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局總部當然不可能在環城區,就像高塔不會設立在市中心一樣。許多證件都需要在這裏辦理,比如空島與陸地的移民簽證。自從霧之城聖卡洛斯開始接納莫托格的遺民,想要進入克洛伊屬國的平民就多了起來。


    比起四葉城的巡邏騎士駐地,布魯姆諾特治安局的建築就如同木屋旁的別墅。這多半是由於製度不同——空島的統治者是事務司,而治安部擁有更甚於貴族的權力。與之相對的,四葉城的權力中心則是霜葉堡的書房,任何官員都是領主的家臣。


    尤利爾不是沒來過治安局,但最多也就去到過失物招領處。威特克帶他繞過最外麵的前台服務處,徑直深入到了文員辦公的區域。


    不過沒人對尤利爾的出現提出異議,甚至沒人與威特克打招唿。學徒幾乎以為他的通緝令還沒撤下來,但既然沒有人攔住他們,尤利爾便也裝作不知道。


    “你下課了?”阿加莎說。


    她正站在一瓶野玫瑰前,凳子和花瓣一同反射出光環。她背靠一扇安置了單麵鏡的鐵門,裏麵隱約可見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影。偵探小姐的表情看起來很奇怪。


    “霍布森在裏麵?”尤利爾反問。他沒感應到異樣的魔力,這很正常,沒人會傻到在治安局使用惡魔力量。“他說實話……不,他是怎麽殺掉鮑曼的?菲爾丁神父與他有關係嗎?”


    波洛小姐瞪他一眼。“夏佐,你沒跟我們的占星師大人提過規矩麽?”


    治安官撓了撓頭,抬起的手臂差點撞倒花瓶。尤利爾這才意識到他們隻一碰麵,話題就都是無名者。“我可以簽保密契約。”他趕緊補救。


    “這些東西補辦也來得及。”威特克就要去開門。“真相是什麽?”


    “真相還遠著呢。我們沒法給他上手段,這混蛋是自首來的。”


    尤利爾被這個消息打得有些茫然。“自首?”


    “他說自己購買了違禁煙草。”


    “這倒沒錯。所以你們要把他關在地牢兩星期順帶罰款二十阿比金幣?”


    “他幹的事不是治安局能處理的,你明白嗎?我們帶他來這裏僅僅是走個流程。真正的審訊權力在教會十字騎士手上,而現在他找各種理由拖延時間。我看他是死也不會離開審問室了。”


    尤利爾狐疑地問:“那你們就讓他這麽呆著?”空島的巡警幾乎顛覆了他一直以來對治安官的印象。如果是在四葉城——哪怕是表世界——像霍布森這種無賴會被揍得爬不起來。這完全是一種慣例了。


    “就算我們動手,也要不了他的命。”


    “但你可以問出真相。”


    “他是來尋求庇護的。”偵探小姐告訴他,“環城報收到了信件,而如果我們對自首的犯人施刑,那些得知消息的蓋亞教徒也不會感激我們。的確有人讀得懂女神的教義,但更多人隻是將它當成煽風點火的借口。”


    “這混球是把治安局當成保護所了嗎?”威特克嚷嚷,“他一定是瘋了。真不敢相信,竟有人敢這麽做!”


    你該相信自己,這家夥不過是和你想到一起去了。“重點是,”尤利爾指出,“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對殺人犯而言,治安局的地牢還不是地獄。盡管那裏戒備森嚴,待遇糟糕,但他們畢竟不會被就地處死。”阿加莎低聲說,“可如果踏出地牢的門,他就可能有性命之憂。這是個難以想象的辦法,卻稱得上萬無一失。”


    “那現在就把他送到教會去。”學徒建議。


    “眾所周知,這家夥是來警局自首的。治安局得讓他在認罪書上簽字,否則這起案子我們就隻有被指責的份,而功勞則屬於十字騎士。這一點上,約翰尼長官決不會讓步。”


    “難道我們隻能當他的保護人?”威特克猛一錘門。


    阿加莎把他推到一邊去冷靜。“最晚在下午三點,我們得將他交給教會十字軍。那時候他耍什麽花招也沒用。不過治安局會為此付出聲譽受損的代價……在我看來,這其實算不了什麽。真正重要的是,我覺得這後麵還有隱情。”


    “事務司可能會插手。”尤利爾告訴她內部消息,“如果治安局不能漂亮的處理案子,可能後果沒那麽簡單。”他注意到威特克的動作一下凝固了,偵探小姐疑惑地瞧他一眼。“也許他們會對巡警們進行篩選。”好在尤利爾及時為治安官的異常準備了借口。


    “那我們更應該調查清楚了。”夏佐幹巴巴地說。


    阿加莎十分不屑。“我本來就要這麽幹。”她走過學徒麵前,又折迴去,在凳子上坐下來。“我有一個想法。尤利爾,你說你認為霍布森與菲爾丁神父之間存在某種聯係?”


    “事實上,我有些不太客觀。”學徒承認。


    “雖然我不知道你自以為的主觀在哪裏,但這個猜測在今天忽然變得可能起來。”


    尤利爾很快抓到了關鍵。“霍布森來治安局尋求保護,而不是教會。”


    “我不明白。誰都知道他在十字騎士手裏會比現在慘上一百倍。”威特克提出自己的看法,“正常人都會這麽選擇。”


    “教會的守衛更牢固。”學徒說。“那裏可是神秘者的集中地,而治安局裏其實還是存在普通人的。為了對這個異端玷汙教堂的罪行進行審判,神官們也不會在今天要他的命。”


    “是的,神秘生物看守的房間更牢固。魔法的力量遠超凡人,教會的力量遠超治安局。他們完全有能力找到霍布森,而我們根本不可能搜查到整個布魯姆諾特。”偵探小姐若有所思,“能找到他,也就意味著能除掉他。”


    “真荒唐。”威特克抱怨,“教會早晚都能光明正大地處死他,幹嘛非要多此一舉?”


    答案是明擺著的。對於這家夥的智慧,尤利爾實在不抱有任何期望了。他懷疑威特克·夏佐之所以能隱藏這麽久,就是因為他傻得讓人壓根不覺得他能刺探出秘密。這家夥絕不可能幹好間諜的活。


    “除非教會也有秘密。”偵探好心地幫他讀出了答案。“下午三點。在這之前,我們還有機會查明真相。這下可不用滿城大海撈針了,我們直接去教會總部。”


    威特克嚇了一跳,“闖進去?”


    “嚴正交涉。”波洛小姐的目光好像在看著一個被招安的土匪。“我記得你與菲爾丁神父相交莫逆,看來你是巴不得要與他的教友打一架了。”她揶揄過後,囑咐道:“當然,教會不可能承認這種事,我需要你們幫忙暗中觀察。”


    “我們沒有頭緒。”威特克如實說。但學徒看得出他並不情願。好吧,理由自不必說。


    搜查教堂不比搜查城市輕鬆,想想高塔的環境就明白了。那裏基本算得上人工打造的神秘領域。阿加莎也意識到人手不足。更何況交涉還勉強可行,暗訪教會是治安局絕不可能容許的做法,他們沒有援手。


    “這我能幫上忙。”尤利爾深吸一口氣。冷靜,女神從無改變。“我……很熟悉蓋亞教會。”環境可能出差錯,但規則教義一如既往,我沒什麽可怕的。


    阿加莎滿意地點點頭。“那我們現在就——”突然間,不遠處傳來咣當一聲巨響。學徒一下子握緊了誓約之卷,他感到自己的神經如繃緊的弓弦,下意識就要一劍砍過去——他今天是帶著武器的。


    “停下!”某個巡警高喊,“站在那裏別動!看在蓋亞的份上,我們會采取措施……好吧,這是我們的失職。不過本芬小姐,你的行為不合規矩。”


    “我要你們立刻采取行動!我給了你們時間,不少的時間,現在我要得到結果。蠢貨!什麽都幹不好……”一個女人大唿小叫,氣勢洶洶。“詹姆士,叫他們滾開,別碰我!這是我的權力!那不過是一個毫無用處的臭盒子……”聲音在整個治安局迴蕩。


    尤利爾與威特克麵麵相覷,偵探小姐立刻沉下了臉。他們分辨之下,發現她與審問室僅有一牆間隔。


    “是米涅娃·本芬。”阿加莎不得不告訴他們來者何人,“一位布魯姆諾特很有名氣的歌劇明星。她以脾氣暴躁著稱,性格……比較直率。當然,米涅娃小姐還是有真本事的,許多貴族都誇讚過她的歌喉——”


    “我們剛剛見識過了。”尤利爾打斷她。“所以這位本芬小姐是在治安局受了委屈?”


    “我看是精神受了刺激。”威特克嘀咕。“這瘋子來幹嘛?”


    “據說她弄丟了一串價值連城的珍珠項鏈。”


    “那找上門來的應該是保險公司才對。”


    “她自稱那是獻給女神的禮物。”


    “好呀,看來她是把治安局當成保險公司了!”下一句話夏佐故意大聲說道,“總有些不自量力的異端邪崇想找教會的麻煩,上一個這麽幹的就在審問室裏等著呢!我們不如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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