並不傻。如何不知道這輩人其實派不得什麽大用場?無非還是要這班人壯起清流舊黨的聲勢而已,要是這點聲勢再沒有了,這一黨才是真正走到了絕路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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