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琳看著信,心中也是五味陳雜。


    有些事,說起來簡單,可實際上並非如此。


    二房是有矛盾,塗氏這個填房和原配子女的關係是不可能完全調和的,但塗氏沒有為了親生兒女就明裏暗裏算計常鬱昕、常鬱昀,常鬱昀再不喜歡塗氏,也沒有動過逼迫繼母,排擠常鬱曜、常鬱晚的事體,彼此各過各的,也就能維持所謂的太平日子了。


    但四房和長房……


    柳氏在心中記著的是血海深仇,是人命!


    這可不是動動嘴皮子就能揭過去了的,便是柳氏如今想轉了,要換個討債的法子,但隔閡已經產生,是迴不到從前的。


    說到底,有因有果。


    如果那些舊事是那麽容易就能摒棄前嫌的,老祖宗也不至於要用分家來保常家了。


    這些想法,楚維琳隻能在心中徘徊,別說是不在京中不能和老祖宗交流,即便現今她坐在鬆齡院裏,這些話也不好出口的。


    老祖宗心裏其實是透亮的,她隻是需要一個能聽她絮絮說些煩心事的人,並不是要征求誰的意見亦或是尋求誰的幫助,楚維琳無論是順著說還是倒著說,不但不能解決老祖宗的困難,反倒是會讓她更加心堵,何苦來哉!


    收起了信,楚維琳讓羅媽媽把小哥兒抱來,看了一眼撅著嘴兒吹泡泡的兒子,她不由就笑了起來:“我們哥兒有名字了,琰哥兒。”


    眾人一番道喜聲,琰哥兒聽不懂,隻知道四周熱鬧,啊啊叫喚了兩聲,就往楚維琳的胸口拱。


    知道琰哥兒餓了,楚維琳把他交給羅媽媽。


    羅媽媽一麵喂琰哥兒,一麵道:“哥兒胃口好,才兩個月大,吃得還真不少。不過白日裏吃得多了。夜裏就不餓了,睡得踏實。”


    帶孩子辛苦,尤其是夜裏若要喂奶,對體力是個大考驗。


    楚維琳沒有自己奶孩子。倒是不吃這個苦,但也體諒奶娘們,孩子乖巧好帶,大家都輕鬆。


    隔了一日,京裏又來了一封信。


    楚維琳從常鬱昀手中接過信封時。多少有些奇怪,皺著眉頭道:“怎麽又是一封?”


    常鬱昀含笑不語,隻示意楚維琳自己看。


    信封上的字跡很是眼熟,帶了幾分跳脫和隨性,卻又不失工整幹淨,楚維琳怔了怔,驚喜溢上眉梢:“語姝!”


    葉語姝親筆寫的信。


    楚維琳趕緊拆開,取出信紙,細細讀了起來。


    葉語姝說,寫這封信時她正坐月子。月子裏又不能走又不能動的,她實在煩悶,就把炕桌搬上了床,提筆給她寫信。


    葉語姝生的是個姑娘,因著是頭胎,生的格外辛苦,用她自個兒的話說,起初是恨不能把楚維璟抓進來千刀萬剮了,後來是隻要這小祖宗肯出來,讓她跪上三天三夜也樂意。到真的聽到了女兒哭聲,又一下子什麽都忘了,滿腦子隻有孩子好不好看,健不健康了。


    葉語姝寫得生動。楚維琳看得忍俊不禁。


    算起來,葉語姝的女兒比琰哥兒晚生了七天。


    她如今接到了葉語姝的信,大抵京裏頭,楚家上下也在看著她這裏報喜的信兒吧。


    這麽一想,心中不由就暖洋洋的。


    葉語姝的這個女兒,可謂是萬眾寵愛。葉家那兒本就寵姑娘,常恆熙送來的姑娘穿的小襖、繈褓,幾乎堆滿了一個大樟木箱籠,若不是葉家那兒攔著些,她這個外祖母怕是要日日來瞧小外孫女了。


    楚家這兒,二房就是他們夫妻兩人說了算的,楚維璟當了爹,整日裏樂嗬嗬的,姑娘還是哥兒,在他眼中差別不大,左右這是頭一胎,他和葉語姝過一輩子,又不是不生了。


    楚維璟不多言,楚家上下也沒有哪個會去潑二房冷水的,聞老太太的身子好好壞壞了一年多了,也興高采烈地給孩子添了喜,更不用說旁的人了。


    葉語姝心情極好,信中自然也就滿滿都是歡喜事。


    楚維璦定了五月裏出閣,日子是何氏請人算了又算,才和男方那裏商量好的。兩家本就沾親帶故的,親上加親,在辦喜事上一直有商有量的,關係極好。要葉語姝來說,楚維璦往後嫁過去,定然是不會吃苦了的。


    “可惜不能去吃喜酒了。”楚維琳放下信,抬眸與常鬱昀道。


    眼底裏滿滿都是喜悅和笑容,楚維琳的眸子晶亮得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常鬱昀低下頭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楚維琳一怔,不由眨了眨眼,睫毛輕柔刷過他的薄唇,如貓爪兒撓過了心。


    情難自禁,常鬱昀把楚維琳擁在懷中,彼此依偎著柔聲細語了好一陣,直到外頭傳來丫鬟們壓著聲兒說話的聲音,楚維琳才推了推常鬱昀:“怕是來問我們什麽時候用晚飯的。”


    常鬱昀勾了唇角。


    水茯立在簾子外頭,抬聲道:“爺,奶奶,前頭有事兒要稟。”


    前頭?


    楚維琳看了常鬱昀一眼,從他懷中出來,理了理衣容,讓水茯進來說話。


    水茯移步進屋,垂手道:“前頭來報,說是舅老爺一家趕在關城門前入城了,此時正往府衙來。”


    楚維琳聞言,喜上眉梢,急急道:“當真來了?”


    水茯連忙點頭。


    “已經入城了,還能有假嗎?我們去迎一迎吧。”常鬱昀過來牽了楚維琳的手。


    楚維琳笑著應了,又吩咐水茯道:“讓廚房裏多加幾道菜。”


    夫妻兩人迎到了門上,遠遠見兩輛馬車過來,楚維琳的心跳都快了幾分。


    之前他們算日子,薛財去請江謙一家,便是日趕夜趕的,怕也還要半個多月才能迴來,卻不知道為何提前到了。


    可早到總比晚到好,海州知州如此糊塗,那小舅子又是個色膽包天的人物,早些離開那兒,來到能彼此照應的金州,豈不就是一樁好事?


    馬車在府衙跟前停下來。


    車把式跳下車。擺好了腳踏,打了簾子請裏頭人下車。


    江謙頭一個下來,一見楚維琳和常鬱昀,笑容裏露出幾分安心來。


    楚維琳福身喚了一聲。又見車內女眷衣角擺動,趕忙示意李德安家的上前。


    李德安家的抬手扶了江夫人馬氏下車,兩廂一打照麵,馬氏上下打量了李德安家的幾眼,顫著聲兒道:“是蕪蘭吧?一眨眼就二十年了。都老了都老了。”


    馬氏進門時,江氏還是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她和長兄感情好,馬氏為了一家和睦,為了讓丈夫滿意,當年沒少巴結小姑子。


    年紀相仿,興趣相投,慢慢的,兩人不似姑嫂,倒像是兩姐妹了一般。李德安家的跟著江氏,與馬氏也很熟悉。


    李德安家的聽了這句話,嗓子一酸,道:“舅太太還記得奴婢,是奴婢的福氣。奴婢瞧著您不老,還和當年我們太太出嫁時一般模樣。”


    馬氏緊緊握了握李德安家的手:“見了你,我就想到從前了,這麽一想啊,心裏就踏實多了。”說完,馬氏轉眸看向楚維琳。微微愣怔之後,淚水湧出,上前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裏,“琳姐兒和你娘當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這一瞧啊,就好像還是二十年前,我們在乾州一道賞花逗趣,卻不想,卻不想……”


    馬氏梗咽了,楚維琳叫她擁著。心中也悶悶堵得慌。


    江謙趕緊打了個岔:“你啊,莫要把琳姐兒招哭了,有什麽話,等到了屋裏,你們大可以慢慢說,莫要在這兒先哭上了。”


    馬氏不好意思了,掏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道:“是了是了,是舅母的不是,琳姐兒莫怪。”


    說完,馬氏扭頭看向馬車上,語氣幾分無奈幾分縱容:“溪姐兒,你要磨磨蹭蹭到什麽時候,難道要我請你下車來嗎?”


    車子裏,江溪笑得銀鈴兒一般,探了一個腦袋出來,也不要李德安家的扶,靈巧地踩著腳踏下了車:“表姐,表姐夫。”


    許是因為趕路,十三歲的江溪衣著打扮具是簡單,可她膚色白皙,一雙杏眼俏皮可愛,臉上兩個深深的梨渦,叫人一下子就生出了好感。


    楚維琳見了江溪,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那個海州知州的小舅子為何會盯著江溪不放了,這般模樣,也難怪叫色痞子惦記了。


    府衙外頭認了親,便趕緊迎入了府。


    鄧平家的收拾出了二進的廂房,楚維琳引著他們過去,道:“府衙後院不比自家院落,地方總歸小些,暫時隻能委屈舅父舅母和表妹了。”


    馬氏連連搖頭,道:“我們來得突然,有個住所已經是極好了的。琳姐兒,往後我們是打算在金州長住了的,這幾日,舅母便想挑個合適的院子買下來,在那之前,就厚著臉皮住在這裏了。”


    “舅母這般說就見外了,挑院子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合了心意的,您隻管耐心選,在這兒住上一兩個月都不妨事的。”楚維琳道。


    馬氏嘴上道了謝,心裏卻想著,琳姐兒夫妻客氣,他們卻不能順著杆子往上爬,斷斷不能打攪了外甥女一兩個月,快些尋個合適的地方搬出去才好。


    廚房裏送了熱水來,楚維琳和常鬱昀退出來,讓他們一家先梳洗了,再到花廳裏用飯。


    兩人徑直往花廳去,常鬱昀便使人去喚薛財來。


    來的卻是管山兒,他這迴是隨著薛財去海州的。


    管山兒極少在主子跟前迴話,拘束地低著頭,聽著吩咐。


    常鬱昀問他:“薛財呢?按說你們還要半個多月才能到金州,怎麽突然就到了?”


    管山兒恭敬迴道:“爺,奴才們沒有到海州,在半途的麗州,正巧就遇到舅老爺一家了。也幸虧是遇見了,您不知道,那海州知州的小舅子真不是個東西!曉得舅老爺一家離開了海州,一路就追來了,要搶人。薛財帶著您的名帖去找麗州知州借人手,剛好四殿下身邊的侍衛大哥在麗州,就幫著奴才們把事情了了。”


    楚維琳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海州知州的小舅子竟然是追到了麗州!


    也難怪江謙會匆忙從海州啟程往金州來,這要是留在海州,等薛財幾個到了那兒,還不知道成了什麽樣兒了!


    “你說,四殿下身邊的人?”常鬱昀皺起了眉頭。


    “是。”管山兒認認真真答話,“那位侍衛大哥曉得是海州那裏的事情,就使人稟了四皇子,得了令之後,就讓薛財領路去了海州,處置這事體。”


    常鬱昀的嘴唇動了動,半晌吐出一句話來:“倒是給殿下添麻煩了。”


    楚維琳心裏一片透亮。


    四皇子來江南,為的是整一整官場風氣,抓幾個貪官,抄些銀子補充國庫,自打他來了之後,江南官場上風聲鶴唳的,人人都夾著尾巴做人,就怕叫他盯上了,一輩子積攢下來的名聲家產全部一幹二淨去了。


    海州不屬於江南,按理,四皇子不會查到那兒去,但如今是遇見了證據確鑿的事情,那海州知州的小舅子強搶民女都搶到麗州來了,四皇子又怎麽會放過這個順藤摸瓜的機會?


    那海州知州要是知道,是自家小舅子為了一個小姑娘把自個兒連累下了水,不曉得會做如何感想。


    不過,怎麽想都於事無補,他縱容親戚犯事,就該明白,早晚會出事的。


    管山兒迴了話,也就下去了。


    楚維琳低聲與常鬱昀道:“難怪我剛才覺得,舅父臉上似有傷口,隻怕是當時起衝突時留下來的。我隻是奇怪,出了這等事體,表妹這個當事人為什麽還和沒事人一樣,換作尋常姑娘家,哭都來不及了。”


    常鬱昀握著楚維琳的手,十指相扣,道:“女人家的心思跟針一樣,我們又是迴頭見表妹,你都猜不出來,我又怎麽會知道呢?”


    這麽說似乎也沒錯,楚維琳便先按下不提,隻等著迴頭問一問江謙了。


    等江謙一家梳洗妥當了,這才一道來了花廳裏。


    楚維琳教霖哥兒認了人,又把琰哥兒抱來,兩個孩子可愛,讓馬氏親了有親。


    楚維琳叫人擺了桌,都是家常的熱菜,但一來豐盛,二來口味好,席麵上其樂融融的。


    用了飯菜之後,桌上隻留了幾道下酒菜給常鬱昀和江謙對酌,其餘的一並撤了,又擺了果盤。


    江溪吃了幾口,有些乏了,與眾人告罪了一聲,便先迴去休息了。


    馬氏囑咐了幾句,見女兒與丫鬟走遠了,扭過頭來時,眼中已經含淚,道:“琳姐兒,不瞞你說,今日這晚飯啊,是舅母這段日子來,吃得第一頓安心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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