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課結束後,尤利爾已經困倦不堪。他一點也不想將休息時間花費在路上,可占星師必備的長袍今天才被治安局的人送到他的小屋裏去。若想要奧斯維德不整晚念叨他的過失,尤利爾就必須穿戴整齊。


    此刻已是下午四點,陽光依舊狠毒,但比起正午還是好了不少。在得知了他占星課教師的要求後,喬伊沒有多為難他,直接將上課時間往後推了兩個半小時,並給他留出了午餐時間。然而在訓練場上使者可沒那麽好說話,在忍受了兩天的磨難後,尤利爾不得不改喝藥劑度日。他覺得午餐還是不吃為好。


    “你的力量欠缺。”課後喬伊對他直言,“輕便的武器很適合你,但在習慣上我看你更愛重劍。”


    “它會讓我有安全感。”


    “會動的武器才能給你安全,死物什麽也做不到。”


    尤利爾聽得懂他的言外之意:若是在揮動武器前就死於敵人之手,那就什麽武器也保護不了你。“我控製不住它的軌跡。”他辯解。事實上,我用輕劍要比重劍花的力氣更多。


    “你的魔力控製太粗糙。”在找出敵人的弱點上,喬伊的專業性毋庸置疑。也許他不知道怎麽教會尤利爾精細的操縱,但點出原因卻輕而易舉。“魔力可以增強你的體質,使力量倍增,速度加快,反應更迅速。然而具體加強了多少,則和你使用的魔力量有關。”


    若非解決問題也是我的任務,喬伊還真可以勝任這份職責。“我控製不住魔力的收放。”學徒告訴他現狀,“你有辦法嗎?”


    “想象你能自如操控魔力。”


    “……”


    我早該知道這樣沒用。尤利爾歎了口氣,“我盡力而為。”喬伊的辦法不能說完全沒用,在霜葉堡裏他就成功過一次——那迴他成功控製住了自己的魔法,然而自那以後學徒就再沒做到過同樣的事情。


    “再過幾天,我們開始新課程。”喬伊說,“維修部一直給我們準備了訓練用具,這件事我才知道。”


    “才知道?”


    “你需要自己的武器,而不是我給你的冰塊。將你的兵器的要求提交給裝備部,四樓。”他丟下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打開星之隙消失了。


    遠光之港在夕陽下泛紅,停留的馬車也多了起來。


    而使者的建議與他身上的色彩一樣匱乏,尤利爾隻好慢慢摸索。他知道自己唯有這一條路可走,因此對待訓練課格外認真。假如這份認真能換來進步,我倒不覺得吃虧。這是他在喬伊手下狼狽招架時的想法。或許我太樂觀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迴來了。”威廉敏娜和吉辛在港口等他。尤利爾繞過兩個捏著扇子的貴婦人,與他們在公園門口匯合。“你複活了。”她揶揄道。


    這些天誰都見過學徒疲憊不堪、連滾帶爬掙紮出訓練場的模樣,他盡力忽視那些陌生人或驚奇或嘲弄的目光。外交部在高塔中的地位很高,但成員數量很少。占星師才是克洛伊的主體,神秘職業很多,獲取知識的地方更是不少。人們還有其他的、更合適的去處。少有正派人選擇外交部,這往往意味著他們缺乏成為占星師的能力。


    老實說,這其實算不上什麽值得人鄙視的缺陷。喬伊是整個高塔的空境統領,事務司從來也沒為難過外交部。然而職業傾向的平等本質在人們固有的觀念麵前不值一提:和占星師相比,不擅長觀星預測的神秘者大都沒那麽聰明。這世界上聰明人不多,但能承認自己不聰明的人更少。隻有掙紮在被驅逐離開克洛伊的學徒會有這樣的覺悟。在占星學上有建樹的優等生沒必要勞身費力,他們的職責在於探索星空和觀測諾克斯。


    這麽說來也許是職能的問題,外交部負責處理高塔與屬國的關係及大小事務,也得時刻注意不能丟了克洛伊的臉麵。尤利爾沒見過除喬伊之外的任何使者或駐守讓人員,但吉辛告訴他,這些人隻要出現在高塔裏,你就能一眼認出來。他們身上有種氣勢,即便是治安局那些被克洛伊淘汰下去的神秘者,也絕不敢在他們麵前吹噓自己的勇力無畏。尤利爾看吉辛的神情,好像這些莽夫無論如何都與打架鬥毆劃等號似的。


    總而言之,他的同學們都對他的選擇表示不解。可誰知道我壓根就沒選過呢?


    “感謝今天值班的伯莎女士。”尤利爾說。“我現在唯一感到不適的部位就是我的腦袋。”


    “你的導師又給你安排什麽古怪的訓練了?”吉辛問。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我得自己想辦法控製魔力。”學徒自然是沒有這樣的苦惱的,但可惜尤利爾已經是真正的神秘者。


    威廉敏娜露出似笑非笑的狡黠神情,她上下打量了尤利爾一番。“等我點燃火種後,也許會幫你的忙。”


    “不,我不是強調我踏入環階……而是這真的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前半句我們當然清楚,後半句我們完全不懂。”


    “到時候你們會覺得我句句在理。”


    “真理是用魔文書寫的,而你卻根本沒有掌握它。”威廉敏娜說,“第六版魔法符文,也許我該給你從頭講起。了解魔文的演變過程對你有好處。”


    “不用了,謝謝。”他認輸了,“我不會再提訓練課的任何細節,請務必打消這樣可怕的念頭。”


    明妮聳聳肩,“真沒意思。”


    我不會讓你在我身上找到樂子,尤利爾心想。威廉敏娜是個言語快過大腦的直爽女孩,喜歡對別人的小失誤窮追猛打。對付她這種人,盡快斷掉話題才是擺脫尷尬的唯一辦法。尤利爾簡直想象不出吉辛是怎麽愛上她的。


    當然雖說吉辛一口咬定是他主動追求明妮,但事實上,吉辛·杜瓦的個人條件遠超威廉敏娜,他不缺選擇。不過他也不覺得明妮配不上吉辛,畢竟女士總有更多的加分項……他發現自己忍不住開始想起丹爾菲恩·蘭科斯特,那個地道的貴族小姐。我怎麽會想起她?明妮不見得有什麽地方和她類似。這可真奇怪。


    他們在咖啡廳逮著一桌空位。吉辛點了兩杯檸檬茶,給女友一罐麥酒。尤利爾還是第一次來這種茶餐廳,也是頭一迴見到還有人在這裏點酒喝。更遑論還是個女人。


    “已經四點半了。”他提醒自己的同學。要是讓“銀十字星”聞到威廉敏娜身上的酒精味,老占星師會把下課時間多往後推遲兩小時以保證學徒們苦不堪言,不敢再犯。


    “別理她,這種低度數的酒再來一打她都不會喝醉。”吉辛毫不在意,他對另外的事情感興趣。“你說你在來到高塔前當過一段時間的冒險者?”


    我沒這麽說。“事實上,我隻是有過冒險者的經曆。”尤利爾斟酌詞匯,生怕對方產生誤會。


    “聽說冒險者們大都愛喝一種烈性麥酒,這是真的嗎?你喝過沒有?”看來他已經自說自話迴答了第一個問題了。


    “喝過一口。”尤利爾想到那個四葉原野的夜晚。他看到威廉敏娜的眼睛閃爍起同樣的光芒,趕緊補充:“不是什麽好體驗。我們能開始嗎?就現在。”


    吉辛放過這個話題,因為開始指的是補習。


    尤利爾還是很樂意學點新東西的,這使他漸漸能看懂奧斯維德先生寫在紙板上的知識,各種星象及它們可能的預示。他發現自己對豎琴座的興趣更大,仙女座卻枯燥乏味。在星座譜係裏,豎琴座象征過去,而仙女座是大部分預言的來源,它的軌跡變動極為頻繁。學徒一度以為自己是因為魔法的便利,才對複雜的預言算法心有抵觸。


    然而事實上,這根本沒關係。奧斯維德先生斷定他在算術上毫無天分可言,同時推薦他去布魯姆諾特的紫杉林裏找找野生的猴子。這種生活在高空島嶼中的物種無疑是神秘生物,它們廣為人知的特征就是有三對又寬又大又輕的臂膀。這讓這些本該晃著藤蔓搖擺的小家夥們得以在空中滑翔。


    三對手臂意味著更多的趾頭,老占星師以為尤利爾像他的導師一樣對神秘物種鑒別學完全沒碰過,但他卻真正感到了恥辱。


    “魔法符文有規律。”每次補習開始前,吉辛都會這麽說上一句。“你要留神觀察,用心探索。”好像他才是導師似的。


    “如果你直接將規律告訴我,我會更感激的。”尤利爾終於忍不住迴答。


    “這是神秘的語言。”吉辛立即給出解釋。“我還在想你什麽時候問。”他把眼前的檸檬茶遞給威廉敏娜,她已經將自己的麥酒喝完了。“即便告訴你了,你的火種也不理解。這就是神秘生物的缺點所在,學徒根本沒有這樣的障礙之說。”


    看來,我的靈魂比腦子頑固。“等它理解了,我早就被西德尼先生趕出教室了。”尤利爾唉聲歎氣。我的火種控製不好魔力,又拒絕理解魔文。他在意識中幻想著端詳自己的火種,像它這麽油鹽不進的靈魂之焰恐怕不會太多。


    而就在這時,有一簇魔力的火光在他的感應範圍內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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