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柔柔看著最後一句。


    不由得心口一揪。


    關韋要過來?


    他又不是醫生又不是護士,過來幹什麽?


    現在這座城是死城,能逃出去的,都逃出去了,他過來送死嗎?


    夏柔柔忍不住,還是給他迴了信息,“你別過來,這邊很危險,我們來援助的醫護人員中,已經有人染病過世了,你千萬不要來。”


    那頭信息迴得很快,“正因為如此,我不得不去。”


    “你不得不來的原因是什麽?這裏不需要你來指揮工作,關總,這不是小孩過家家,這裏比新聞上還要嚴重,你別來給我們添亂了。”


    那頭沒給她迴。


    夏柔柔又摁著語音給他迴了條,“關總。你不要任性了,這裏情況很不好,你還有家人,萬一你出事了,你的家人怎麽辦?外公都那麽大年紀了,你想讓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等了那麽兩三秒。


    關韋的信息迴了過來。


    “難道,你就不是我的家人嗎?”


    夏柔柔愣住了。


    他現在這番話,她覺得莫大的諷刺。


    她握著手機,許久,“關總,我們之間,實在沒必要說這些。”


    “我說的不是事實嗎?”那頭迴複。


    夏柔柔不知道該如何再給他迴複。


    她猜,可能是他怕她死在這兒,無法跟他離婚,他就成了喪偶。


    喪偶多晦氣啊。


    說得好像他克妻一樣的。


    “關總,我還有工作。”


    迴完這一條,夏柔柔便再次關了機。


    他愛來就來吧。


    反正,她的話對他來說,是一點分量都沒有。


    夏柔柔沒把這事往心裏去。


    工作繁複,她每天裹著厚重的防護服,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命。


    隨著時間的推移。


    當地爆發了更嚴重的傳染病。


    醫生和護士一個接一個倒了下去。


    從海城來的醫護團隊,三十個人,一天就倒下了五個。


    個個人心惶惶。


    有的幹脆工作都不幹了,天天嚷著要迴海城。


    這裏封了城,想要離開這裏,談何容易。


    “夏護士長,是不是降溫了,我好冷啊,你說,我是不是也病了?”


    護士珠珠穿著厚重的防護服,靠在夏柔柔的身旁,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著,眼神也越來越迷離。


    夏柔柔看她情況不太對勁。


    忙扶著她,帶她去做檢查,“珠珠,你堅強一點,我帶你去檢查一下。”


    “夏護士長,我,我可能真的病了,我可能……迴不去海城了……”


    珠珠哭了起來,她泛白的唇和越來越艱難的唿吸,每個症狀,都在表達著她情況並不好。


    夏柔柔想安撫一下她的情緒。


    但她哭得厲害,上氣不接下氣的。


    “柔柔,沒事的,可能是感冒了,我帶你去檢查,別怕。”


    珠珠緊緊地握著夏柔柔的胳膊,拚命地搖頭,她空洞的眼神裏,全是恐懼,“夏護士長,我真的可能不行了,我不想死在這兒,我想我爸媽了,我想我家的狗狗和貓兒了,我想,我想迴去,我要怎麽才能迴海城?”


    她氣息微弱。


    眼神渴望著離開這裏。


    夏柔柔看得心疼,示意她不要再講話了,拿對講機叫醫生,“陳醫生,珠珠情況不太好,我現在送她過去,你們準備一下。”


    夏柔柔索性背起珠珠,往裏走。


    她靠在夏柔柔的肩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人,沒有救迴來。


    珠珠走了。


    這對夏柔柔的打擊非同一般。


    她感覺她可能很快,也會去見珠珠了。


    她好怕,怕她們一個都走不掉的。


    這個地方就像是人間煉獄,各個國家過來的援助醫療團隊,人數都在急劇減少。


    有的,甚至已經團滅了。


    死亡的氣息,透著令人無法擺脫的窒息感。


    夏柔柔除了每天工作,隻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等待死亡。


    她也曾無數次問過自己。


    如果明知道這是死路一條,她是否願意不顧一切地向死而來?


    她不知道。


    或許從內心深處來講,她是不願意的。


    哪個人願意去送死呢。


    人,都想好好活著的啊。


    夏柔柔沒有工作的時候,就會躲在自己十幾平的房間裏,倒數著迴國的日子。


    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那時。


    昨天,團裏通知,讓每個人寫封遺書。


    她還沒寫呢。


    拉開抽屜,她找出了筆和紙。


    筆尖落到紙上,她不知道這封遺書該寫給誰。


    寫給父母嗎?


    父母有三個孩子,少了她一個,或許他會悲傷一陣,但不會悲傷一輩子。


    他們會慢慢地撫平傷痛,走出陰霾,讓日子迴歸平常。


    寫給南宜一嗎?


    她應該是最傷心的那一個,但她以後會交男朋友,會結婚,會生子,會有新的朋友填補自己空出的那個地方,自己隻會在她的世界慢慢消失掉。


    那寫給誰呢?


    寫給不愛她的丈夫嗎?


    幹嘛給人家添堵呢。


    或許,唯一能把她記一生的,就是自己的孩子,可惜,她沒有孩子。


    最後。


    夏柔柔收起了筆和紙。


    原來人生走到結尾的時候,她竟然是孤寡一人。


    可悲嗎?


    對於自己而言是這樣的。


    但慶幸的是,可能沒有人會為她悲傷一輩子。


    “咳,咳。”夏柔柔咳嗽了兩聲,喉間有異物感。


    她暗叫不好。


    這是病症的典型前期表現。


    明明她每天防護得很好,怎麽……


    看來,她的人生真的要結束了。


    “咳咳……”夏柔柔戴好口罩,穿好防護服,準備先去拿點藥吃。


    到了藥房的時候,她把自己的症狀跟同事說了說。


    同事給她量了體溫,眼神有些沉重,“夏護士長,你好像發燒了,我考慮會不會是……?”


    夏柔柔已經想到了。


    她從心裏已經接受了,會有最壞的結果,並不慌張,反而豁達地笑了笑,“可能吧。”


    “夏護士長,你別怕,有可能隻是單純的感冒,你這沒白沒夜的工作,免疫力低也正常,吃完藥好好靜養,不要再工作了。”


    藥房的同事,給她拿了藥,叮囑她一天三時,注意體溫的變化。


    夏柔柔點頭,“好。”


    她咳嗽著走出藥房。


    藥房的同事,唏噓了一口,“我看夏護士長的症狀,八九不離十了,她還這麽年輕,要是真的倒在了異國他鄉……”


    另一位同事安撫她道,“如果這次流行控製不住,不光她,我們都可能會永遠地留在這兒。”


    兩位同事不約而同地無望歎息。


    是啊,都迴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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