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列車第七百三十二章金蟬套上殼之術


    尤利爾手足僵硬,不敢擅動。在這位惡魔領主麵前,連死亡也不過是噩夢的開端。“夏妮亞·拉文納斯離開了黑城。”


    “她在也改變不了什麽。”亡靈騎士語氣中似有笑意,但一閃而過,有如錯覺。“她不如吉祖克,這一任聖騎士長也不如奧茲·克蘭基。”比較令人迴憶起某些不愉快的遭遇,尤利爾知道這是警告。


    這絕非首次。尤利爾思量。他見過這位不死者領主多次,全因誓約之卷作為聖經與同類間的聯係,然而將原因徹底歸咎於此似乎也不準確。最開始,尤利爾心懷忐忑,生怕觸怒對方,在逼迫下惶然不知所措,但警告得太多,他反而不怕了。


    黑騎士一定對他別有所圖,或為身份,或為信仰,但無論如何,學徒早已打定主意不讓這亡靈如願。警告不算什麽。既然他有所圖謀,我很可能聽見下一次警告。關鍵在於弄清他的目的。


    “局勢不同了,大人。”尤利爾對亡靈騎士說,“現在不是惡魔結社可以肆意妄為的時候。”


    “沒區別。”亡靈迴答,“神秘支點步步緊逼,我們為生存而戰。”


    “你已經死了。”學徒指出。


    “我站在這裏,說明仍有人抱有不同的希望。”


    真是怪事一樁,對方的話分明不算威脅,卻令他一陣窒息。尤利爾難以克製地想起林戈特姐妹。她們會祈禱黑騎士的生,還是我的死?他恐懼迴答。這意味著我的軟弱嗎?他不能給出答案!當窗外升起火光時,他的心在尖叫。不。不。別再想她們。


    火焰流星般飛射,拖出緞帶似的彩色光路。黑騎士並沒有動作,但德拉的幽靈突然模糊了一瞬。緊接著,房間的外牆開始龜裂,熾熱、耀眼的光芒溢出縫隙。


    他聽見一聲祈禱。高昂、短促。來自全然陌生的語係,是北方炎熱之地誕生的文化,與諸神的時代息息相關。每當夜色褪去,太陽升起,人們便用這語言讚美祂。


    “熔流!”


    熱浪灼黑地板。尤利爾隻一眨眼的工夫,烈焰噴薄而出,在麵前分流,吹向四周。


    等他恢複視野,房屋的三麵牆已被空境交手的氣流撕碎。聖騎士長萊蒙斯·希歐多爾的杜蘭達爾光輝閃耀,鋒芒距離惡魔領主的麵盔不過幾寸,而後者單手提起“聖經”,招架住這一劍。


    尤利爾吃了一驚,沒想到聖騎士長會突然出現。慶幸之餘,他立即拔劍擋在德拉身前,幽靈嗖一下鑽進他口袋。


    “審判!”萊蒙斯怒喝一聲,杜蘭達爾匯聚起驚人的熱量,空氣猛地膨脹。


    『靈視』覆蓋了所有可能,隻見烈焰如從穹頂傾灑,在未來吞噬掉了整棟建築,還把草坪和後院焚化一空。關鍵時刻,學徒躲入陰影,才得以在神秘的對撞中幸存。


    此人早有準備。尤利爾意識到他一直跟在自己身後。“見鬼。”他邊後退邊揮出冷光,嗤嗤的蒸發聲不絕於耳。“費裏安尼!”


    亡靈騎士伸出空著的那隻手,以超乎想象的急速擊中萊蒙斯的胸口,他悶哼著倒退。與此同時,“鑰匙”也將杜蘭達爾和它的火焰反推迴來。傳遞的熱能將鐵手套燒灼得通紅,但黑騎士似乎根本沒有痛覺。


    萊蒙斯雙手握緊劍柄,額頭布滿汗珠。他無疑奮力抵抗過,但雙劍相交,迎麵的劍刃似乎比山還沉,他借著胸口的鈍擊撤力,鞋底在焦木地板上留下長長的刮痕,最終停在學徒身邊。


    “你和那惡魔要好,尤利爾?”聖騎士長聽見了他的唿喚,“和惡魔?”


    尤利爾咬緊牙關。“他救過我。從夏妮亞手上。”於惡魔獵手而言,隻是蒼白的理由。“你殺了他?”


    “我會的。惡魔領主死後,很快會輪到小卒。我會把他們燒成灰。”萊蒙斯提起杜蘭達爾,指著他的鼻子。“後退。”


    “你想幹嘛?”


    “履行職責。”


    不會是指單挑不死者領主吧?等同於自殺。但由於『靈視』的存在,尤利爾知道更多內幕。他轉身便逃,沒有提出半點異議。


    ……


    黑騎士任由那高塔信使逃離,沒有任何動作。幽藍火焰打量著萊蒙斯,似乎在等待他出手。不得不承認,此人有種非凡氣度,或許是出於對自己實力的全然自信。


    或者有其他原因。不,他不可能猜到我的目的。萊蒙斯認定。我沒跟任何人提起過。


    尤利爾當然不例外。尤其是他。萊蒙斯對他素無好感,懷疑他的立場已有一陣子了。蓋亞的神官和露西亞不同,他們富有不該有的同情心,總按自有的一套規矩行事。他不會將議會的計劃告訴對方。


    那小子是個無恥的騙子,聖騎士長心想,而大多數不知情的人卻樂意信任他。尤利爾與費裏安尼交流時,展露出對惡魔的態度如此紮眼。露西亞在上,萊蒙斯曾無數次警告自己,不能將個人仇恨擴散到無辜者的頭上。我竟以為他是無辜的!


    有些事不可能用同情心來搪塞。他心想。是的,我知道你的小秘密,該死的混球。等這邊的獵魔運動結束,萊蒙斯就打算去找他的麻煩。人贓並獲,白之使也不能來拯救。


    ……但得先解決敵人。


    事實上,他聽得出學徒話中的詫異。眼前的惡魔身具諸多名號——加瓦什的夜之民稱他為“死海之王”、惡魔結社視他為“不死者領主”,至於那些有幸見過他一麵並活著轉述這件事的人,則統一喚他是“黑騎士”或“死神代行者”,後者多半是白之預言時候的老輩人。


    總而言之,這亡靈絕非尋常惡魔,若他是正麵人物,大概在神秘領域中的名頭會比萊蒙斯本人響亮得多。


    麵對這樣的敵人,傻瓜才會不當迴事。萊蒙斯還是侍從時,曾對“神學家”羅珊·托斯林的身材樣貌記憶猶新,但關於不死者領主,他的迴憶中隻有戰爭和死亡,以及黑泥下堆積成山的骸骨。此人令神秘領域產生了對屍體的畏懼:不是出於死亡恐懼,而是對那些死去卻又重新站起、帶著生前狂熱再次投入屠戮等血腥事務之中的戰士。它們強壯、無畏、殺之不盡,至今仍是秩序支點的夢魘。


    若我一敗塗地,萊蒙斯不禁想,結局會比敗在“神學家”手上要恐怖得多。學派巫師不琢磨人的殘骸,但黑騎士會將他變成死神的子民,跟蠕蟲為伴。


    杜蘭達爾似乎察覺到他的恐懼,黑銀劍刃散發微光。亡靈瞥它一眼。


    “它將切碎你褻瀆的盔甲,惡魔。”萊蒙斯告訴對方,“你那下屬就是這麽死的。”


    “手握一根火柴。”惡魔領主評論,“隻會令人產生幻覺。”


    “是嗎?那把劍是你的火柴?無論你有什麽陰謀,都會到此為止。我們知道你在搜集聖經。”


    黑騎士眼眶中的幽焰一跳,關節發出刺耳的響聲。


    萊蒙斯在千鈞一發之際提劍,才沒被隔空劈來的魔力之劍撕碎。“你太執著於眼前事物。”他告訴對方,“安托羅斯之戰後,你的目的昭然若揭!我們隻需要把骨頭放在網中,你就會自己鑽進來。”


    幽焰輕輕跳躍。現在才反應過來中計?太晚了。議會的幫手已在近前,萊蒙斯相信代行者會派來合適的人選。決不能再犯同樣的錯誤,寂靜學派已給我們上了一課。


    他打量著這位白之預言時期的亡靈騎士。若它聰明的話,就不會在空島之戰後離開惡魔老巢。魔靈公主如今成了高塔的俘虜,在先知手下,沒有秘密能夠保全。為一張紙冒險來到黑城?也許其中另有緣由,也許結社隻是加瓦什的尋常盟友?它根本不在乎?


    多思無益。萊蒙斯知道這道理。死人的腦筋總沒有活人靈活嘛,也許他根本沒有腦筋可言。


    哢嗒一聲,亡靈騎士稍一偏頭,鋼鐵相互碰擊。若說畏懼乃人之常情,那這家夥與活人簡直毫無瓜葛。一個嘲弄的聲音從頭盔下冒出來,充滿輕蔑,“憑你?網?”


    “是‘我們’。”萊蒙斯糾正。


    ……


    他身後傳來爆炸聲。但沒有火光,沒有煙霧,房屋和街道如麥子般滑倒,而握緊鐮刀的死神方才放下手臂。聖騎士長將杜蘭達爾橫在身前,連人帶劍飛上了十幾碼的空中,但他總算接下了這一擊。


    尤利爾躲開砸倒的櫟樹,泥土濺了他一身。但他對萊蒙斯簡直刮目相看:吉祖克和奧茲·克蘭基也不過如此。而按照神秘領域的理論,這一代聖騎士長還是空境中的年輕人,距離他們還有很長一段時間的積累。他開始懷疑自己不算了解空境的實力了。


    不論如何,這絕非學徒能參與的戰場。他抓緊趕到餘波邊緣,找到“長者”費裏安尼的屍體,它正在一片燒焦草坪中試圖對齊自己的腰。聖騎士長將它砍成了兩截,但這頂多是順手而為。


    “沒關係。”死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肉身不過是軀殼,我已是夜之民。”


    “你最好先藏起來。”尤利爾低頭讓過飛來的石塊,“寂靜學派出現在黑城後,他一定向光輝議會通報了情況。我真是傻瓜。”難怪萊蒙斯讓我輕易逃出卡加特的城堡。“會有神官趕來。”


    “讓他們來。”費裏安尼輕蔑地說,“我帶他們去地獄。”


    “是嗎?萊蒙斯早料到你的領主大人出現,他請來的援軍一定是空境。”


    費裏安尼的臉色變了:“你給他通風報信?”


    “見鬼,聖騎士長又不是瞎子。”任誰在安托羅斯的慘案後,都該清楚那亡靈的目的是聖經。尤利爾把誓約之卷丟給他,並非隻是為了躲避法則巫師的追殺。“說實在話,費裏安尼,我不願看你沒命,不代表我會幫助結社。這是兩碼事。”


    又一蓬泥沙兜頭揚過來,被神術屏障擋在外。尤利爾轉過身,長者已拚好了身體。“至於聖經,它記錄著我的誓言,但並非誓言本身。無論如何,它不會比性命更重要。如果你的領主非要它不可……”


    “你急著掙脫漩渦?”有人問。


    陌生人的嗓音。尤利爾隻覺空氣猛地收縮,“長者”突然開始燃燒,烈焰衝天而起。滾滾濃煙撲麵,他聽見無名者發出慘叫。


    學徒本能地召喚冰霜,但那絕非尋常火焰。幾乎是頃刻間,金色火焰將費裏安尼徹底吞噬,連灰燼也瞧不見。


    他驚恐地望著這一幕,腦海中迴蕩著萊蒙斯先前的威脅。我會把他們燒成灰。


    “快跑!”幽靈尖叫。她的聲音從口袋裏傳出來,縈繞在耳邊。“尤利爾!”


    來人伸手一揮,煙與火盤旋散去,德拉的叫喊也戛然而止。“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年輕人。”他踩過枯焦的草坪,“十五年前,我的一位朋友背叛了生養他的家庭,投入惡魔的陣營。我知道他並未背棄信仰,然而有些事生來注定。”


    尤利爾口幹舌燥。“普特裏德閣下。”


    此人一挑眉,似乎詫異於被學徒叫出名字。他有布列斯人的卷曲黑發,北方熱土的棕色肌膚,一對銳利的鷹眼。作為凡人屬國的大主教,他出身望族,又是光輝議會的成員,是布列斯塔蒂克和聖城讚格威爾的重要紐帶,平日裏無疑受到尊崇,但與地位不相符的衣著足以掩蓋其偉大:麻布白袍,荊棘頭冠。他沒有代行者的權杖,沒有金環和寶石之冕,甚至沒有聖騎士長萊蒙斯手中類似的聖劍。耶瑟拉·普特裏德像個尋常教堂中的見習神官,且比真正的新人更身無長物。


    尤利爾在『靈視』中見到他時,燦爛的神術光輝驅逐了死亡氣息。


    聖騎士長從瓦礫中起身,惡魔領主的“聖經”轉瞬即至,而耶瑟拉·普特裏德從天而降,召喚出光焰的壁壘,終於招架住閃電般的一劍。頓時,氣流發出顫栗的嘶鳴,岩石鐵筋被拋上天空,地麵在劇震中下沉。雙方一觸即分,未能分出高下。


    他殺死了上一任外交部統領。尤利爾想起許多傳說。一百年前,灰之使為保衛屬國死在了邊境,那也是當年新生代戰爭蔓延到高塔的開端。


    “命運女巫”海倫閣下至今忘不了父親離世時的悲哀,甚至連帶著憎恨伊士曼王國。如果不是白之使替她報了仇,許多人的命運將因此不同。


    他的想法一定寫在臉上。“我不指望你的導師會向學徒介紹手下敗將。”耶瑟拉主教歎道,“但他的行事總能出人意料。你似乎認得我。”


    “我……”學徒不知如何作答。


    不過對方也沒等他迴應。“希歐多爾太年輕,險些讓你們逃掉。”耶瑟拉主教告訴他,“別指望他會複活了,小子,神術是亡靈的克星。兩百年前,代行者閣下用女神的火焰焚燒了‘咒厄騎士’的軍團。若我們能下手輕些,他或許還有餘力迴到加瓦什,給死海之王的繼任者添些麻煩。”他搖搖頭。“是啊,我們沒料到今天。”


    “我看還不夠。”尤利爾防衛性地提劍,“也許你們該燒掉整個加瓦什。”


    “沉淪位麵乃是諸神造物,與閃爍之池同樣,是死者的歸屬。秩序默許它的存在……但不代表亡靈可以隨意踏入諾克斯。”


    普特裏德平靜地望著尤利爾,他像常人一般雙腳站在地麵,神情自若,舉止也沒有“紋身”吉祖克那般乖戾,他的表現會令人心生錯覺。但學徒從他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氣質,仿佛自己正在麵對畫像裏冠冕加身、手舉權杖的甘德裏亞斯。見鬼,他比代行者更像露西亞的教皇。我要怎麽對待他?


    “我馬上就走。”尤利爾說,“迴到布魯姆諾特去。”


    耶瑟拉一揮手。“啊,別擔心。克洛伊塔現今乃是議會的同盟,往日仇恨不必再提。”


    “事實上,議會的盟友的確助我良多。”學徒立刻表示,“若無聖騎士長閣下幫忙,寂靜學派的夜鶯一定得逞了。我對此心懷感激。”對方大概相反,我死了他才高興。


    他一挑眉:“這倒是很難想象。”


    “一切皆有可能嘛,閣下。假如你們邀我到聖城,也不是不……”


    “萊蒙斯想留你,他的打算與我無關。”大主教打斷了他,“無論如何,你是高塔信使,不歸議會管理。是的,你走吧。”


    尤利爾吃了一驚,我可以走?這種發展不在他的想象中。但既然對方已說得清楚,最好別去再三確認。他不敢收劍,持著武器慢慢走過顫栗不止的地麵,向南方而去。


    但當他踏上費裏安尼身死的草地時,那些枯萎痕跡正如火焰燒卻後的灰燼,煙霧繚繞不息。有什麽地方不對。學徒本能地進入『靈視』狀態,一秒鍾後,他一身冷汗地迴到現實。


    原來還得交門票。尤利爾明白了。一命換一命,似乎很劃算,但有些事不能這麽計量。他考慮另一種可能。


    布列斯大主教站在原地,眼睛望著戰場,隻分出一點注意力吩咐:“我的意思是,隻有你。”


    尖叫聲。尤利爾將身一側,火浪擦肩而過,沒入泥土。他的口袋在高溫中開裂,幽靈德拉驚恐地飛出來,躲避熾熱的神術火焰。


    “德拉·辛塞納生前隻是個學者。”尤利爾用屏障遮住幽靈,試圖解釋。“她已經死了!她不是惡魔。”而這不過是盡人事。


    “那麽火焰將證明一切。”普特裏德不為所動,“你走吧,年輕人,你終究是高塔信使,身份無可置疑。把那女孩的靈魂留給我們甄別。”


    “留給火焰甄別?”


    “假如她真的清白的話。”


    幽靈德拉再也無法忍受,她恐懼地望一眼學徒,隨後轉身便逃。


    不能等耶瑟拉親自動手。於是尤利爾施展神術,將德拉困在鎖鏈中。我們的通靈者小姐氣球似的掛在半空,捂住臉哭起來。


    她以為我會放棄她。尤利爾明白,德拉·辛塞納既不是戰士,也不是合格的夜鶯,從踏上職業之路開始,她隻有自己能夠依靠。她本不指望我能幫忙,也許她根本不願欠我的情。


    說到底,德拉·辛塞納真有這麽重要?她不過是亂局中的無名之輩,甚至不是真正的無名者,尤利爾不知他們拿她做什麽。然而萬事萬物都有價值,尤其在這座罪惡之城……往好處想,他希望自己的態度能影響人們對於德拉價值的判斷。


    “請您網開一麵吧。”他對布列斯帝國的露西亞大主教懇求,“若你們要她的命,她也已付出過了。”


    耶瑟拉主教歎息一聲。“這可不能通融,小鬼。樞機主教安利尼被確認與惡魔有染後,代行者當即下令逮捕他。高貴地位和豐厚功績不能讓他逃脫,隻為他掙得了一次在聖裁判所公開審判的機會……我親眼目睹,他的火種將神術變成黑色。”


    他悲傷地搖搖頭。“後來安利尼從聖城逃離,我們才發覺他腐化了許多神官,而他本人則位列惡魔結社的諸侯,乃是無星之夜的微光領主。”


    於是你們為了追殺他,掀起席卷諾克斯的獵魔運動?在威尼華茲製造了屠殺?尤利爾吞吞口水。世間的一切仿佛被看不見的命運串聯起來。然而這真是神聖光輝議會的錯嗎?獵魔運動與秩序內戰不同。


    “樞機主教尚且如此,尤利爾。”耶瑟拉向他伸出手,“何況一個幽靈?此事乃是我們的底線。我知道你和你的導師不同,能明白其中道理。你是仁慈蓋亞的教士。是的。我知道你於心不忍,但最終卻能明辨是非。”


    尤利爾知道自己唯有一條路可走。


    “我幫你。”學徒扭過頭,借著神術的遮掩開口。慶幸的是,耶瑟拉·普特裏德也正望著身後的戰場。“相信我。”


    “什麽!”


    “來吧。我讀過了你的著作。”


    幽靈德拉愣住了,即便在轟鳴之中,她也聽見了學徒的迴應。通靈者瞪大眼睛:“等等!你……”


    “相信我。”


    耶瑟拉·普特裏德似乎意識到了某些事正在脫離掌控,他收起了勝券在握的微笑。然而為時已晚,當露西亞的神文撕開庇護所時,幽靈德拉不見了。


    ……


    大主教驚奇不已,“你怎麽辦到的?”


    “尤利爾”打了個冷顫,低頭伸出雙手打量。火光下,疤痕和硬繭在邊緣蒙上一層陰影。他眨眨眼睛,仿佛不適應光線。


    當他注意到耶瑟拉主教的目光,頓時繃緊了肌肉,眼神瞥向一邊。“不!不是我。或許有人救她罷,閣下。”


    耶瑟拉打量他:“除你之外,我不知道還有誰願意出手,但就常理而言,你無疑辦不到這種事。”


    “是的。真遺憾不是我。”不遠處又傳來爆炸聲,一整排建築在神秘餘波中開裂。“尤利爾”迅速扭頭,古怪地望著公館的廢墟。


    他咳嗽起來。“我該走了,閣下。你的同伴正需要你,何必在我……在一個幽靈身上浪費時間?光輝議會的目標是領……那亡靈騎士。”


    耶瑟拉仔細觀察著他,符文形成一個個偵查神術,迅速擴散到鄰近街區,將大半個黑城囊括在內。馬廄中的坐騎們搖頭晃腦,嘶鳴陣陣,一群烏鴉“唿”地從遠方城牆起飛,驚恐地抖落鳥羽。


    “尤利爾”隻覺一陣涼風刮過,其中夾雜著某種怪異的觸覺,若非施術者就在眼前,他幾乎不能分辨它與自然風的區別。我先前居然試圖逃走!他簡直不敢想象。


    這時,一道劍光從天而降,將他們身後的白蠟樹削下一截,餘勢不減地撞上一根石柱。“尤利爾”尖叫一聲,差點蹲在地上。


    但風中的觸覺也隨之消失。神術解除了。他大概意識到對方在偵查時刺激了交戰的兩人,不死者領主揮手便是一劍,打斷了耶瑟拉。


    露西亞保佑。“尤利爾”想說什麽,但隻發出劇烈的咳嗽聲。他覺得自己的肺在燃燒,手足傳來疲憊的酸痛感,而且鞋子硬得硌人。當然,有些毛病其實無傷大雅,學徒平日裏完全不在乎,如今卻令他渾身不適。


    布列斯人的大主教冷不丁開口:“萊蒙斯認定他會出麵,為了你攜帶的某件神秘物品。我一開始不太相信,結果他真的出現了。這其中有你的功勞,年輕人,走吧,迴你的高塔去。”


    “我為你們祈禱。”他故意一聳肩,“若你們沒能殺了他,我的日子可不好過,閣下。”


    耶瑟拉審視了他片刻。“起碼這點上我們統一戰線。”微笑又迴到了他的臉上,大主教騰空而起,將“尤利爾”丟在原地。


    你們最好同歸於盡,被火燒死。“尤利爾”在心裏說。燒個一幹二淨。連那不祥的建築一起,惡魔和神官……永遠別再出現在我眼前,見鬼去吧……


    一大股濃煙飄蕩,他蹲下來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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