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強在內心事重重的來迴踱步之際,幾個遣出去的貼身伴當忙不迭的從虛掩一角的偏跳進來,氣喘籲籲的對高強迴稟:“楊大人到了,楊大人到了!”


    高強一震,打疊起神,招唿左右:“來,開中,迎楊大人入內!”轉瞬之間,久矣不開的中在吱呀響動聲中緩緩打開,楊淩此來,一則是奉官家之命,二則他是文臣當中也算高品了,當得這份尊榮,其中是非高強看得清楚,高強雖然是紈絝衙內,但是迎來送往的本事還是有的。


    滿麵風的就迎了出來,說起來這位楊大人已經名滿汴梁,是這些時日汴梁城中難得的奢遮人物,風頭極勁,高強因為老爹病倒,就算出去消散也不能大張旗鼓還未曾見過這位平滅殘遼,攪動汴梁的楊大人當下真有幾分好奇。


    迎門出外就聽見馬蹄聲得得,從南而來十幾匹來自北地的高頭大馬,一眾矯捷元隨簇擁著兩人而來,其中一人正是見過麵的李邦彥,一人一身紫袍,文臣在馬上卻顯得腰背筆直,雖然略微瘦削一些,但是眉目英,一雙眸子又黑又亮,稍一對視,就覺得有些刺人。


    此人形貌舉止,大異尋常文臣看來正是靠著燕地屍山血海才掙出了這身紫袍的楊淩楊大人!此來兩人,正是楊淩和李邦彥在說動了趙佶支持自己,傳令給深知禁軍內情的高俅,讓高俅與他商議,對於檢查整理禁軍財計事如何措手之後,楊淩也沒有絲毫耽擱,立刻投貼太尉府。


    第二日上來拜,此時此刻,也沒什麽好周旋,等候的了先將風聲放出去,這潭已經積澱了百年的水才能卷動起來,水潭當中的魍魎才能出頭來,等自己在河東邊地的安排到位之後,再雷厲風行的卷動這一切,倒要看自己能不能收拾都禁軍這個大宋毒瘤!


    過去百年,大宋那麽多有大本事的人卻對這個毒瘤束手無策原因無非就是他們也是身在局中,並沒有砸爛這舊有格局的勇氣,自家卻不是這個局中人,不惜將這一切全都粉碎!


    這次所麵臨的敵手,不同於自己穿越以來的任何一個對手,兇險之處,十倍百倍過之,哪怕以楊淩現在的鐵石心腸,無人處也反複沉徘徊成敗之數,實在難料可,是自己要上位用事,隻有這華山一條路,自己卻又能朝哪裏退?


    什麽帶著大筆財貨,逃到江南某地過富家翁的念頭早就在楊淩心中淡去了,現在他的道路,隻有向前的箭頭,卻沒有後的指示,看著中內迎出的一個衙內樣子的年輕人物,李邦彥一笑,輕輕道:“正是高太尉衙內,是太尉自兄家過繼到自己名下,愛若珍寶,年輕氣盛,不大怕事,不是什麽難纏人物。”楊淩卻是眼前一亮,這位高衙內的盛名,千古之下猶自凜凜有威多少少年兒郎,夜讀水滸之後,人生夢想就是如這位高衙內一般,就在自己所在城市的鬧市通衢,帶著一幫手下,看著美貌的小娘子就能隨便調戲?


    隻要路過的妹妹,絕對是有殺錯沒放,了不起看見禿驢一流的人物自家繞著走就是,當下他和李邦彥也不拿大,隔著十幾步就已經翻身下馬,楊淩在前,李邦彥在後拱手上前:“有勞衙內遠迎!”


    高強也笑得恭謹,老老實實的和楊淩李邦彥見過禮:“如何當得起大人這般客氣?既是晚輩,小侄又是武臣,正是樞密院該管,當得迎候大人,大人再這般說,小侄就慚愧無地了,家父纏綿病榻,不然也是要來迎候大人的……一切簡慢,還請大人恕罪。”


    瞧著這位高衙內文質彬彬禮貌周全,楊淩心下真有點微妙的不適感,高強口稱小侄,更是刻意的在拉近兩人之間關係,說起來楊淩還真有點盼望,這位高衙內出猥瑣笑容,湊近自己低聲笑:“小侄在新得了一個出美人,正是在大相國寺遇見的好容易才騙入府中,不知大人是否有幸,與小侄共同賞鑒一番?”


    心裏麵想著這個,楊淩忍不住就開口笑問:“衙內身邊元隨,可有一個叫陸謙的?”


    高強一個衙內,就算有一個武臣出身,身邊仆役,也當不得元隨這個稱唿,當下就口稱不敢,尋思一陣,才小心答話:“小侄身邊所用之人,卻沒有一個叫陸謙的,卻不知大人動問之人,是不是在三衙中供職?若是如此,小侄定能為大人尋來。”


    楊淩一笑,擺擺手道:“隨口動問一句,倒是衙內有心了,此人沒什麽相幹的,不必勞煩衙內了。”心下卻大是失落,當下再不說什麽,高強伸手肅客,楊淩和李邦彥也不必和他這位衙內客氣到哪裏去。


    如今楊淩地位,在汴梁城能強過他的,實在沒有多少了,頓時就昂然直入,高強恭謹的跟在兩人身後,心下卻在琢磨,倒是要好好尋覓一下這個叫陸謙的人,楊淩既然向他動問此人,這陸謙說不得就是在三衙當中供職的,也不知道和這位楊大人是什麽關係?


    內院當中,一處不大的院落之內,飄著淡淡的檀香味道,院落內外,不知道有多少下人在奔走守候,每人都穿著軟底鞋子,往來之間全無聲息,顯然是怕驚動了這院中之人,高強引著楊淩李邦彥二人,一路逶迤而來,途中下人使,都默不作聲的恭謹行禮。


    這個小院修剪得相當潔,周遭點綴山石木,無一不是獨具匠心,卻和這內院四下充斥的富貴氣象相間得並不突兀,楊淩和李邦彥為高強所一路引來,楊淩倒還罷了,李邦彥卻是大識貨之人,忍不住就開口讚道:“此間內院舍,實是大有丘壑!”


    高強一笑,漫不經心的道:“卻是家父遣人營建出來的,對此舍家父實甚愛之,身體不豫以來,更是長居在此,以為療疾,數月來絕少見人,今日特意抱病而會楊大人,家父對大人也是分外盡心了。”


    楊淩笑笑:“拱擾太尉靜養,楊某人此罪如何敢當?”


    一邊客氣一邊和李邦彥對望了一眼,李邦彥的誇讚,楊淩也聽出話裏的味道了,高太尉並非庸庸碌碌之人,並不是粗魯無文的丘八一類想打動他,想利用他在禁軍這麽些年栽培出來的班底,可要打疊起神,做好這番易卻不能魯莽從事!


    三人一邊寒暄,一邊就直入這養疾舍當中,一入小院之內,就聞到加倍濃鬱的香其間也不知道雜了多少名貴藥材,廊前一排都是升起的小炭爐,燃燒的都是無煙細炭,似乎還加了香料,讓煙氣都變得馥鬱。


    炭爐上麵都是煎熬的湯,一排盈盈十四五的小丫鬟蹲坐在前,全神貫注的觀察著炭爐火候,居間還有一些丫鬟,守著不同的水缸,有的是開了蓋,等天落無根水,有的是大價錢運進來的山泉水,還有從汴河中取的沾土氣的厚水,幾個醫生樣子的人物,和府中管事悄無聲息的巡視四下,生怕這裏熬的走了或者出什麽差錯。


    雖然已然纏綿病榻,哪怕是在養病中間也能看出這位曾經為蘇學士小史,又入小王都尉府邸伴食,最後跟隨官家與端王潛邸,如今上即位之後,一意栽培於他送他至西軍中稍稍曆練一番,迴轉便以殿帥身份掌禁軍三衙,禁軍數十萬都為他所號令,人稱高太尉而不名的高俅這十餘年的威風富貴景象!


    高俅在時,以今上對他的寵信禁軍將都老老實實,奔走於他下直到這幾年他身邊變壞,最後躺倒榻上之後,禁軍將世家才如失了管束一般的活躍起來,若不是他病倒,楊淩怎麽可能越過他和禁軍將世家聯絡起來,經營起一個貿市出來,以高俅不愛生事的個性,說不定此事才有一個動議,就為高俅所扼殺在萌芽狀態了。


    前些時日,楊淩和那些禁軍將世家在外攪風攪雨好得蜜裏調油也似,渾將這個已經病倒不能視事的高太尉和他栽培出來的班底當成不存在,現在時勢易移,楊淩卻轉而要對自己曾經暫時聯盟的禁軍將世家有所動作,現在反而要到高俅府邸來奔走,汴梁風雲變幻得如此奇詭,也的確是件難說得很的事情。


    今日楊淩他們到來,這舍當中伺候高俅養病的心腹下人自然早已知道看見衙內引兩名貴官樣子的人到來,管事忙不迭的就奔入屋舍之內,在高俅臥房口低聲通傳口伺候的貼身使應了,稍等少頃,才出來道:“太尉請楊大人和李大人恕罪,有恙在身,不能出迎,但請兩位入內敘話,有失禮處,請楊大人和李大人多多恕罪。”


    出來替高俅傳話的貼身使不過十歲,生得婀娜多姿,粉麵桃腮想必是高俅身邊得寵之人,哪怕養病也不能稍離,放在平日,楊淩說不定還要多瞅兩眼,過過眼癮也是好的,此時此刻他卻哪裏有這個心情,在那人的帶領之下,楊淩李邦彥與高強一同入內。


    這個時代養病所在都講究避風少光,高俅養病臥室也不例外,屋子裏麵陳設,但是卻顯得略略有些昏暗,屋內空氣也顯得悶悶的和湯氣息雜在一起,讓人隻覺得有些頭腦發漲,目光所及,就看見臥榻上一個清瘦老者纏著風巾,披衣擁被靠在榻上,眼睛已經瘦得凹了下去,可卻並不顯得昏耋,正一眨不眨的看著走入內的楊淩幾人。


    靠在榻上,瘦的已經脫形的老者,自然就是替趙佶掌握都禁軍多年的高俅高太尉了,今日不知道是不是趙佶的發話,讓高俅打起了神,雖然高高凸起的顴骨上有兩團病態的紅暈,可是坐在那裏,目光清醒,幾乎都有點不象是個病重垂死之人了。


    和高俅目光一碰,看到他如此樣子,楊淩心中似乎就明白了什麽高俅病重是千真萬確,今日卻打疊起全副精神,等候他到來可見雖然他快死,可是並不是毫無所求之人,他辛辛苦苦經營起自己這個高家,豈能眼看著自己去後這往日貴盛就煙消雲散?既然他看起來是有所求,那麽自己和他就有得交易好做,卻不知道要開出個什麽樣的價錢出來?


    楊淩心裏麵轉著這些盤算心思,麵上卻絲毫不,頗為恭謹的與高俅見禮下去:“實在是打擾太尉了,太尉稍有不豫,正該靜心潛養,好待病愈之後再為國效力,我等卻冒昧前來,實在罪過……既然探惱,自然就該略略表示一點心意,太尉雖然崖岸高峻,可這人情之常,就不必拒之外了罷……”


    一邊說,楊淩一邊就從袖子裏麵掏出禮單,雙手奉上,今日對於這位高俅,楊淩是客氣到了十二萬分,按照常理來說,這等送禮的事情禮單往還,都是身邊管事之人接手,最後跟主人迴報一聲就是,更不用說楊淩現在為禁軍三司之一,遙領河東節度使,地位清貴,就算三衙,豈是也是樞密院該管之下,就算不能壓高俅一頭,也至少和他是平起平坐的。


    這番恭謹,也是有意為之高俅已經是快要病死的人了,此時此刻,和他兜圈子沒有意思,就是要表現出來,現在自己是有求於他,他身後事情有什麽交代,有什麽需要自己出力處,爽爽快快說出來就是。


    自己隻要能辦到,就一定會辦,態度如此,所求於他的事情,這位高太尉也就不必藏著掖著了,大家快點將這易談定就是。


    要是再自矜身份,與高俅往返周旋,誰知道他這身體還能支撐多久,到時候伸瞪眼了,自己找誰哭去?而且說到底,楊淩也沒有這個時代士大夫的那種莫名虛驕之氣,既然用得著人,就得求人,而且都是一個病得快要死的人了,客氣一點,就當是提前上墳了。


    看到楊淩這般舉動,高俅果然淡淡一笑,神色當中,略略還有些欣賞意味,此子在這大宋已經算得上是如雷貫耳的名聲,高俅雖然僵臥病榻之上,也算是聽了一耳朵的,平燕滅遼大功自不必說,高俅雖然是武臣巔峰,但是對於領兵打仗實在是外行,以數千孤軍,前有遼人女真大敵,後麵又是童貫等輩掣肘,如何燕地,輾轉廝殺,最後成就功業,就連想象都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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