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爾在樓梯上碰到了吉辛。


    “見你一麵真不容易。”還是對方率先開口。“你還沒有告訴導師你的答案嗎?”


    可能是最近的兇案讓我神經緊張,尤利爾發現自己竟然在下意識地判別同學話語中的情緒來。“我隻是還沒下定決心。”他以一種憂鬱的口吻敷衍。


    “祝你好運。”杜瓦就要和他擦肩而過。尤利爾覺得自己快要問出口了——有關推薦和試煉的事。但這時吉辛依舊先一步轉身,仿佛能察覺到心聲的不是尤利爾而是這位未來的占星師。“我聽說,外交部決定讓你替代白之使出席試煉。你有什麽打算嗎?這不是個輕鬆的決定。”


    “代替白之使?”尤利爾捕捉到了關鍵。“為什麽要代替?”喬伊又不是趕不迴來。據學徒所知,還沒有什麽路程是掌握星之隙鑰匙的統領省略不了的。


    “他一般不出席除命運集會之外的會議和活動。”


    “我記得他是外交部長。”


    “是啊,但外交部還有一位副部長閣下。”吉辛說,“你可能沒有了解過這方麵……青之使狄恩·魯賓閣下,他與統領大人關係不一般。”


    “不會是友善的朋友吧?”尤利爾對自己導師的交際能力還是很有信心的。


    “統領大人很少迴到總部,外交部的事務幾乎都是由魯賓閣下處理。他認為自己應該得到與職責相符的地位。當然,魯賓閣下的確盡職盡責,起碼事務司很難從他的工作中挑出毛病。”


    “白之使也很盡職。”這倒不是假話。


    “這就是問題所在。”吉辛低聲告訴他,“每年的火種試煉幾乎都是由青之使閣下主持,但這次‘艾恩之眼’閣下邀請了白之使大人。”


    “可是導師說他不會出席——”尤利爾立刻明白過來,他的表情一下凝固了。


    杜瓦拍拍他的肩膀。“祝你好運,夥計。等到試煉結束,我要迴家一趟,這得提前跟明妮說清楚。”


    這種事學徒壓根插不上話。“你也是。”


    等到尤利爾再下一層樓時,又有人攔住了去路。


    “好久不見。”肖感歎道。


    “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由於吉辛·杜瓦向上走,他們肯定沒碰過麵。


    “明天就是火種試煉,你選好課業方向了嗎?”


    這兩者之間有什麽關係?“不,還沒有。”為什麽每個人都關心我的職業傾向?好吧,這其實不是壞事。至於火種試煉,它又不是我要擔心的。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還需要向拉森先生請假,如果他真的能同意的話。一念及此,尤利爾又折迴身往上。


    “我以為你去餐廳呢。”肖很驚訝。


    “我想起來還有事情要做。”他隻好含糊其辭。


    高塔的樓梯漫長而單調,石壁上的花紋則繁複而混亂。樓層越高,人就越少。他們再沒遇上任何人,肖便又與他聊起克洛伊發生的事。尤利爾沒有交流的欲望,同學能主動打破沉默讓他十分欣慰。唯一不太愉快的是,肖的嗓門大得令人尷尬。


    他的聲音在走廊裏迴蕩。“我認識的很多人都想進入後勤司,那裏的工作最輕鬆,可選擇的神秘職業也最多。”


    “選擇神秘職業?”


    “成為神秘生物後,還得在導師那裏轉職。”


    我已經轉職了。“我是說,這與後勤司有什麽關係?”


    “我忘了,你不了解具體情況:各個部門對成員的神秘職業有要求,當然如果導師的職業與推薦部門不相符,高塔會提供相關的職業規劃。”


    “你們管這叫職業規劃?”


    “我們又沒有轉職過。”肖迴答,“就連火種試煉的具體內容也隻有畢業生才能知道。而沒有哪個畢業生會跟我們分享經驗,我懷疑克洛伊塔讓他們發誓守秘。”


    看來缺席勢在必得。學徒對自己的神秘職業很滿意,從沒想過要更換。他更不想參加火種試煉了。“天文室的要求是什麽?”


    “占星師,星象學者,女巫,秘紋術士,甚至咒語巫師也行。當然,最多的還是占星師。”


    “真奇怪。”學徒暗自嘀咕,“沒一個與我的職業類似,奧斯維德先生為什麽要推薦我去天文室呢?天賦又不代表職業。”


    ……


    向奧斯維德先生提問是很不明智的選擇,尤利爾很快把這個問題拋之腦後。他開始思索借口。如果要讓拉森先生同意我的缺席且不引人注目,就必須找到一個對任何人來說都理由充分的借口。


    他的思考是如此投入,以至於將布魯姆諾特裏的謀殺案忘得一幹二淨。直到肖說起這件事:“你聽說了嗎?醫療部的消息。”


    “什麽事?”學徒沒反應過來。


    “一位護士,伯莎·弗納自殺了。”


    尤利爾好像胸口中了一劍。“我知道這件事。”他吐出困難的字句。真不敢相信,這件事居然已經傳開了。


    “她是維修大師安德魯·弗納的妻子。之前就有人說他們夫妻不合,總是爭吵不休。不過維修大師在不吵架的時候還是很愛他老婆的。”肖的聲音在樓梯間迴蕩,仿佛對此感到驚奇和興奮。學徒隻想捂住耳朵。“誰也沒想到她會自殺。後來才有人說,伯莎女士在夜會情人時被安德魯抓住,因此才愧疚尋死。”


    “也許吧。”尤利爾迴答。


    “她是蓋亞的信徒,真想不到會幹出這種事來。”


    “很多人都自稱蓋亞的信徒。”他話一出口,就為自己的軟弱懊惱不已。


    “這倒是沒錯。我是個無信者,奧斯維德先生認為這很糟糕,他明確表示不會推薦我去天文室。”肖調整了一下他鼻梁上的眼鏡。“不過說實話,我自己也比較喜歡教育部,占星師又有什麽好的?觀測星象隻能把人變成一隻晝伏夜出的貓頭鷹。這種生活我可受不了,真希望明年事務司能通過我的申請。”


    “這對你的精神有好處。”尤利爾違心地附和。高塔學徒們擠破了頭想要進入天文室,事務司雖然權力不小,但大多數成員將失去在神秘道路上更進一步的機會。


    而且,教育部是所有擁有學徒的高塔神秘者的直屬部門——當然,這些導師們又各歸其類——負責安排所有高塔學徒的課程和教室,以及許許多多的瑣碎事項。很難說它的成員會有空閑的時間,但待遇還是不錯的。尤利爾聽說,導師們甚至被準許截留下發給學徒的煉金藥劑。這些日子他已經知道神秘相關的事物十分珍貴了。


    不論如何,我永遠不會留在教育部教導學徒。他心想,那種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更何況他不會忘記威特克給他的忠告:避開火種試煉。如果他要留在高塔,這件事就再無餘地。尤利爾忽然意識到,他有太多的理由拒絕成為占星師了。


    “最近城裏出了很多事,教會差點與治安部起衝突。”肖還在閑聊,“你肯定知道,尤利爾,我知道你最愛看報紙的。”


    “最近我很忙。”


    “據說伯莎女士的情人被吊死在教堂裏,兇手以此嘲諷她的信仰。你覺得這是安德魯幹的嗎?他那麽愛她,但脾氣暴躁。生氣到發狂的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我覺得那不是她的情人。”尤利爾很清楚,鮑曼到弗納家是為了索要霍布森的欠債。“安德魯也不愛她。”


    “她一定是害怕。”前一句學徒說得太小聲,肖沒有聽見。“安德魯不會容忍愛人的背叛,但對妻子他下不了手,隻好殺掉那個情人泄憤。結果伯莎害怕安德魯也把她殺掉,於是喝下毒藥也死了。”


    “這隻是你的猜測。”而且相當離譜。在了解鮑曼近些天的行蹤後,阿加莎當然不會忘記調查涉事人員的情況。治安局已經確定,謀殺發生當晚安德魯正在高塔維修部值班。除非他有喬伊的鑰匙,否則鮑曼不可能是他殺的。


    “也許吧,畢竟我又沒在現場。”肖說道,“好像當晚還死了一個神父。蓋亞教會大失顏麵,教徒們甚至去兇案現場抗議。事務司為此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事務司要介入了?”學徒不由得緊張起來。要知道這場謀殺還牽扯到無名者,威特克可以騙過阿加莎,但肯定騙不過高塔的神秘者。教會有偵測惡魔的神術,克洛伊用在火種試煉上的手段沒準更敏銳。“高塔也要插手嗎?”


    “高塔怎麽會參與?”肖很驚奇,“這隻是凡人的小事,與我們無關。”


    “這一點也不無關。”學徒忍不住打斷他。“兇手和死者都是神秘生物。”


    “這當然沒錯。不過空島不是陸地,這裏遍地都是神秘生物。”眼鏡學徒糾正他的認知差異,“而克洛伊的神秘者與其他的神秘生物是有本質區別的。至於事務司,他們本來就負責管理布魯姆諾特。”他分析的頭頭是道。“蓋亞教會是一方麵,另外還有伯莎女士與安德魯先生,他們畢竟是高塔成員……這讓事務司也覺得臉上無光。”


    尤利爾發現自己無法集中精神在找借口上了。“他們要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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