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人影轉頭咬了她一口,羅瑪痛得一縮,但堅持著沒鬆手。她將它整個扯下來,遠遠扔進了陷坑去。殘缺的火種消失在懸崖下。


    可這算不上有力反擊。潮水般的靈魂發起了暴動,它們不再畏懼羅瑪的弓箭,發了狂地撲上來撕咬。還有很多稍微強壯一些的火種——其中以那個白癡國王為首——在一旁觀賞,這些惡心的東西不不懷好意地衝她咽口水,好像羅瑪是一串爐子上的烤肉。


    尤利爾無意間幫了她,神術符文的力量逼得人影退縮。羅瑪總算擺脫圍攻,跳到半空拉開弓弦。她的靈魂比身體更具跳躍天賦,也許是因為失去了重量罷。『暴風雨』蜂群般撲入人影的集團,她的魔力頃刻間少去了一大截。這還是索維羅效力仍在的情況下,羅瑪知道隻要過了時效,她的弓箭就隻能用『破甲』挨個點名,絕無可能應付一大群敵人。


    小獅子把自己藏在尤利爾的黃金之劍後,神術的光輝照得她睜不開眼睛。秘儀中的靈魂登時刹住腳步,圍在邊緣猶豫不前。她這才有空隙喘息,想起來尤利爾從進入陷坑後就沒被血紅人影糾纏過。


    隻有自稱國王的家夥還沒放棄。但他也不能對活人做什麽……直到秘儀核心的神秘度反常地急劇拔升。巫術的力量忽然幹涉到了現實,羅瑪嚇了大一跳。她立刻嚐試碰觸尤利爾,可什麽也沒發生,西爾瓦努斯瞧見這一幕,醜臉上露出得意又惡毒的笑容。怎麽能這樣?她氣壞了。


    “你快死了。”死人說,“我的子民都餓得厲害……作為國王,我有權利第一個享用你的腦袋。”


    靈魂混合的集團沒有再沒有水池可藏,它飄在門前,沒個定形。“我比較中意肚子。”人影發出嘲弄的笑聲。“或者肩膀。”


    羅瑪抬手就是一箭,它像一張薄紙在魔力衝擊下粉碎,又匯集成型。“你們大可以為口味分歧打上一架,然後贏了的吃輸家的肚子或腦袋。”她對白癡國王說,“最好是你贏,不然另一個人的戰利品就會比別人少一隻耳朵。這可不公平那。”


    她想激怒對方,為看不見敵人的同伴創造躲避的機會。矩梯壞了就壞了,羅瑪一開始都沒想到尤利爾會走矩梯。當然,這是大多數人的慣性思維……可羅瑪和多爾頓是從管道溜進來的。


    否決她的不是敵人的警惕。“管道很狹窄。”卓爾指出,“恐怕火種比活人更能一展身手。”


    “就是這樣。我們還是想辦法把你弄出來吧。”尤利爾也讚同。他似乎比羅瑪更信任那個海灣通緝犯。


    他們不清楚狀況。羅瑪心想,我有什麽好著急的?留下來才要擔心。身後是無邊無際的火種集團,而痛苦秘儀正在啟動。先前他們孤立無援,羅瑪可以為了彌補過錯而付出一切,但現在他們有機會逃脫,小獅子的堅持一下子沒了底氣。惡魔領主走後,她的放鬆一直持續到西爾瓦努斯追趕上來、而自己恰好沒了魔藥補充力量。更糟的是,倒黴事接二連三。靈魂的異變意味著痛苦秘儀的啟動,統領沒來得及阻止德拉布萊。


    “那就從大門離開。”她請求,“這裏有很多,不,是數之不盡的靈魂。我一秒鍾都不想與這些家夥共處一室了。”


    “既然敵人真有你說的那麽多,那恐怕還是麵對惡魔領主的勝算更大。”


    又一束巫術光線擊穿大門,某個渾身閃爍電光的靈魂趁機鬼鬼祟祟地接近多爾頓,暗夜精靈毫無察覺。但尤利爾突然轉過身,他的劍刃長了眼睛似的將那倒黴鬼劈成兩半。羅瑪不確定那是否是運氣。


    “我的力氣在變小。”她已經無暇參與下一步計劃的製訂,恐懼從心底慢慢升起。羅瑪看著尤利爾和多爾頓都在側耳傾聽,好像忽略了這句話。他們聽不到我的聲音了。


    “我的力氣在變小!”射出箭矢打碎一枚火種,羅瑪高聲吼道。


    “別怕!”這次尤利爾聽見了。他踩在靈魂的碎片上,鞋底穿過血紅人影的腦袋。“我們幫你找方法。多爾頓,你的詛咒與靈魂有關麽?”


    “所有詛咒都是針對靈魂的,即便它的用意是在肉體上展現。但這於事無補。我不了解痛苦秘儀的運作,也未接觸過相關神秘。”


    靈魂雜糅成的人影張開雙臂跳來跳去,譏諷她的掙紮。“你的肚子屬於我了。”他宣稱,“裏麵的內髒也一樣。他們都救不了你,救……不……了……你。”


    羅瑪任由它聒噪。此時此刻,狡詐的敵人反而沒有強大的敵人值得關注。白癡國王不停地吞食周圍的靈魂,正變得越來越胖,神秘度也越來越高。小獅子一箭釘在他腦門上,破口處湧出一股深紅煙霧。連那個混合靈魂的人影也不敢接近他。


    “索倫還是沒反應嗎?”


    羅瑪幾乎忘了指環的存在。“我想它是沒有動力了。”


    “脫下來試試。”他指示。我怎麽沒想到?她立刻照做了。


    一枚銀光閃閃的指環掉出霧氣。白癡國王抬起頭,似乎想對它施巫術,可尤利爾比他更快。白霜眨眼間鋪滿了地麵,西爾瓦努斯伸了伸手,卻不知怎的瑟縮了。


    其他人可沒他這麽猶豫。火種們不斷圍上來,與同伴重合在一起。這可怖的一幕隻有她能看到:血紅人影蜂擁爬出陷坑,好像螞蟻集體外出覓食。這些東西爬得比他們快得多,因為腳下踩踏著彼此的骨骼。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骸骨、石像、殘肢。我做噩夢也不會夢到這麽惡心的景象。可她麵前的不是夢境,而是現實。


    神術的範圍並不寬廣,很快這些怪異的靈魂就堆得比人還高了。羅瑪看著尤利爾和多爾頓一無所知地擺弄夜語指環,前者負責用冰雪魔法補充魔力,後者在陰影裏辨識雕刻的符文。他們不知道自己身陷重圍,也不了解神文微光找不到的地方有什麽可怕的怪物。


    『擺脫痛苦』索倫的建議第一時間浮現在冰麵上。『秘儀已經啟動,你的靈魂已經被神秘同化了,羅瑪,想想高興的事吧,這能讓你多撐一會兒』


    “別開玩笑,索倫。”她聽見自己在尖叫。


    『秘儀不是玩笑,說停就停!』指環惱火至極,『我早就警告過你,蠢獅子,現在你自作自受了。痛苦秘儀不可能中止,鑰匙也不用非得插進鎖眼——隻要德拉布萊激活煉金核心,秘儀的運行便會更改軌跡』它頓了頓,擦掉先前的字句重新寫。『除非你在魔力的掌控上能比煉金核心的拉力更強,否則你就隻能等著被消化成一堆殘渣……呃,煉金核心畢竟隻是鑰匙,沒有自主意識,沒準就連你這樣的菜鳥也能贏』


    “那其他人呢?”她告訴他們有關西爾瓦努斯和靈魂聚合體的存在。


    『規則是一樣的。隻要你比它們都強大,靈魂就會排除異己。但根據更新的記錄,聖卡洛斯的首領是個高環的黑巫師』


    如果是之前的羅瑪,這無異於宣判她的死刑。不過現在有索維羅魔藥的幫助,她似乎可以嚐試一下。


    “稍等一下。”尤利爾打斷他們,“失敗了會怎樣?”


    “以我對詛咒的研究,靈魂之戰向來是以一方消失為終結的。”卓爾臉上的神情根本就是事不關己。“當然,對羅瑪來說沒區別,還不如試試看。”


    說得沒錯。羅瑪盯著她的敵人們,失去了索維羅後,想要變得強大似乎隻有一種方法。她和死在這裏的靈魂都一樣,因為死亡是絕對公平的。我已經用魔藥作弊了。火種將在痛苦秘儀的壓榨下廝殺,決出勝負。如果有必要,我也可以吃掉靈魂……但既視感揮之不去。羅瑪瞧了瞧西爾瓦努斯那張惡心的臉,我和他們就像在血族統治下艱難求生的血裔。不切身體會就無法感受。她終於懂了。


    “索倫?”神聖的庇護所中,尤利爾的聲音把她拉迴現實。白癡國王正將臉貼在神術屏障上,用暴露的牙齦摩擦神文。


    “它在寫字。”卓爾實在是抬舉它了。在羅瑪眼裏,指環發了瘋似的在半空打轉,不時噴出片片雪花。


    『開門。』


    羅瑪還沒反應過來,尤利爾已經對她說:“照做!羅瑪,讓他們過來。”


    “那樣很消耗魔力。”她解釋。失去了索維羅魔藥的幫助,羅瑪清楚自己隻能在抵抗人影和打開矩梯之間選一個。索倫說得沒錯,她早已被痛苦秘儀同化了,不然憑她的火種不可能有辦法撫平小島上混亂的法則之線。


    按捺不住的靈魂撲過來,撞擊在神術屏障上。“你說他們是什麽意思?”好在還有時間。


    『痛苦秘儀無法中止,我們隻能繼續下去』指環寫道,『連我的主人也做不到。德拉布萊親王並不了解惡魔領主毀掉了淨釜之池,他多半會迴到這裏』


    “那還不如讓他在外麵待著!”


    “你還不明白嗎?”卓爾打斷她的尖叫,“他們的目的不是阻止德拉布萊,羅瑪,他們想救你。你與那些真正絕望的人不一樣,你說過你能迴來。所以照它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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