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些畫麵都是即將到來的未來,那麽死靈法師會出現在大廳裏?還帶著埃茲先生一起?


    而後毫不猶豫地殺掉了後者。


    尤利爾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他甚至無法去想為什麽自己會看到這麽多。不同的慌亂讓學徒難以自製,但他知道那個結局自己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所以必須要做些什麽……盲目地在城堡中找人根本來不及。提醒守衛?他們值得信任嗎?


    死靈法師出現在一樓的大廳……


    得找到埃茲先生!


    尤利爾不得不扔下斬劍,它實在太重了,被學徒藏在了緊鄰著大廳的入口的雕像後。他把一具鎧甲的佩劍拆下來,鬼祟地別在腰間——那是柄騎士劍,重量學徒還能勉強忍受;隨即飛快地向著長廊的另一端出口跑去。


    不過在魔力耗盡的當下,尤利爾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麽忙。或許他可以在埃茲先生遇到死靈法師前找到對方,但學徒可不敢打包票自己做得到。


    “一隻鷹……”


    尤利爾猜測那或許是埃茲先生身為神秘者的職業,他一邊跨著樓梯,一邊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有什麽扳迴局麵的方法。當他迴憶自己看到的夢境般的場景時,學徒終於發現了線索。


    黑袍法師從天而降,撞破了天窗……他們之前的搏鬥多半是在高處。


    古堡的高處很多,但臨近一樓天窗的地方隻有兩處:一處是最頂端的天台,一處是修諾總管的書房。


    尤利爾毫不猶豫地朝著書房跑去。


    雕像和壁飾一晃而過,石柱上掛著金紅的簾幕,學徒已經來到近前,看著書房大門敞開,巴頓的屍體還躺在地上。


    他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麽死靈法師會找到書房去了——埃茲是為了通知修諾總管,而恰巧巴頓因為刺殺總管失敗被他殺死在了書房,死靈法師肯定會過來一探究竟的。


    兩人就這麽撞在了一起。


    那麽到底是誰先來的?埃茲先生還好,如果是死靈法師,尤利爾可不認為自己能夠對付得了他。


    學徒把亡靈化的巴頓拖到門外,一邊在心裏向蓋亞祈禱,一邊將他沿著旋梯扔了下去。食屍者的軀體一路翻滾,在拐角處以一個扭曲的姿勢停了下來。


    他期望這樣可以轉移一下死靈法師的注意力。


    書房內一片狼藉,地上散落著紙張和花瓶的碎片。桌椅歪斜,書櫃裏的書籍整齊不複,它們坍塌下來,堆疊在一起,看著就直教人心煩意亂。


    吊燈不亮了,蠟燭也是熄滅的,昏暗的光線透過朦朧的紗簾。尤利爾把窗戶打開,用劍斬下了半截窗簾。他在玻璃上比劃了一下,迴過身去桌子上找羽毛筆,卻意外的發現墨水瓶竟然是扣死的。


    有人來過?


    學徒嚇了一跳,他下意識抓緊了劍,但周圍依舊靜悄悄的,什麽也沒有。


    這可真是見了鬼了,難道塞子會自己跳起來蓋在墨水瓶上嗎?


    尤利爾小心翼翼地湊近了桌子,上麵放著淩亂的書冊和花瓶,台燈被修諾總管拿走了;椅子和地麵上鋪著白紙,學徒看著皮椅覺得十分別扭。


    卻沒發現什麽異常。


    他正要拉開距離,忽然踩到了一支筆。尤利爾猶豫著蹲身拾起,又見到一張劃了一半簽名的文件。學徒立刻想起來這是自己來到房間時修諾總管正要簽署的那頁,他還記得它被墨水汙髒了。


    然而現在紙頁上光潔如新——


    意識到不妙的尤利爾慌忙就要站起來,可他剛一抬頭,就看到一道黑影直飛過來,猛的砸在他腦門上。


    “……!!”


    學徒被打得一個後仰,仿佛被人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似的,重心不穩直接坐倒在地,連帶著身後的許多東西嘩啦啦倒了一片。


    “誰?!”


    尤利爾單手差點沒抓起劍,他坐在地上連連後退,失去了魔力學徒才又一次意識到自己有多脆弱。


    那隻瓶塞子落到地上,轉了一圈,不動了。尤利爾等了片刻沒發現有什麽動靜,小心翼翼地用劍尖戳了它一下,塞子也無動於衷。


    這時桌麵上傳來一陣詭異的咕嘟聲,像是開水在沸騰一樣;墨黑色的玻璃瓶身搖晃起來,敲擊桌麵嗒嗒作響。


    那樣子好像火焰上即將滿溢出來的坩堝,讓人擔心它下一秒就會變成一枚破片手雷。


    學徒不由得屏住了唿吸,他終於知道問題出在什麽東西上了。


    是那個墨水瓶!


    “神神神……神秘生物?!”


    一時間學徒滿腦子都是指環索倫。那家夥是什麽來著,符文生命?


    墨水瓶上難道有什麽魔法符文?


    就在尤利爾心驚肉跳擔憂它會不會突然爆炸的時候,墨水瓶突兀的又安靜了。裏麵一滴墨水都沒有灑出來,一本正經的樣子好像它隻是個瓶子而已——


    然後,一隻一隻的黑貓從瓶口跳了出來。


    學徒的眼睛立刻瞪大了。


    那是長度僅有一個指節左右的小貓,渾身漆黑,胡子纖細,瞳仁是眼白上圓溜溜的一顆小黑點,頭頂一對尖耳朵豎得筆直。它們擠成一團站在墨水瓶邊,最後實在是站不下了,就亂七八糟的疊堆在一起,臉都壓得變了形。


    直到最後一隻小東西從瓶子裏艱難地爬出來,貓群已經疊的比墨水瓶都高了,它從瓶沿向上一跳,試圖上到最頂。


    可它打了個滑,沒能成功。這座“小山”頓時坍塌下來,一大群黑貓嘰裏咕嚕滾了滿桌子。


    有幾隻眼看著就要沿著桌邊掉下去,尤利爾趕緊伸手,把它們挨個接住。


    黑貓們又從他手上靈巧的跳迴桌麵。


    一隻黑漆漆的小家夥在他手心上舔了舔,留下一道墨跡。


    直到這時候,尤利爾才迴過神來,意識到這些迷你的喵星人很可能是瓶子裏的墨水。


    而塞子也多半是它們頂出來的。


    “這是怎麽做到的,魔法?真是太奇妙了!”學徒看著滿桌子的小黑貓,一時連自己要幹什麽都忘了。他撿起地上的文件,白紙上灑出來的墨跡似乎是自己跑迴瓶子裏了,還不忘塞上塞子。


    和索倫一樣,它們似乎智慧不低。


    尤利爾拎起墨水瓶,裏麵幹幹淨淨。他把它倒過來,看到瓶底印著一隻貓頭作為商標,下邊寫著『凱蒂』。


    霜葉堡都是用神秘生物來進行日常工作麽?學徒暗自咂舌。


    不過原先的墨水變成了貓,還能用來寫字嗎?總不能讓它們用舌頭舔吧。尤利爾對神秘了解不多,不過狗比貓容易指揮這種常識他還是知道的,想來神秘領域也不會有太大變化……


    他捏著玻璃瓶正在思考,就看到一桌子的小生物忽然紛紛抬頭看著自己,烏黑的豎瞳放大,滿臉好奇的樣子。


    尤利爾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是怎麽了?


    黑雲般的貓群分散開來,它們變成了墨點,在桌子、座椅和倒塌的架子上敏捷的跳躍,最終毛茸茸的擠在了窗台上。學徒甚至看見微風掠過時毛發的浮動,這些小家夥姿態各異,卻都宛若真物。


    但還有一隻沒過去,它抓著尤利爾的衣服爬上來,迴到瓶子上坐好,尾巴還在擺來擺去。


    學徒不太明白黑貓的意思,他抱著一絲希望,走過去插上了一扇窗子。


    緊接著,黑貓們就跳了起來——他低下頭,目睹這些小東西每碰到玻璃,就重新變為了一滴墨水。


    墨滴流動、串聯,成為精致的符號,尤利爾敢保證自己從未見過如此優美悅目的書法;它們甚至逐漸改變了自己的顏色,鮮血般的標記仿佛在警示著空中的飛鳥。


    “你們知道我在想什麽?”


    尤利爾又是驚訝又是好奇。他摸了摸墨水瓶上的貓,那隻喵星人蹭了蹭指肚,軟毛刷著學徒的手指。


    “謝謝你們了。”他誠懇地說道。同為神秘生物,比起指環索倫,墨水瓶裏的貓似乎很好相處。


    兩者的善解人意基本不是一個層次的。


    忽然門外傳來一串腳步聲,夾雜著金屬碰撞的輕鳴,似乎是巡邏城堡的衛兵。以往這些騎士並不會上到書房這邊來,但為了搜尋藏匿起來的死靈法師,他們的巡守範圍也擴大了。


    尤利爾鬆了口氣,但想起守衛大廳中變化成亡靈的一幕,卻複又躊躇不決起來。


    如果來人是正常的守衛,那麽皆大歡喜;可假使它們早已成為死亡的奴仆,那麽在如此偏僻又重要的地方,這些屍體可沒理由放過自己!


    考慮著得失的同時他提起劍,放輕了腳步靠近房門,那裏斜倒著淩亂的木架。這時學徒迴過頭,看到玻璃上的字跡一點點淡化下去,轉眼間不見了。


    他對著書桌投去感激的一瞥。


    樓梯拐角處是巴頓管家的屍體,尤利爾聽著腳步聲毫不遲疑,守衛們沒有因為食屍者而駐足。


    尤利爾深吸口氣,做好準備要在騎士進門的一瞬間發起進攻。


    除此之外,學徒沒有別的辦法了。如果真的如修諾總管說的那樣,死靈法師周圍的亡靈會表現得和人類一樣的話,那麽能夠區分的就隻有生理了。


    亡靈,更準確來說,就是屍體,屍體可不存在活人的特征,它們依靠魔力行動。


    學徒不需要殺人,他隻要斬開騎士的鎧甲,就可以做出決斷了。


    做好了這一切後,尤利爾提著劍藏在木架後。他眼神瞥到桌麵,忽然想起指環被埋在灰燼裏的慘樣,不由得動手用裁下來的窗簾將墨水瓶包裹好,放到了角落裏。


    騎士們停在門前,為首者推開了門。


    霜葉堡的守衛都是全身著甲,想要傷害到裏麵的人可不容易。尤利爾凝神一劍刺出,劍刃擦過護腕,發出叮的一聲輕鳴。


    他一劍攔在門前,鋒刃朝下,守衛猝不及防撞在了劍背上;學徒立刻撤手,改為單手執劍,多出來的那隻手探前猛的一拉麵甲,騎士的麵容頓時暴露了出來!


    這一係列動作敏捷而輕盈,若非尤利爾的魔力恢複了些許,他就是鍛煉二十年也休想做到這個地步。


    麵甲下是一張蒼白的臉,毫無血色,缺乏生機,眼珠僵硬得一動不動。


    是食屍者!


    尤利爾早有準備,他用對付巴頓的方法,抬腿就是一腳,把對方直接踹出門外;這電光石火間他瞥見騎士已然抽出了長劍,就要揮砍過來,下一秒門卻被關上了。


    如果不是魔力讓尤利爾的身體素質大幅度提升,學徒敢保證自己在騎士手裏走不過一招:在他拉下麵甲的時候,身經百戰的守衛戰士就已經準備好反擊了。


    可惜神秘生物與普通人的差距太大了,而火種點燃的條件也極為苛刻,就連疾影軍團裏也僅僅有少部分精銳才是神秘者。


    尤利爾的運氣不差,來得正是個普通的騎士。要是神秘者恐怕就隻能讓墨水瓶來幫忙了。


    隻要遮住對方的視線,那騎士就八成會自己打開麵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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