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子身寬體胖,聲音洪亮,話音未落,一院子丫鬟婆子具是愕然抬起頭來,而後又迅速垂下了腦袋,隻一兩個膽兒大些的,往正屋方向掃了一眼,卻是不能開口說什麽的。


    紅英一張臉慘白,她本是扶著楚維琇的,聽了這樣的話,幾乎是本能的收緊了扶著楚維琇胳膊的那雙手。


    她是斷不肯去伺候賀淮卿的。


    紅英受楚維琇提點頗多,若沒有大奶奶,也就沒有今日的她了,她一門心思都是照顧好大奶奶,根本沒有別樣的用心。


    當日,賀淮卿大好時,往那兒一站,也是翩翩佳公子,舉止言語帶著讀書人的儒雅,紅英知道有些丫鬟背地裏嘀嘀咕咕地品論賀淮卿,具是羨慕顏氏的好運,能得賀淮卿一心相護,恨不能自個兒也飛上那枝頭去,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但紅英,從未有那樣的想法。


    除非是楚維琇要靠身邊人拉攏賀淮卿,紅英興許一咬牙也就應了,可她心底裏知道,楚維琇不會對她做這種要求的。


    紅英怯怯看著東廂房,現今賀淮卿中了哈芙蓉,她越發是不肯了的,隻是洪氏這一句話……


    楚維琇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她深吸了一口氣,穩住了身形,問那婆子道:“我身邊得力的就隻有一個紅英了,讓紅英伺候大爺,那我呢?”


    婆子的頭垂得越發低了。她雖是洪氏身邊的,但內心裏也有自己的理解和是非,她又怎麽會不知道,是自家太太過分了呢。


    可做下人的,哪裏能隨意置喙。婆子隻能硬著頭皮,道:“太太說,紅英伺候奶奶這些日子,事無巨細,發作時要如何伺候,紅英最是清楚了,大爺中了顏氏的陰招。若發作了。身邊沒有一個得力的,總是不夠的。太太聽說,紅英還和曾醫婆學過按壓穴位來減輕痛楚,這怕是大爺最需要的了。”


    聽起來確實是這麽一個道理,隻是洪氏太過極端了些,她心中隻有一個兒子,可曾想過。兒媳一樣是受此磨難的。


    楚維琇也是習慣了洪氏行事,麵無表情應了一聲:“原是看重這按壓穴位的手段了,之前大爺身邊伺候的眉黛、青柳兩個,一會兒讓她們去我那裏,和紅英學一學就好了,這事兒不難的,紅英也就是看曾醫婆按了兩迴就學會了。”


    婆子苦著一張臉,她這是夾餅,左右不討好的,略一思忖。便迴去稟了。


    楚維琇不理會了,轉身要走,楚維琳卻是一肚子火氣,盯著正屋方向不肯挪了步子。


    這洪氏實在欺人太甚!


    前世她和老祖宗、大趙氏你來我往的,雖說不上是把後宅女人們所有的手段都見識了,可也是眼界開闊了的,明的暗的。刀光劍影,一路拚殺過來,卻依舊對洪氏大開眼界。


    因為洪氏不講道理。


    老祖宗和大趙氏再雷霆手段,做起事情來也要尋個由頭,也是站穩腳跟,即便是拿輩分壓人,也不至於胡攪難纏。


    洪氏完全就是另一個套路的,她不講理,她根本不在乎家中其他人怎麽想,她隻圖自己痛快。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說不清也就算了,偏偏,無論是楚維琇還是賀二太太,都覺得和這個兵動手,太墜了身份。


    這也就難怪閔姨娘和洪氏來迴了十幾年,到最後要拍拍屁股去金州過逍遙日子,實在是再和洪氏交手下去,連閔姨娘都怕控製不住,成了那等不要臉不要皮的人了。


    見楚維琳不動,楚維琇拉了拉她的衣袖:“莫要與她多費口舌,沒意義。”


    楚維琳剛要開口,就聽得正屋裏頭哐當一聲,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楚維琇挑眉,附耳與楚維琳道:“我不肯留下紅英,她這是氣急敗壞摔了東西了。”


    楚維琳剛說完,就聽見裏頭哀嚎聲起,洪氏大叫起來:“你這是做什麽?”


    姐妹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瓷器不是洪氏摔的?是賀大老爺?


    “你就不能消停消停!兒媳的身子骨未好,你就把人叫過來,又要扣她的丫鬟,人家娘家人還在呢!你這是往楚家、常家臉上扇耳光嗎?”賀大老爺吼道。


    “什麽她的丫鬟,是賀家的丫鬟!伺候她的又如何?懷卿要是看得上,收用了也就收用了。兒子病成這樣,你還惦記著兒媳的丫鬟,什麽道理!”洪氏不甘示弱。


    賀大老爺氣得仰倒,這話若要叫人傳出去,還不知道會被肖想成什麽模樣了!他這是惦記著兒媳的丫鬟?他隻求著洪氏莫要去惦記了。


    楚維琳就站在院子裏,洪氏就要搶要扣的,這是怕楚家不夠恨賀家嗎?


    紹城已經是個是非地了,不說那泥鰍一樣的金大人,常鬱昀那是鐵定幫著楚維琇,再說那小侯爺和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露麵的四皇子,賀大老爺整個腦袋都要炸了。


    他一世英名,怎麽就損在了這麽一個媳婦身上,若是當年沒有洪氏,他娶了閔姨娘為嫡妻,現在夫妻恩愛,哪裏有這麽多破事!


    這些念頭一旦翻滾起來,就是一腔的怒氣,賀大老爺冷冷掃了洪氏一眼,沉聲道:“收用了也就收用了?這話可是你說的,你院子裏這一等二等的我都看得上,我難道都去收用?”


    洪氏跳起來,指著賀大老爺道:“你個老不休!兒子病中,你滿腦子男女之事!”


    “那也是你惹迴來的!”賀大老爺打斷了洪氏的話,瞪著眼睛,“你說是懷卿鬼迷心竅,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叫顏氏哄得團團轉?是你讓她霸著懷卿。是你讓她對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滿懷希望,是你讓她和兒媳關係緊張、破裂,你甚至想讓元哥兒、桐哥兒去討好他們的姨娘!你莫要推脫,全是你的過錯!若你不日日夜夜與懷卿說顏氏好,兒媳不好。懷卿和兒媳又怎麽會那麽生分了?如今出了事,你罵這個怪那個,卻沒有想過自我反省。我對你失望透頂了。”


    洪氏張了張嘴,她的胸口起伏,重重喘了兩口,兩頰氣得通紅,她咬牙切齒道:“你怪我?你還來怪我?養不教、父之過。你沒有過錯嗎?你除了要求懷卿念書念書念書之外。你還做了什麽?”


    賀大老爺閉著眼睛長長歎了一口氣,聲音也低了下去:“是啊,我有過錯,我一直都沒有做好,都是我,才讓這個家成了這幅模樣。”


    賀大老爺服軟了,洪氏詫異之餘。心中也得意非凡,她忍不住揚起了唇角:“如此,還是聽我的……”


    “我早該下了決心!”賀大老爺拍著桌子,狠狠道,“你容不下閔氏,不能善待庶出的子女,我想著女子總有自己的小心思,我也就算了,甚至讓閔氏遠遠避開你。可你不知收斂,變本加厲。無理也要鬧三分,不僅是害了兒媳,更是害了懷卿。我念著夫妻一場,一再寬容,卻沒想到這份寬容才是利刃,毀了你,也毀了懷卿。洪氏。我不會休了你,你再無禮無狀,我也做不出那種事情來,但自打今日起,你交出中饋,把所有的都交出來。兒媳管不了,閔氏也不管,交給二弟妹去,這個家就交給她管,也總比毀在你手裏好。”


    洪氏的一張臉煞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賀大老爺,顫著聲,道:“你說什麽?你要做什麽?你要奪我的權?你這是要逼死我!”


    “逼死你,也比叫你逼死了懷卿好!不止是懷卿,你再折騰下去,我賀家百年家業,就要毀了!我不能再由著你了,否則我死後如何麵對列祖列宗!”賀大老爺說話,再不管洪氏吵鬧,高聲喚人。


    屋裏頭動靜這般大,這兩人爭吵又都是扯開了嗓門的,院子裏人人都聽見了,心神各異,但大部分都叫他給唬住了。


    楚維琳神色複雜地看了楚維琇一眼,低聲問道:“可有前科?”


    楚維琇搖了搖頭:“公爹與婆母吵歸吵,從沒有說過這等話的,現在說出了口,怕是真的下定決心了。”


    楚維琳頷首,要是賀大老爺和洪氏是她後世常見的動不動就把“離婚”、“分手”掛在嘴邊的夫妻,這要收迴中饋就成了狗都不理的笑話了,也就是隨口一說罷了。


    沒有前科,看來賀大老爺是真的要動洪氏了。


    洪氏若能老實,楚維琇的日子會好過很多,這一點,楚維琳樂見其成。


    賀大老爺又高聲喚了兩聲,丫鬟婆子們迴過神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暗示著催促著,才到了屋子前頭。


    賀大老爺等得煩了,打了簾子出來,沉聲道:“看好太太,不要讓她出屋子。我去老太太那兒迴稟,一會兒就請二太太過來,拎不清的,自個兒琢磨琢磨吧。”


    眾人唯唯諾諾應了。


    賀大老爺見楚家姐妹還在,曉得兩人定然是把那番爭吵聽在了耳朵裏,不由有些尷尬,可想到衙門裏虎視眈眈的金大人和小侯爺,又覺得自己沒有做錯,有楚維琳去向常鬱昀傳話,定然能讓小侯爺曉得他的決心。


    小侯爺那裏……


    那顆紅珊瑚實在是不夠好,若不然……


    賀大老爺糾結著心思去了,怕底下人叫洪氏管教久了,不聽自己指揮,很快又從前院調了幾個得力的家生子媳婦來,各個都是有力氣的,往院子裏一站,就能讓人不敢輕易動彈。


    楚維琳陪著楚維琇迴了自個兒院子,紅英覺得自己安全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卻還是有些後怕,不似平日裏靈活了。


    楚維琇也不怪她,吩咐道:“使人去老太太院子外頭候消息,這中饋是不是真的就落到二房手裏去了。”


    楚維琳見楚維琇皺著眉頭,寬慰道:“大姐,按說這中饋該由你接過來,隻是你身子骨未好,那些操勞事情,不適合你休養。閔姨娘畢竟是個姨娘,又素來不管這些。賀家裏頭,也就二太太最合適了。”


    “我又怎麽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可二嬸娘也不是省油的燈,若中饋到了她手上,再要讓她拿出來就難了。真等到分家的時候,她還給我的,必定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裏頭千瘡百孔,讓我連罵都罵不出來。”楚維琇揉了揉額頭,無奈道,“二嬸娘膝下,還有兩個姐兒、三個哥兒,辦事體需要的是大把大把的銀子,她好顏麵,不肯讓人在背後說她苛待庶子庶女,定然是要闊氣出手的,那銀子,不就是要從公中想些法子了嗎?偏偏我們大房,我心有餘而力不從心,大姑姐早就嫁了,三妹與五妹是庶出,又都不堪重用。”


    若是身體還得當,楚維琇自是要去老太太跟前討一討中饋,決不能落到賀二太太手中,隻是現在,除了在這裏歎兩口氣,她也不曉得要如何了。


    身子骨擺在這兒,強接過來,管不好,一樣落到二房去,還要讓賀二太太看笑話。


    “罷了,自有老太太做主,我操心也無用。”楚維琇苦笑,卻是不再提這個話題,而是關心起了楚維琳,“你看,顏氏落了大牢,你姐夫成了這個樣子,我這一口氣啊也就舒坦了。等洪氏手中的權被接過去了,她怕是要被禁足了,即便不禁足,她也沒有空來折騰我了。等妹夫的事情了了,你也早早迴金州去吧。母親很快就能到紹城了,你不用為我擔心,等維琮到了,你若方便,就再來看看我。”


    楚維琳含笑應了:“大姐放心,我曉得分寸。順著顏氏和那顏沁,能有不少收獲,我們爺幫著處置幾日,也是打算啟程了的。金州和紹城雖也是兩地,但比起京城,實在算不得遠了。我便是不能親自來,我會使了手下媽媽來瞧瞧你。”


    楚維琇笑了。


    姐妹兩人說了不少話,這會兒的話題是難得的輕鬆,楚維琇說得有些乏,楚維琳正打算告辭,紅英便來迴話,說是老太太那兒做了決斷了。


    楚維琇一下子來了精神:“如何?”


    “二太太已經去太太那兒了。”紅英垂首答道。


    楚維琇眨了眨眼睛,雖是意料之中的,可想到賀二太太那個人,少不得靠著引枕歎了一口氣:“也罷,二嬸娘愛銀子就去愛吧,反正她不會來折騰我。”(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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