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中午,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裏,舒艾就這麽捧著那張薄薄的紙,靜靜地坐在客廳沙發上。


    直到劉誌佟一個電話打過來,“權太太!你們到底在搞什麽!電影為什麽突然換人了?女主角是楚薇?!他媽的權總在開什麽玩笑?!”


    舒艾愣了一下。


    半晌,她才聽見自己用嘶啞無力的聲音道:“我已經不是權太太了。”


    緊接著電話兩端的人都沉默了。


    不是權太太了,就意味著沒有資格在權仕衡耳邊撒嬌索取,就意味著在這場電影爭奪戰中,她已經沒有任何用處了。


    劉誌佟餘怒未消,看樣子很想說她幾句,然而憋了許久才罵罵咧咧道了一聲,“舒艾你簡直了!這個節骨眼上,跟權仕衡耍什麽小脾氣!”


    是啊,她自認為隻是耍了個小脾氣,沒想到對方忍受不了,直接要離婚了。這也能怪她嗎?


    劉誌佟最終也沒問什麽,匆匆說了句“你別想太多,我再想想辦法”,就掛斷了電話。


    偌大的豪宅又隻剩下她一個人靜坐著,隻聽見牆麵掛鍾的聲音,嘀嗒嘀嗒。


    她覺得時間走得太慢了,為什麽不能讓亂七八糟的今天快點過去。可是過了一會兒,又覺得時間走得太快,她和權仕衡去民政局領結婚證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怎麽一眨眼,他就說要離婚了呢?


    明明昨天,兩人還那麽瘋狂地抵死纏綿。


    他毫不節製地索取,翻來覆去地折騰她,讓她差點以為自己會死在他懷裏。


    甚至在她哭求著讓他放過自己時,他還依舊維持著那個力度,一遍又一遍,附在她耳邊用喑啞低沉的嗓音反複地問,“舒艾,你愛我嗎?”


    “說你愛我,舒艾!說你愛我!”


    她不停地哭,身體麻木抽搐,一遍一遍地在他的引導下說著“我愛你”。


    頭腦觸電般一片空白的那瞬間,她隻記得這五個字,“我愛你,仕衡”。


    可是她不知道,在他全然忘我的那一刻,他腦海裏到底浮現出什麽,也會是這五個字嗎?


    還是……這份他早就擬好的離婚協議?


    離婚協議書上清清楚楚寫了,兩人財產對半分,權仕衡幾乎把名下一半的房產都給她了。除此之外,還有他平時給她買的、為了哄她開心、但實際上她並沒有怎麽戴過的首飾,其中就包括那枚婚戒,以及海上明珠。


    舒艾下意識伸手摸索著頸部,空蕩蕩的,才猛然想起她已經把項鏈賣了。諷刺的是,項鏈賣給了權仕衡,換迴一張金卡。


    昨晚她把金卡甩在他臉上,但此刻,金卡安安靜靜地躺在茶幾上,就放在離婚協議書旁邊。


    這三千萬並沒有計算在對半分的夫妻財產裏麵,也許是因為,這三千萬相對於他留給她的那一半如原始森林般龐大的財產,隻是毫不起眼的一根小火柴,他大概都忘了……


    數十條白紙黑字的條例下麵,權仕衡已經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龍鳳鳳舞三個字一如從前霸氣。每個棱角都能刺痛她的心。


    舒艾微微顫抖,那隻黑色簽字筆已經被她手心握得發燙,可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她卻怎麽也無法落筆。


    其實並不是真的想離婚,她隻是鬧脾氣,任性,跑出來,希望他能好好給自己一個解釋,然後把她哄迴去……


    事情最後怎麽就到了這一步?


    當初不是還說要給她建小木屋,讓她明年可以帶著孩子在後院玫瑰花田玩耍?不是說要護著她,不讓任嗣嘉再找她麻煩……這些都不算數了嗎?


    麻木地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最後一筆落下時,一滴滾燙的淚水悄無聲息地滴落在署名處,暈開一層朦朧的深色痕跡。


    舒艾放下筆,踉蹌地迴到臥室,鑽進被子裏悶聲哽咽。


    下午的時候,替他們辦理過結婚登記的胡律師上門取走了離婚協議書。


    臨走時,給舒艾帶了一句話:“權先生讓在下代為轉告,以後他和你二人之間再無任何關係。請舒小姐自己珍重。”


    舒艾扶著玄關的門柱,眼睛還泛紅發腫,情緒卻已經冷卻下來,她冷冷地點頭,“好,我知道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胡律師把目光投向她的手指,冷冰冰道:“權先生希望,離婚後,你能把這枚婚戒收起來。不論是私人還是公眾場合,最好都不要佩戴了。”


    舒艾心一緊,手指幾乎立刻糾纏著就想去摸那枚套在她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


    然而下一刻,在胡律師職業化的審視目光中,她忍住了,緩緩低頭,將戒指摘下來,放進口袋。


    這枚婚戒她佩戴了一年,無名指早已習慣了它的重量。突然將戒指取下,重量消失,她覺得一陣不適應,不僅是手部不適應,心理上也覺得怪怪的,仿佛遺失了什麽貴重物品。


    然而表麵上,她並沒有將心中的難堪表現出來,而是平靜道:“我自有分寸,請胡律師轉告他,讓他放心。”


    胡律師點點頭,續道:“明天上午還請舒小姐抽個時間,去一趟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需要雙方親自前往現場簽字,我和權先生將於10點鍾在民政局等你。”


    “好的。胡律師慢走。”舒艾麵無表情應下,轉身迴到屋內。


    胡律師前腳剛走,莫秦北就來了。


    他大步走進客廳坐在她身邊,臉上掛著一抹無奈的苦笑,“本來一大早想過來看看你好不好,沒想到剛進院子就聽到你們的談話……你們要離婚了?”


    舒艾在他坐下的那一刻就站了起來,走到離他稍遠一點的地方,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莫秦北瞬間苦笑起來,“昨晚的事你就當我喝醉了,忘了它行嗎?”


    “恐怕不行。”舒艾冷冷道,“有第一次,誰知道還會不會有第二次。莫秦北,現在的你讓我沒有安全感。這段時間我們還是不要見麵比較好。”


    莫秦北歎口氣,“我以前吻你,你從來都不會這麽抗拒。如今儼然是要把我當成色狼一樣防備了嗎?”


    “你也知道是以前。”舒艾的眼睛無波無瀾地注視著他,緩緩地帶著嘲諷的語氣道:“我以前喜歡你的時候,你也從來沒把我當迴事。”


    莫秦北一愣,抬頭看了她一陣,確定她說這話時並沒有半分埋怨的情緒,知道她不過是在單純地反駁,早已不再為這段逝去的感情而傷感了。一念至此,不由得心裏一沉。


    可是多多少少又有些不甘心,他放緩了語氣,“舒艾,你實話告訴我。離了婚,你有沒有考慮過……迴到我身邊?”


    對於這個意料之中的問題,舒艾的反應是抿了抿唇,一時間沒有迴答。


    莫秦北目光緊緊地鎖著她,“舒艾,我還是那句話,我不介意你懷著他的孩子。我會把他當做親生骨肉一樣疼愛。我會給你們我所能給予的最好的生活。”


    這一次,舒艾嘴唇動了一下。


    可是等了很久,莫秦北都沒有得到她或肯定或否定的迴答。


    終於,他確定她不會迴答自己了。一邊嘲笑著自己卑微的期許,他一邊步履沉重地朝門口走去。嘴角雖然還是笑的,但語調隱約透露著一股比失望還更冰冷的情緒。


    直到舒艾喊住他,“秦北。”


    他腳步一頓,立刻迴頭。


    她卻說:“我不能答應你。我不能因為想要找一個可以庇護我、讓我依賴半輩子的人,就隨隨便便答應你跟你在一起。那樣對你不公平。”


    她說的輕巧,可是話語落在莫秦北耳中,卻無端像是一桶汽油,把他昨晚就燒起來的無名火焰澆得更旺了!


    他壓抑了一整晚的情緒,再一次被點燃。


    莫秦北一步跨過去,毫無征兆地大力扣住了她的臉,眉梢因為難抑的怒氣而顫抖。


    “舒艾,你看清楚了,你們已經離婚了!他再也不會在你身後護著你!你還剩下什麽,你什麽都沒有了,隻有我!”


    “你住著我的療養院!你難過的時候隻有我在身邊!可是你現在竟然來跟我說,對我不公平?!我們之間早就沒有什麽公平不公平!你欠我的,我欠你的,這輩子能說得清嗎?!”


    “我現在不管你是帶著什麽情緒留在我身邊,我隻要能把你的人留在我身邊,你愛不愛我我根本無所謂!”


    力度猛然加重,他用力將她的小臉抬高,目光灼熱地鎖著她的眼眸和她眼底所有無法隱藏的情緒。


    莫秦北冷冰冰道:“我最後再問你一次,要不要迴到我身邊?”


    然而下一秒迴應他的,卻是舒艾揚起手狠狠扇過來的一巴掌!


    她用足了力氣,打得莫秦北毫無防備一個踉蹌退後一步。


    沒有去管紅腫的半邊臉,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臉色寸寸灰敗。


    舒艾一字一句道:“別讓我感到惡心,莫秦北,我永遠都不會迴到你身邊!”


    莫秦北終於迴神,目光變得陰冷了許多,他冷笑著點點頭,“現在的你也就隻能嘴硬而已。我不信沒了他,又離開我,你去外麵能好好地生活?別忘了外麵還有對你虎視眈眈的任嗣嘉,一心想除掉你的葉百合。舒艾,別光顧著自己,為你的寶寶好好考慮一下我的這個問題,到底要不要跟我重新在一起。”


    “兩天後我再來聽你的迴答。”他丟下這句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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