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克還是不懂:“狄恩閣下要求?”


    “往年外交部的火種試煉都是由青之使主持,畢竟統領難得迴到克洛伊。這次試煉由統領大人的學徒代他出席,狄恩一輕鬆,就想給別人找些事情做。當然,也有說是白之使忽然要求進行測驗,並反常地決定出席火種試煉,讓我們的外交部長反應過度了……無論如何,大人物之間的事都與我們無關。”導師提醒艾克,“稱唿統領不要用閣下。”


    “我明白的,安努先生。”艾克又望了一眼身後,看到年輕人麵無表情地揮動刺劍。他知道那柄飽含威脅的霜刃尖頭不會弄傷任何人,但他不清楚這次測試的必要性在哪裏。


    ……


    安德魯醒過來時,伯莎的屍體已經被冷凍起來。他一言不發,像一座沒刻嘴巴的雕像。


    “她是自殺的。”阿加莎說。她在他對麵坐下來,整個病房寂靜無聲。


    維修師冷漠地別過頭。“這是你破解出來的真相嗎,波洛偵探?”


    “不,這不是謀殺。”


    “我夫人死於毒藥。我以為你會大張旗鼓地宣布有人溜進病房,為霍布森的欠債而殺了她呢。”


    “不是我。”阿加莎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雖然沒有目擊者,但我沒有殺人的動機,也沒有弄到醫療部藥物的渠道。弗納先生,我想你至少可以信任我。”


    “那我夫人有什麽自殺的理由?她弟弟的欠債沒人敢要到我們頭上,而且我們每次都會幫他解決。”


    “人們放棄生命的理由有很多。”波洛小姐說,“表麵的堅強往往是內心脆弱的體現。更何況,伯莎女士的精神狀況並不好。”


    “是啊,但這是奧托的錯,祂塞給她一個糾纏不休的血親。更糟的是,那混蛋沒把她當親人看——我敢打賭,霍布森連伯莎的葬禮都不會參加。”安德魯的情緒好像被點燃的火把,他大聲說著,從床上站起來。“他真該死!該死的是他!噢,我的好伯莎,你真是太傻了。”他又嚎啕起來。


    病房裏有三個人,其中兩個無法忍受維修師的哭聲,隻有偵探阿加莎不為所動。要不是外麵有漢德和比勒看守,尤利爾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奪門而逃。


    “請節哀,先生。”他最終憋出一句安慰的話,但無濟於事。


    “你根本不明白。我和伯莎沒有孩子。她離開了我,這個家就沒有必要存在下去了。”安德魯惡狠狠地瞪著每一個人,他伸手抹掉胡子上的淚水。“找不到兇手,我決不罷休。”


    “別再推卸責任了。”阿加莎歎息。


    “看來兇手有話要說。”


    “安德魯先生,你以為胡攪蠻纏就能顛倒是非麽?伯莎死於藥劑中毒,我可沒有高塔的管製藥品。”


    “你可是治安局的偵探女王,弄點違禁品太容易了。”


    波洛小姐終於被激怒了。“拿證據出來!”她一字一頓,“否則就給我閉上你那張信口開河的嘴!”


    “見過你之後,她就死了。這就是證據。”


    一時間,尤利爾簡直恥於與他為伍。他想不明白高塔維修部的大師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個貨色。“夠了!”他忍不住阻止安德魯繼續胡說,“弗納先生,您的夫人剛剛離世,我們都很體諒您的心情。但您這樣不配合,對找到真兇沒有半點幫助。”


    “這裏沒你插嘴的份,小子。”


    “我並非當事人,某種意義上確實如此。不過作為克洛伊塔的成員,某種意義上,我希望你能考慮到自己的身份以及身份帶來的義務。”尤利爾說,“那麽我再問您一次:對於指認阿加莎·波洛小姐為殺害伯莎·弗納女士的兇手,您有什麽可靠的證據來支持您的說法呢?”


    安德魯陰沉沉地轉動著目光,裏麵流露出的惡意毫無遮掩。“那些隻是我的猜測。”他不甘願地迴答。“要不是因為白之使,你沒資格這麽跟我說話。”


    “要不是因為白之使,沒人樂意跟你說話。”提起喬伊,尤利爾就想到自己的糟心事,此刻的迴擊更不客氣。


    阿加莎不禁對他側目。


    “你沒有證據,我倒是有線索。”偵探緩緩地說,“伯莎女士的死因無需多言了,但她自殺的原因我有一些可靠的推測。”


    “請說出來吧,長官,我們都等著您將案子的前因後果說出來,為我們解開謎團呢。”治安官恭維。為了不被扔到十字軍手裏,他是怎麽也得討好這位大名鼎鼎的偵探顧問的。


    學徒也不禁對他側目。


    “那我得提前說,這不會讓人高興。”偵探盯著維修師,弗納先生也毫不畏懼地迴看。“伯莎女士說她從樓梯上摔下去,但她是個堅強的人,這點身體上的小傷痛擊不垮她。除非有人傷了她的心。”


    “高塔醫療部的成員確實不怕受傷。”夏佐也說。


    “那一定是霍布森了。可他忙於在賭桌上揮霍靈魂,根本沒時間來尋他姐姐的晦氣。”安德魯·弗納輕描淡寫地說。


    阿加莎不理他。“我在一個可惡的放高利貸的煙草商手上得到了一條重要線索:一張寫著霍布森名字的借條。伯莎女士很愛他的家人,這消息肯定讓她痛苦。比有一個賭徒弟弟更可怕的事,就是有一個賭徒加毒癮的弟弟。”


    安德魯沉默片刻,語氣詫異地說道:“煙草商的借條?這我可不知道。”


    “雖然我沒有證據來確認你這句話,但反之亦然。你知道了這件事,對她大發脾氣甚至拳打腳踢。伯莎終於受不了了,於是走上了絕路。”


    “簡直一派胡言。”


    “和你的懷疑比起來,我還差得遠呢。”阿加莎說。學徒相信,如果不是安德魯的身份特殊,偵探小姐早把他押到教會地牢裏“詢問真相”了。“伯莎女士在醫院自殺,不可能毫無緣由。證據並不難找,我們需要搜查弗納家。死者很可能將原因留在家裏了。”


    “你們沒這個權力!”維修師尖叫起來。


    “事實上,我們有。”偵探小姐露出笑容,對他眨了眨眼睛。“那個煙草商是頭吸血鬼,與教堂幹屍案的死者鮑曼是老朋友。這位熱心市民給我們提供了重要線索:鮑曼死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是霍布森。弗納先生,你的妻弟現在有重大嫌疑。教堂幹屍案的影響力想必不用我多說了吧?”


    維修師的表情好像要撲上去把他們撕碎。


    “去查吧。”最後他妥協了,“你們會找到我收拾那個敗家女人的證據。但這沒有任何用處,我也拿不到毒死她的藥物,那女人確切無疑是自殺。”


    “你虐待她?”尤利爾感到震驚。“我以為你們很……恩愛。”他對弗納太太的印象還停留在她在醫療室值班的時候。這位伯莎護士對處理外傷十分擅長,少言寡語,但態度溫和。


    安德魯輕蔑地掃視他。“不過是個女人。小子,一看你就從沒結過婚。像你這個年紀,我和伯莎的第一個孩子都出生了。女人都這樣,你越是打她,她就越離不開你。”他的眼神移動到偵探身上。這位女巡警還是單身,對安德魯·弗納的歧視無動於衷。


    “她已經離開你了。”阿加莎說,然後轉身走出了房間。“跟上吧,夏佐先生,有白之使閣下的學生給你做擔保,你現在用不著擔心被扔進地牢了。”


    ……


    紅頂小屋。


    “說實話,我對你的‘感覺’並不信任。任何事情的真假都該根據確鑿的事實來判斷,多餘的主觀不適用於案件的偵破。”


    “如果神秘可以作為感覺的依據,這就不是問題。”尤利爾據理力爭。他沒想過坦誠誓約之卷的存在,因此對自己的勸說解釋並不抱希望。


    沒想到,阿加莎卻點點頭。“那就沒問題了。”好像就等著他這句話似的。學徒不禁閉上嘴巴。她也沒給出提問的時間,直接雷厲風行地略過了這個話題。“神父與教堂的案件都與霍布森有關。”


    尤利爾還不清楚治安局的進度,但他看得出來,顯然事情發展並不像威特克預料的最壞結果。


    偵探從椅子上站起來,嫌棄地踢開斷裂的凳子腿。“讓我們梳理一下線索。兩方的情報亂成一團,可見整理對於屋子和腦子都是不可或缺的。”她對學徒的房間環境表示不滿。


    尤利爾裝作沒聽到:“岡瑟是霍布森的同夥,兩天前,他們合謀殺掉菲爾丁神父,結果有人利用他們的計劃先一步下手。”


    “殺手很專業。”阿加莎說。“比起提前獲悉計劃,我覺得更像是他挑起了矛盾。”她若有所思,“岡瑟被拉入夥,霍布森製定了計劃。下定決心參與謀殺教會神父,任何人都不會這麽草率。如果我們的紐扣先生沒有蠢到無可救藥,那他一定是受到了脅迫,或他本來就仇恨鄧巴·菲爾丁。”


    “還有種可能。”夏佐說,“岡瑟本身就是殺手。當然,他不是利用霍布森計劃的那位行家裏手……但他多半也有類似的兼職,因此對取人性命毫無顧慮。”


    “這不是好習慣。”學徒咕噥一句。阿加莎飛快地瞄他一眼,尤利爾覺得渾身不自在。“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不,沒有。感謝你提供合適的空間給我們解決問題。沒什麽話是在自己的家裏也不能說的。”偵探重新做迴椅子上,她喃喃自語。“就像伯莎與霍布森,也許他們知道彼此的處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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