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的馬車,徑直沿著山道通向梵山寺。


    出發的早,來到梵山寺也並不晚。


    較之先前,寺內冷清了不止丁點半點。香客的身影難覓,天家插手大整改後,但還是給臨安的百姓留下了陰影。


    阮蓁兩次來梵山寺,都存下不好的記憶。


    一次滾落山崖,一次險些失貞。但身邊有顧淮之,阮蓁也不怕了。


    山上比旁處都涼,好在豔陽天,算不得寒。


    兩人的袖擺寬大,在外人瞧不見端倪之際,顧淮之包裹住她微涼的小手:“不若將爹娘的牌位都遷來,供奉超度,功德殊勝。”


    他出格的舉動讓阮蓁一滯。她小幅度縮了縮,沒抽動,反到被人捏的更重。


    偏偏周邊有來迴走動的僧人,若被外人敲出端倪,那可就真沒臉了。


    她隻能瞪圓水盈盈的眸子。蹙眉道:“不了,爹娘合葬一處,很是清靜。”


    而阮熙這輩子太苦,一屍兩命。阮蓁才想著將牌位供奉於此。


    顧淮之遂不再提。


    阮蓁入內,在團蒲上跪下,她嘴角擒著笑。


    女子一身素淨的羅裙,裙裾層層堆疊。袖口繡著精致的芙蓉花。襯得她愈發嬌美。


    嫣紅的唇,挺翹的鼻。肌膚玉雪,身段風流。


    墨發用一根白玉簪盤著,紅色絲帶做以點綴,在腦後鬆鬆的綁了個蝴蝶結。


    濯如春月柳,灩如水芙蓉


    她手裏執著香,一縷煙霧繚繞煙霧:“姑母,蓁蓁成親了。”


    說著,她眼底有些濕潤。


    耳畔翻過想起阮熙的輕嗔。


    ——你啊你,怎麽還像個孩童?一急就掉淚珠子。若嫁了人,也不怕日後夫婿笑話。


    還有她的哀怨。


    ——姑母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隻盼著你莫同我這般,深陷偌大的宅院,喘口氣都是難的。


    姑母臨終前,最放心不過的便是她。


    阮蓁胸口悶的厲害。淚珠順著嬌靨滾落。


    阮蓁小嘴一撅,倒有顧淮之從不曾見過的嬌憨。


    她小聲道:“姑母,我好想吃你做的綠豆糕。葛媽媽檀雲做不出那味兒。”


    顧淮之嘴角抽動。


    國公府世子爺,在聖上麵前都不下跪,性格倨傲,蔑視萬物,卻在此刻,聽著小姑娘小聲道哽咽,他眉心一攏,彈了彈衣袍,在阮蓁邊上的團蒲上跪下。


    阮蓁吃驚,她轉頭去看顧淮之。


    顧淮之眸色微深,卻是對著阮熙的牌位,鄭重的磕了個頭。


    阮熙雖是個弱女子,可她將阮蓁教的極好。她用短暫的一輩子在護著這個侄女。


    這個禮,阮熙絕對受得起。


    顧淮之隻是可惜,阮熙沒有親手把阮蓁交到她手上。這樣阮蓁就不會獨自麵對範家上下,惶惶度日。


    “夫君。”阮蓁指尖蜷了蜷,驚唿一聲。


    顧淮之卻是朝她一笑,指腹抹過她的淚。是難得的溫柔。嗓音低沉,卻足夠讓人心安:“莫哭了,誤讓姑母以為是我欺了你。”


    阮蓁重重點了點頭。


    她視線落在那一大一小的牌位上,唇角沒忍住往上揚了揚。


    ——姑母,定國公府雖是簪纓世胄,鍾鼎之家。但私下坦蕩沒有齟齬。婆母也待我如親閨女。顧淮之脾氣差了些,但對蓁蓁極好。


    ——姑母,您放心罷。


    上完香後,阮蓁去佛前拜了拜,給戚初歆求了支姻緣簽。又去尋高僧講解簽文。


    顧淮之耐心在等待中一點點消耗,直至瞧見方丈頂著光頭朝他大步而來時告罄。


    方丈紅光滿麵:“顧小友這是來尋我下棋的?”


    顧淮之冷淡的看著他。


    方丈的視線下一瞬落在不遠處的阮蓁身上,他了然一笑:“看來是陪娘子的。”


    說著,他有些不情願:“你說說,你成親作何不給我送份喜帖?”


    顧淮之冷漠:“請你來念清心咒?”


    方丈:……


    若不是顧淮之棋藝超絕,他早就受不了著狗脾氣了。


    他微笑:“我近日得了一副新的暖玉棋子,還沒尋到有緣人,來同我比試一二。上迴慕小將軍來了,我都沒舍得拿出來。”


    顧淮之心不在焉,沒說話。


    “顧小友便是老衲的有緣人。”


    顧淮之一頓,沉沉的看向方丈。


    “別咒我。”


    說著,他嫌棄的補充:“禍害慕寒生去。”


    方丈:……


    他棋藝是差了些,棋品也不好了些,但他聽了這種話,心裏堵的慌。


    阮蓁一轉身,瞧見顧淮之同方丈說著話。她正遲疑著要不要走過去,就聽身後戚初歆的嗓音。


    “阮姐姐。”


    阮蓁捏著上上簽的注解轉頭,卻是一眼瞧見得意的就要上天的易霖。


    她心裏有了盤算,而後跟著一笑。待戚初歆跑近,她伸手把人虛虛接住。


    “這是不走了?”


    戚初歆在阮蓁麵前一向坦蕩:“還是得迴去一趟,至少得同何伯母說一聲。”


    阮蓁嗯了一身,把注解字條送到戚初歆手上。


    她對易霖頷首:“易公子。”


    易霖笑嘻嘻,甚是得意忘刑:“阮妹妹這般見外作甚,我也喊了你許久的妹妹,依我之見,不如親上加親,你叫我易哥哥。”


    戚初歆:……


    阮蓁眯了眯眼,嗓音輕軟,卻讓易霖一個激靈。


    “我家夫君想讓你死好幾迴了。”


    “我敢叫你敢應麽?”


    易霖笑容逐漸凝滯:……不敢。


    顧淮之提步走近:“怎麽了?”


    易霖:“沒怎麽沒怎麽。”


    顧淮之顯他礙眼,更懶得搭理他,直接看向阮蓁,將腰間放銀票的荷包送到阮蓁手上:“不是說要去捐些香油錢麽。”


    荷包很鼓,阮蓁捧在手心都能察覺出重量。


    “我這便去。”


    說著,阮蓁跟著取下腰間的荷包,裏頭放著這些日子攢下來的月銀,還有那捏碎,卻足夠值錢的玉扳指。


    她都打算捐了。


    戚初歆掏了掏袖口,裏頭隻有一吊錢。


    “阮姐姐,我也去。”


    易霖抗拒的埋下頭。


    捐錢?他絕對不捐!一文都不捐。


    以往來梵山寺,他非但不捐錢,還要白吃一碗齋飯。這才是他的風格!


    可顧淮之卻是似笑非笑,神情倦懶。


    “戚姑娘常說易大公子心寄蒼生,最是大度不過,不知這次準備了多少香油錢?”


    易霖聽的一個哆嗦。


    你他娘有病啊。


    正要罵過去,卻對上戚初歆亮晶晶的眼眸。


    易霖舌頭打結,眼前一黑。


    他聽到自己心痛如割,卻假裝鎮定道:“自然得比你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世子爺他不可能懼內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溫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溫輕並收藏世子爺他不可能懼內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