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鍾後,尤利爾才意識到他們正在交流:奧茲·克蘭基隻需在腦海中發言,吉祖克就能用他的魔法“閱讀”。這種方法保密性絕佳,遠勝『低語之種』和其他傳聲的神秘。不過隻能單向傳遞信息。更重要的是,尤利爾是決不會主動向別人開放思想的。


    他趁機開始思考局勢。甘德裏亞斯下落不明,迴形針傭兵團還在與守軍交戰,多爾頓和約克也未傳來消息。安托羅斯大教堂眼下熱鬧得像是懺悔日。指望一切迴到正規八成不可能,我必須另尋出路。尤利爾從索倫中借來一把劍,牢牢握在手中。鋼鐵傳來冰冷的觸覺,像是無聲的慰藉。就算被法則巫師發現我的秘密,情況也不可能更糟了。


    『靈視』


    失去了羊皮卷後,他的魔力不再充裕。尤利爾估計了一下存量,發覺自己隻有不到五次機會。當下局麵甚至比他在鐵龍港時更危險,五次實在太少,但尤利爾沒得選。他拋下顧慮,強迫自己投入第一次夢境。


    ……他從窒息中緩過神,差點摔在椅子上。現實隻過去了一秒。很難說這次體驗有什麽收獲,連死法都不新鮮。尤利爾猶豫再三,最終決定這迴把目標放在林德身上。換作是微光領主或水銀領主前來,他肯定不敢有這種念頭,但看樣子黑騎士完全能應付兩個寂靜學派的法則巫師。空境之間到底有什麽差距?


    學派巫師和他一樣不敢有一點動靜,此時正屏住唿吸旁觀局勢。這家夥不知道空氣有多重要。


    一秒鍾後,第二次的夢境結束於眼前的黑影。尤利爾迴到現實後,不得不閉上眼睛,以免看到那座巨大的白鴿石雕。雖說“怪誕專家”樂意與學徒合作,但在緊要關頭也不會手下留情。他盡力不去迴想粉身碎骨的滋味,趕快投入到下一次的夢境中。


    他用梅布爾女士的夢境代替神術,把巫師擊倒在地。高塔先知預言我能活過安托羅斯大教堂的戰役,恐怕正是這一次的未來。


    但出乎意料的是,林德寧死也不鬆手。巫師的眼神裏有股瘋狂,學徒似曾相識。除非我砍下他的胳膊,否則他怎麽也不會放手。那就這麽做。也許我還不夠殘忍,尤利爾心想,可這真是一個掀起戰爭、背棄諸神的惡魔該有的念頭嗎?見鬼的裏世界就是這麽殘酷。


    空境閣下和他們的敵人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尤利爾不願失去這次機會。這隻是夢。他邊想邊解決巫師。但在現實中我決不能犯同樣的錯誤,不管後果是什麽。


    “尤利爾。”黑騎士說。兩位有威脅的法則巫師就在眼前,他卻仿佛當他們不存在。學徒頓時覺得不妙。要是他公開我的秘密……但這不是尤利爾最擔心的。“你不僅向這張紙立下過誓言。”


    在銀頂城時,不死者領主因懺悔錄的感應闖入了蓋亞教堂。為了艾科尼和羅瑪的安危,尤利爾放棄了誓約之卷,但黑騎士不知為何沒奪走它。學徒忽然想起來,黑騎士曾威脅他不許將誓約之卷交給任何人。難怪他一上來就找我的麻煩。


    “同等道理,閣下。”尤利爾實話實說,“我能為羅瑪放棄誓約之卷一次,就能為其他人放棄第二次。”


    “為巫師?”


    為了信任我的傻瓜們。“當然不可能是。但我別無選擇。”


    “現在你又改主意了?”


    “如果你們打起來的話。我看這無法避免了。”尤利爾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這得靠『靈視』分析。但要什麽都不做,他一定會後悔的。


    “紋身”吉祖克對奧茲·克蘭基哈哈大笑。“我早知道他在撒謊!你該打斷他的腿,讓他一路爬到巫師之涯去。這樣會教他多些敬畏。”


    “原因出在你的廢物門生身上,他連盒子都當不好。”“怪誕專家”惱火地迴答。他又轉向學徒:“你拒絕了我的好意,尤利爾,這將意味著許多事情的改變。還是那個問題:何必弄到這種地步呢?”


    需要迴答嗎?學派巫師從來都不是我的朋友。尤利爾清楚殺死林德·普納巴格和率領傭兵攻打安托羅斯一樣,都不及搶走聖經的罪名嚴重。


    “箴言騎士,為你的神和那些不值一提的凡人,我猜很快會有第三次違約。”黑騎士轉動劍刃。“看來這卷聖經不該留在你手上。”


    劍光閃過,尤利爾幾乎沒察覺,但他的手臂猛然受到一股拉力,被迫擋在麵前。


    片片雪花落在學徒臉上,帶來一陣寒意。


    『王座之下,四野皆臣』


    冰霜瞬息降臨,交織成冬日的王冠,阻擋住魔力之劍。二者在對撞中粉碎。刹那之間,尤利爾感應到狂躁的火種在身旁騰起,兩名法則巫師一同衝向黑騎士。他猜對了。有惡魔領主在場,法則巫師不會先對他出手,秩序對神秘領域的約束不容踐踏。


    『用你的魔法逃走』指環飛速寫下一串字符,『離開這兒』


    “多爾頓和約克怎麽辦?”尤利爾反問,“還有迴形針傭兵團。我不能拋下他們。”


    『見風使舵的冒險者跑得比誰都快,你擔心他們?從右側走,你大概率會遇上那兩個輕信你的傻瓜……聖經的存在能追溯倒諸神的時代。』


    尤利爾沒想到索倫會這時候冒出一句講解。但緊接著,這句話直接在他的耳邊響起。學徒驚悚地望著指環,仿佛裏麵藏著魔鬼。不是索倫,他斷定。有人操縱了它的文字。


    “它們賦予特殊的神秘職業。”黑騎士的聲音在繼續。奧茲·克蘭基刹住腳步,但吉祖克沒理會這話,奇異的符文在半空中匯聚,創造出充滿光與熱的神秘。露西亞神術。顯然祂對付死靈有奇效。


    光線形成層疊的波浪,席卷向四麵八方。黑騎士雙手握住劍柄,往地麵重重一頓。細微的粉碎聲響起,鋒刃擊碎了的似乎不是祭壇,而是玻璃。破碎之音霎時化作死亡的尖嘯,在燦爛的光海中逆流直上。死亡的灰黑色迅速蔓延,與露西亞的神恩分庭抗禮。


    但神秘的傾軋遠沒有魔力之劍簡潔幹脆,尤利爾終於有時間作出反應。冰霜凍結神術的餘波,順著衝擊飄蕩。所幸有索倫維持防禦,學徒才沒在天旋地轉中斷開魔力的鏈接。但這麽一來,他一時分不清指環到底有沒有被黑騎士暗中操縱。


    『你有選擇,一直都有。』


    “索倫?”他抱著希望詢問。


    『我是你的領主。』


    真是活見鬼。尤利爾從未見識過能控製符文生命的神秘,高塔夜語指環作為大占星師和使者的身份標誌,保密性本來無需懷疑,但它們畢竟還屬於神秘物品,與誓約之卷和懺悔錄這類神遺物有著質的差別。黑騎士既是部分懺悔錄的主人,又得到了那柄怪異的長劍,兩卷聖經在手,他能獲得特別的魔法壓根不足為奇。誓約之卷就給了我『聖言喚起』的力量。


    “紋身”吉祖克的神術未能堅持太久,黑暗驅逐了光明,那柄被稱為“聖經”的長劍起到了關鍵作用。它在黑騎士手中發揮出可怕的力量,奧茲·克蘭基躍上祭壇時,連支撐穹頂的立柱都在顫抖,但亡靈輕輕一擰劍柄,被汙染的光海倒卷而迴,正麵撞上了“怪誕專家”的手提箱。他們的僵持沒過五秒,尤利爾趕緊低頭,好讓法則巫師的箱子從頭頂飛出去。


    見狀,“紋身”吉祖克沒再出手。他的麵孔忽然多雲轉晴,一改先前的陰鬱。“聖經會有不同的恩賜,聖米倫德之約屬於蓋亞,懺悔錄屬於誰呢?”他落在祭壇邊緣,作出傾聽的模樣。


    此人變臉和翻書一樣快,語氣中的誠懇說明他的態度完全出自真心……起碼誓約之卷這麽判斷。太離譜了。尤利爾冒著被窺探內心的風險瞥他一眼,純粹是因為沒忍住。別說學徒,就連他的同伴也很不適應,“怪誕專家”後退下祭壇的台階,去撿他的手提箱。


    “聖經也許不都是神遺物。”不死者領主居然迴答了他,“你們的研究方向出了問題。”他說的每個字都會被索倫寫在尤利爾麵前。


    “真正的實驗還尚未開始。我們沒有樣本,頂多用幾個衍生物和受影響的凡人測試,他們確實表現出異常,但異常的出現規律令人無從下手。”


    “我們?分明是我在測試,你來添亂。”奧茲·克蘭基嘀咕,“而且也不是完全沒成果。”


    “少打岔,克蘭基!要是你樂意和惡魔領主鑽研神秘物品的奧秘,我當然不會攔著你。但結社不一定接收秩序生靈。我來問問題,你負責證明。”吉祖克高聲說,“你怎麽肯定聖經不都是神遺物,亡靈?你清楚聖經的數量麽?”


    這話委實直白,好像提問的人壓根不想要答案。“怪誕專家”不可思議地望著同伴,懷疑他到底是哪邊的。


    “沒人知道。”黑騎士似乎在引導對話的展開。畢竟,吉祖克在發問時也會透露出線索。尤利爾隱約覺得,或許黑騎士對聖經的了解也並不全麵。“懺悔錄被拆分,聖米倫德之約失落在戰亂中,這把劍還是你們巫師的收藏……”


    “並不是。”“紋身”表示,“我根據教會的舊書古卷找到了它,曆史中往往隱藏著驚喜。這把劍曾屬於先民時期的一位聖座,傳說他用敵人的骸骨打造了它。”


    聖座?尤利爾還沒意識到這個稱唿的出處,黑騎士已經給出了答案。


    “灰燼聖殿的神遺物。”


    “就是這樣。”吉祖克說,“有關它們的曆史和源頭,恐怕隻有克洛伊塔會有記載。我們的所有結論都隻是推測。”


    尤利爾感覺到針紮似的目光一下集中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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