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親衛在趕緊收拾,斛律就自顧自的去馬廠尋馬,這些時日女真軍中人吃得既少又壞,可馬還是盡其可能的照應得極好,軍中營寨修得草草女真韃子的營建水平也就那樣。不過營中馬廠卻修得結實牢固。


    大木為柱,上蓋毛氈,毛氈上再覆泥壓草,各種搜羅來皮子布料席棚張掛四下遮風。馬廠內隔出一個個檔子,都足可容一馬坐臥,下麵鋪的都是新草,一排排連起來的料槽裏麵都是鍘得就寸許長的料草,還有豆子等精料,這些戰馬馬頭都高高拴著,越是天氣冷越是要吊馬的精神起來,每匹馬身上都蓋著毛氈子。


    那些值夜照料的蒼頭彈壓卻是裹著草睡在雪地上,一個個都凍得瑟瑟發抖,斛律的坐騎是一匹鐵青色的戰馬,生龍活虎的性子極烈,都不敢和其他馬匹並槽,不然其他馬會被踢咬得不成樣子。


    一名蒼頭整夜不敢合眼睛的照看著它,看見斛律走進,忙不迭的就跪下來迎接,鐵青色戰馬打著響鼻晃著馬鬃和主人打招唿,一副吃飽喝足很精神的樣子。


    斛律也滿意的點點頭,看也沒看那跪在地上的蒼頭一眼就去梳理愛馬的馬鬃,隨意的想著自家心思,嗯,再陪著銀可術巡一遭,今夜的總巡就算是交卸了,宗翰來之前,千萬不要再生出什麽亂子了,不然銀可術可吃不消……


    大家夥兒小部出身,跟著銀可術才有今日,銀可術在宗翰麵前失寵,大家還有好日子過麽?希尹婁室麾下那些謀克,還不爬到俺們頭上來?說起來也真是邪門兒,遼人百萬大軍,這麽大地方,俺們摧枯拉朽的也就收拾了,渾沒覺得多吃力。


    這支銀可術認定的南人軍馬,倒是和俺們從燕地糾纏到這裏,打得是萬分吃力,人命拚得是讓人膽寒,不是說南人懦弱,比契丹狗子還遠遠不如麽?怎生卻是這般?不過好歹婁室頂上去了,這支南人軍馬再強,難道還能繞過婁室打到這兒來?他娘的那也太沒有天理了……


    正想得亂七八糟的時候,在外間低沉下來的寒風唿嘯聲中,斛律突然聽見了一點遠遠的破裂聲響,這聲響極輕微,轉眼就被風聲掩蓋,可斛律作為軍中宿將那根警醒的神經立即繃緊,轉頭就衝出了馬廠之外。


    響聲再一次傳來,卻是在營門口方向,這一次響亮了許多,數十根碗口粗細的木頭拚起來的兩扇寨門,哪怕有巨木為栓,銀可術也明明白白的在搖曳火光下看見它整個跳動起來!


    寨牆上巡守的蒼頭終於驚動,指著寨牆之外啊啊的不知道在叫著些什麽,每個帳幕也開始騷動起來,已經有睡眼惺忪的女真戰士探出頭來,幾名不遠處的親衛,和斛律一樣呆呆的看著寨門口方向,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又是一聲巨響,這一聲巨響轟然而鳴,而那寨門也猛的向內扇動,雪塵四濺,帶動整個寨牆亂晃,似乎在下一刻,整個寨牆都會在這巨響聲中倒塌下來!


    斛律終於反應過來,有人在抱巨木撞擊寨門,寨牆上幾名巡守蒼頭終於淒厲大喊:“敵襲!敵襲!”嗖嗖幾聲羽箭破空之聲響動,幾名蒼頭都要害處中箭,大聲慘叫著從寨牆上跌落下來,緊接著又是一聲空前巨響,門栓轟然斷裂,兩扇寨門狠狠的向內急撞開來!


    雪塵飛舞中,斛律就看見一條天神也似的大漢,單人抱著一根合抱粗細的巨木,竟以一人之力撞開了這並不算結實的寨門,大步走了進來!在他身後,幾十把兵刃泛著比雪花還冰冷的寒氣,同時湧了進來!看著那些已然熟悉的衣甲,斛律一下就反應了過來,是那支南人軍馬!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支南人軍馬!


    夜中風聲減輕,小堡中銀可術中軍居所,一眾親衛睡得越發深沉,鼾聲震天,直似要將屋頂掀破。


    已經是迫近黎明前黑暗的時候了,而就在這人睡意最為濃厚酣甜之際,銀可術卻悄然而醒。


    周遭一切都顯得安靜如常,連昨夜狂暴的大風雪都漸次消停下來,上千人軍馬屯駐在此,營地紮得無懈可擊,周遭群山環抱,南麵還有婁室的大軍橫截當路,北麵有宗翰西路軍的主力正在兼程趕來。不論從哪個角度說,銀可術在此間都穩如泰山。


    可就在今夜,不管睡著還是醒來,銀可術心中那絲不安卻越來越發壯大,盡管沒有任何征兆,可這點警醒第六感,卻是軍中宿將從無數次生死交關的場合中磨練出來的,沒有道理可講。


    一旦睜眼,銀可術就翻身跳起。衣甲就從來未曾卸過,站在那兒猛然發聲下令:“都給某家起來!”


    銀可術一聲唿喝,在廳中穿著衣甲,睡得七歪八倒的親衛門頓時驚醒,一個個都是一彈而起,人人手都按上了腰間兵刃,側耳聽著外間動靜。聽是不是有敵人撞營,聽廝殺聲是不是已然響起,就在身邊!


    如此虎衛,銀可術也深覺滿意,擺手下令:“把俺的親隨謀克都點上,全都出動,跟俺巡營!”


    銀可術麾下也有一個直領謀克,由一眾貼身親衛分為蒲裏衍率領。不管銀可術走到哪裏,是不是還有如今地位,這個謀克都是始終跟隨他的私產,本來編製甚大,在其他謀克南下兵力不過二百,甚或隻有一百五六十戰士的時候,這個直領謀克卻是滿滿的三百精銳。


    南下途中消耗少許,應州要塞攻守一場硬拚,這個謀克也未曾幸免,損折三成,但是仍有二百餘精銳勇士,比起其他謀克實力仍然充實許多,現在就為銀可術最為倚重的力量。


    一向銀可術巡營,不過點上一個蒲裏衍就罷,但是今日不知怎地,銀可術居然要將整個謀克全都帶上。


    不過銀可術麾下,向來一旦發出號令,這些親衛就雷厲風行領命而已,頓時幾名親衛就從中軍四出點兵,這個親衛謀克都駐紮在小堡當中,都不用吹號傳令,招唿一聲就是。少頃甲字小堡就騷動起來,一隊隊女真勇士從各處軍帳蜂擁而出,披甲持兵,在紛飛的雪花中去馬廠牽馬。


    所有一切動作,都沒有什麽騷動之聲,肅靜快捷。等銀可術稍稍進了一點飲食,大步走出居停大門之外。甲字小堡中兩百餘女真精銳勇士已經牽馬肅立等候,人人都在嚼著冷硬的幹糧。隻等銀可術率領出發。


    銀可術沉著臉掃視在火光映照下這些最為親近精銳敢戰的女真兒郎們,又是一擺手:“帶上馬戰長兵刃!弓矢也都攜帶齊全了!就隨身一把短兵刃,出去閑晃麽?”幾名蒲裏衍忍不住對望一眼。


    銀可術這是怎麽了?一個慣常巡營,親衛謀克全部帶上不說,還要全副武裝,佩戴弓矢,攜帶長兵刃,擺出一副要打大仗的樣子?難道有什麽變故不成?他們身為親衛分領這謀克的蒲裏衍,天天就守在銀可術身邊,有什麽變故能不知道?


    四下望望,天空雪花仍在靜靜飄落,厲嘯寒風也漸漸平息,堡牆上火把光芒暈黃,淡淡灑落,在雪地上泛起安靜得微光,應州城仍然一如往常的平靜。


    就連低垂的層雲,在黑暗中似乎也被一夜大風吹散不少,明日一定是個難得晴日。


    銀可術這是怎麽了?


    不過對於銀可術這個出奇的號令,親衛們也是一怔之後就趕緊號令布置,不過一刻功夫,所有女真戰士都披甲持兵,戰馬上掛著硬弓,四個撒袋滿滿都是羽箭,重箭輕箭一應俱全,馬槊長槍配在鞍側,長刀佩劍鐵骨朵隨身佩戴,一聲號令,二百女真騎士翻身上馬之後,丫丫叉叉的有如一個個活動武器庫,已經是一副準備打大仗硬仗的姿態!


    銀可術也翻身上馬,立在隊首,緩緩掃視這些會服從他一切號令的最為親近的兒郎們。


    不管心中那莫名的不安怎樣越來越大,但是在兒郎們整裝披甲上馬,兩百多雙絕對信賴的目光望向他的時候。銀可術終於就平靜下來了。


    就算有什麽不對,某家這些兒郎在身邊,天塌下來又如何?


    他咧嘴一笑,二百多人的隊伍也鬆動了一下,突然被叫醒,忙亂了好一陣子,銀可術又沉著一張臉走來走去,打老了仗的女真勇士也心裏有點不摸底。看到銀可術終於笑了,這些女真甲士也自心安。


    銀可術一擺手:“打開堡門!”


    堡牆上的蒼頭咯吱咯吱的轉動絞盤,開在馬麵側麵的厚重堡門緩緩敞開。


    就在這令人牙酸的絞盤轉動聲中,銀可術猛的側耳,在後山方向,風聲當中,隱隱傳來了撞擊的聲音。


    他猛的抬起一隻手來,所有親衛頓時也都舉手,本來還有些輕微響動的隊伍頓時就安靜了下來,二百多尊鐵塔也似的女真甲士目光頓時淩厲起來,全都落在銀可術那隻高舉的右手上!


    撞擊聲再度傳來,這一次清晰了許多,絕不是錯覺,緊接著就是喊殺聲爆發而起,就在後山兩處營寨的方向!


    銀可術獰笑一聲,右手重重劈落:“出發!”


    木屑橫飛當中,魯達如魔神一般大步撞入女真營寨當中。


    他手中那根合抱粗細的巨木,就是在後山崖壁附近,一眾軍士用刀劍硬鑿下來,幸得冬季木幹樹脆,沒費多大功夫就刨出半截缺口,一眾人最後借著這缺口硬撼下來,好歹借著風雪掩蓋,沒有驚動遠處的女真營寨。


    突襲女真營寨搶馬,最要緊的就是時間,沒功夫遣人慢慢攀上寨牆,一點點投入兵力試探滲透,隻有衝開寨門,打開這個通道,在第一時間內投入全部力量,殺散那個有馬廠的女真營寨軍馬,搶得馬匹。趁著其他地方女真守軍還不及趕過來,飛速撤入南麵山地之中!


    所以這攻城巨木是非要不可,花點時間冒點風險臨時伐木也在所不惜。


    不過在選派撞門勇士的時候,魯達不吭聲的上前,一個人就將幾百斤重的合抱巨木舉起舞弄幾下,還是驚掉了那些龍首寨退下來守軍的下巴。


    直娘賊,這是將主從哪裏尋來的巨靈神?


    在準備了這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攻寨器械之後,這兩路合起來不足百人的將士,稍稍編組一下,就掩護著魯達這個撞門勇士向著早已選定的那個女真營寨摸過來。


    女真人此刻的營寨設立水平,還是粗疏不堪大半原因也是因為給養不足,用來役使做工的人力更是不足,沒精力在這安全的所在踏實經營起穩固營盤,寨牆沒有鹿砦壕溝等輔助防禦設施掩護,輕輕鬆鬆就能直抵寨門,而且寨門也開得太大也許是為了以騎兵為主的女真軍馬進出方便,但是一旦寨門過大,以此刻的材料水平,就注定了不會太結實。


    而且寨牆上的守備力量,第一也太過單薄,沒有角樓,沒有凸出的懸壁,沒有擋風的望樓日夜值守,第二就是盡用的蒼頭彈壓等奴隸輔軍,此刻女真大軍,在野戰上近乎於舉世最強,守備上隻能還算未入門。


    這些奴隸輔軍,這些時日吃得比淒慘的女真正軍更差,哪裏還有精力在寒風大雪當中警惕的守備一夜?在黎明前的黑暗這段人生理上最困倦的時候,一個個都縮在避風處打盹,近百人悄悄摸上來,竟然沒有一人提前發出預警!


    到得寨門口,魯達被擁上前,一人而舉動巨木,這巨漢向來也沒什麽廢話,舉動巨木就狠狠撞擊寨門。


    一下,兩下,三下!寨門就這樣轟然而開!


    淒厲的唿聲,響徹全寨,魯達手中幹而脆的巨木,已經崩裂大半,占在手裏也沒用了,他隨手丟下巨木,一時站在寨門口發愣,這個巨漢畢竟還不是真正訓練有素的戰士,也沒多少戰陣經驗,這個時候真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麽才好。


    就在他稍稍一愣的時候,耳邊響起一聲興奮到了極處的厲吼,楊再興已經一馬當先的挺著大槍電閃一般的從他身邊掠過,這家夥終於如願以償的搶在了所有人前麵!(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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