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鬥中,比無力反擊更痛苦的是每一次的反擊都無功而返。萊蒙斯不停地後退,他的神秘物品長劍被近身戰限製成了累贅。


    已有很多次使者繞開這根細棍砸在他的頭盔上,或者製住它的活動迫使使用者露出破綻。而麵對這樣兇猛快捷、淩厲流暢的攻擊,他豐富的經驗與經年鍛煉出來技巧全無用處。喬伊用不著神秘度和魔力的幫助,隻憑匪夷所思的戰鬥技藝就足以壓製住光輝議會的聖騎士長、光之神代行者下的最強騎士。


    聖騎士長相信,若非他身上的鎧甲也是魔法的產物,使者的劍鋒已經咬開縫隙處的鎖甲和皮革,帶出血泉和皮肉的戰利品了。


    又或者使者故意不下重手。可據他所知,白並非是那種喜愛從折辱他人中獲得的趣味的人。他是純粹的戰士。


    猛然間一股推力自胸口爆發出來,萊蒙斯驚詫地抬頭,看見神官小姐的手心裏綻開瑩瑩白光。淡金的光柱從天而降,將使者遠遠推開。


    『神聖庇護』!


    ‘心持正義,邪崇避忌’


    “來呀,你這背信者!劫掠他人財產的匪徒!”阿拉貝拉昂首道。她緊握銀杖,光彩在頂端流轉。


    露西亞賜予信徒的神聖魔法——


    神術的效果解決了危機,萊蒙斯卻感到陡然心悸。使者會不會因此轉移了目標呢?他畢竟是為了精靈金杯而來。


    聖騎士長絕望地聽著白袍神官唿喊。她根本不知道白有多強,他心想,我們是老對手,而之前與我聯手對戰的神官正是你的前任。


    但女神終於迴應了他的祈禱,使者竟對女神官視若無睹。


    喬伊並不吝惜魔法,是以威尼華茲尚處夏季,蘭科斯特莊園的霜之月卻提前到來了。四麵八方吹過來的凜風、劈頭蓋臉落下的雪花、以及漫無目的肆意生長的蒼白霜跡,讓聖騎士恍然間迴到了莫裏斯的雪山。他唿吸著幹燥冰冷的氧氣,肺裏猶如刀割。


    庭院裏的繁花來不及枯萎,就被冰雪挽留在了永恆。萊蒙斯不經意看到滿地的三色紫羅蘭,那淺瓣上人臉般的紋絡令他的心髒收縮起來。


    萊蒙斯將魔力灌注進劍柄的水晶裏,溫暖的光焰驅逐了僵硬,但他依舊感到關節麻木。而這樣的環境對敵人來說正如魚得水,他看到喬伊舉起一隻手來,周圍的魔力就自發地朝著年輕人湧去。阿拉貝拉不再試圖轉移注意力,她另一隻手端著杯子,想用打碎來威脅卻又隱約有些不舍。


    “你不是為了精靈金杯而來。”他終於明白了。“而是為了威尼華茲十五年前的事故。白災,人們這麽稱唿它。”


    喬伊手臂一停。


    “聖騎士團隻是在履行承諾,惡魔不能存在於諾克斯的土地上,我們發過誓的。”光輝議會的聖騎士長在艱難地抵抗中說道,他終於能享受片刻的喘息。“有人因此而死,有人從中謀利,但無論如何,議會絕不會違背露西亞的教義——我們在執行守衛諾克斯的使命。它就像刻在石碑上的墓誌銘一樣忠實。”


    或許有後人言過其實,可獵魔運動確實不在其列。萊蒙斯認為使者也知道其中的道理。惡魔將種子散播在賓尼亞艾歐的土地上,它們集群、繁衍、暗中積蓄力量,並懷抱著無可熄滅的野心和沒有底線的欲望,耐心等待著為先祖打開法則的縫隙。


    克洛伊塔預見了災難的倒影,這下他們不能袖手旁觀了。占星師將消息散布到整個神秘界,於是大陸上活躍的神秘組織再一次聯手——蒼穹之塔克洛伊,光輝議會,守誓者聯盟以及寂靜學派,它們一同發動了獵魔運動。


    而最終受到影響最大的是威尼華茲,一座位於雪山腳下和森林邊緣的寒冷城市。


    “四葉城有死靈法師出沒。”喬伊忽然開口。“他來自威尼華茲,是白災的幸存者。”


    “成人該有辨明是非的能力,可惜成人不都機敏。”這怎麽能責怪議會,凡人終是私欲的野獸。


    “克洛伊塔失去了一位駐守者。”


    “我為此感到遺憾。”這下可不妙,總算輪到騎士長神色僵硬了。


    “四葉領有三分之二的人變成了食屍者和骷髏兵。”


    喬伊仔細觀察著他的表情。“死靈法師紐厄爾,他為在屠殺中死去的家人複仇。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


    萊蒙斯喉頭滾動。他無法欺騙自己那不是正義的副產品,仇恨與鮮血對凡人而言要比神聖的洗禮更加銘心刻骨。他早該預料到的。


    “他找錯了人。”騎士低聲承認,“我們才是劊子手。”


    ……


    “你說車輪幫?當地的黑幫團夥?”


    “以蓋亞的名義,這是真相。”


    “可這不合邏輯。黑幫怎麽能騙過蘭科斯特家族?莫非貴族又有見不得人的交易?”


    “明擺著的。”學徒歎氣。“城市的財政總管是賈艾斯·蘭科斯特。貝爾蒂的諾恩,那位小姐成為冰地伯爵以前,他的權力大到僅在奈登爵士之下。你知道我去打聽消息時那個管理員怎麽說的嗎?他告訴我裏麵的貨物是沒有交稅的違禁物品。”


    “什麽意思?”


    “賈艾斯指使車輪幫搶劫了貨物,又向可憐的商人收取被搶劫前貨物的領稅。他在同一批商貨上賺了兩遍的錢,還把別人的財貨搜刮一空。”


    傭兵被這不知廉恥的操作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不可思議地退了兩步,一手摸著自己的腦門,一手撐著腰,眼神無意識地從倉庫大門滑到身後的車牌上。


    兩隻黑如夜雲的短嘴鴉停在失修的燈架邊,無辜地低下頭。這種擅長偷盜的飛禽眨巴著眼睛與他對視。


    約克放下手,“我真是長見識了。”


    這倒有好處嘍。“所以我想,應該是車輪幫的人冒充聖騎士,夥同賈艾斯劫掠商隊。兩天前這附近還發生了殺人案,那多半是黑幫下的手。”尤利爾看著黑黢黢的巷子,盡頭的倉庫還殘留著修葺的痕跡。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將事情告訴你的同伴們,讓他們意識到衝突源於一場誤會,那麽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然而約克搖搖頭:“不,你還不夠了解冒險者。傭兵不是利益之輩,一旦戰鬥開始,在得到明確的勝利或失敗前冒險者不會首先放棄。這事關榮譽。”


    就算我是新人,也知道隻有你這樣當了十幾年傭兵也沒有長進的家夥才會覺得冒險者隻求名不求利了。尤利爾腹誹。“別傻了老弟,我敢打包票,你的同伴們不會樂意看到有人因此而受傷的,更何況其中還包括你們的團長。”


    不過約克的固執也超出了他的想象,“第二種呢?”


    尤利爾隻好迴答:“第二種就是去找聖騎士,讓他們先停手休戰。可我覺得這希望不大。”何止是希望不大?聖騎士因為名聲在外而被黑幫嫁禍,他們會想要收拾那些社會垃圾理所當然;但作為無辜的一方,想讓他們對找上門來的諾克斯傭兵團網開一麵也不太可能。


    “還有第三種選擇。”光元素盯著他。


    尤利爾不用看,就知道他在打著什麽主意。“沒有第三種,別做夢了。”


    “等等,等等。”傭兵按住他的肩膀,語氣中充滿了雀躍和祈求。“我們找到貨物,將罪魁禍首交給騎士團,然後迴到諾克斯去告訴考爾德老大我們已經解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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