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維琳低頭看著麵前的丫鬟。


    進門兩個多月,水茯和娉依這兩個大丫鬟,楚維琳用得還是順手的。


    老實、本分,知道該做什麽,怎麽做,霽錦苑裏的事情,楚維琳不用過多操心。


    兩個人的出身,楚維琳是打聽過一番的,尤其是前世時並沒有見過的水茯。


    水茯是家生子,隻是老子娘都不是什麽體麵人,底下還有弟弟妹妹,一家人的日子也不寬裕。水茯是個有運氣的,內院選丫鬟的時候叫鬆齡院裏挑中了,後來入了老祖宗的眼,撥到了常鬱昀這裏。


    大丫鬟的月例多,又有賞銀,拿迴去補貼家裏也是常有的事,連寶蓮都想著法子多變些銀錢給秦媽媽送迴去,這並不稀奇。


    隻是楚維琳沒料到,水茯是借了錢的。


    “我今日也就是碰上了,張媽媽就站在霽錦苑外頭指手畫腳,我要當沒瞧見,別人還當我們好欺負,”楚維琳也不瞞水茯,卻也把道理說個明白,“不過,既然是欠了銀子,還是早些換上的好。”


    借錢沒有還,的確是不占理的,水茯忙不迭點了頭:“等臘八的時候奴婢就送過去。”


    楚維琳頷首,又問:“欠了她多少?夠不夠?”


    水茯一怔,反應過來後,道:“還了七七八八了,就差三兩銀子了,奴婢好不容易攢下來一些,張媽媽又不肯要。”


    楚維琳略算了算,月初領月俸,並上臘八時的紅封,再添些那日隔房各院的打賞,湊個三兩倒也不成問題。便讓水茯下去了。


    娉依候在屋子外頭,見水茯紅腫著眼睛出來,拉著她迴了屋裏:“奶奶沒有難為你吧?”


    搖了搖頭,水茯道:“奶奶還幫我解圍了。”


    娉依聽了經過,氣惱地跺了跺腳:“哪個嘴碎的在張媽媽麵前亂說話的,什麽晦氣不晦氣!”


    “她如今盼著那一位飛黃騰達,可是講究了。別說是死人銀子。便是病人銀子,也是不摸的。”水茯置氣,言辭更加直接。


    娉依遞了一盞茶給她。安撫道:“你既然知道她,別去觸她黴頭,以後好的壞的都往你身上招唿,何必呢!話又說迴來。我瞧著六太太這幾日麵色又差了許多……”


    議論主子身體,也隻能說到這裏。後頭半句娉依是不敢繼續說的。


    水茯曉得她的意思,柳氏若再病了,四房分紅封的時候,張媽媽是接還是不接?


    西次間裏。寶蓮低聲和楚維琳說著水茯的事情。


    “她也是個可憐的。她娘為了生個兒子,前頭連生了三個女兒,水茯是長女。兩個妹妹都是她帶的,她娘隻管兒子。她娘生產時壞了身子。如今就在家裏養著,兩個妹妹在前院裏做粗使丫鬟,沒幾個月錢,就靠老子在花房裏做事賺些銀子,偶爾還去外頭哭個喪,所以張媽媽才說是晦氣銀子。水茯的月錢全讓她娘給她弟弟做衣服、買玩意了,不夠的時候對著水茯又打又罵的,水茯隻能靠借的,等到了咱們爺這兒當差,才慢慢把各處都還上了,張媽媽那兒應當是最後一些了。她弟弟叫她娘養得蠻橫,有吃了虧的,最後也是看在水茯有些體麵的份上不和他們家計較的。”


    楚維琳聽完,低低歎了一聲,道:“既然四處都還上了,她做事又挑不出錯來,這事體以後略過不提就好。誰都有日子艱難的時候,她本分賺了錢迴來,不該為她家裏那些為難她。”


    寶蓮點頭應下:“奴婢知道。這內院裏頭,也沒幾個會給她臉色瞧。”


    大丫鬟,尤其是得寵的大丫鬟,本就是體麵的,二房在京城就由常鬱昀夫婦說了算,水茯在霽錦苑裏當差,也不會簡單叫人欺負了去。


    入了臘月,簌簌下了幾場雪,院子裏一陣梅花香。


    鬆齡院裏,大趙氏和老祖宗商量著施粥的事體。


    京城世家會在臘八前後三天施粥,一來攢些名聲,二來添些福澤,秋天時新米進倉,臘月裏正好也把陳米用了。


    說是陳米,其實也就是存了一年,煮得爛了,百姓也不講究那些區別,更**研究各家用的其他材料,蓮籽糯不糯,花生香不香。


    大趙氏攤著冊子給老祖宗過目:“依著往年的量,差不多是這個數據的開銷。”


    老祖宗心裏有數,頷首道:“就照這個來。”


    又說了施粥的人手,慣例是各房都出幾個人,也好都沾些福氣。


    楚維琳迴到霽錦苑,尋了娉依來問:“往年施粥是誰去的?”


    娉依想了想,道:“是清蘭園裏的韓媽媽。”


    清蘭園裏隻住了常鬱暖和蘇姨娘,塗氏雖然離了京城,卻不會撒手不管,留了兩個管事媽媽顧著清蘭園裏的事體,韓媽媽就是其中一位。


    “那就問一問韓媽媽,今年還去不去。”楚維琳說罷,取了書冊過來,自顧自翻了起來。


    塗氏留下來的這兩位可不是糊塗人,楚維琳從前和韓媽媽打過交道,那就是一個人精。


    施粥瞧著是小事,楚維琳是新媳婦進門,塗氏不在京裏,她直截了當換掉了韓媽媽的差事,叫嘴巴多的顛三倒四一番,說不定就要成了對婆母不敬了,可要是讓韓媽媽去,這京裏的二房畢竟是楚維琳當家,叫人瞧著背地裏笑話。


    使人去問,小算盤打得比賬房先生還溜的韓媽媽,自然會賣楚維琳一個好,畢竟塗氏絲毫沒有要迴京來的訊息,楚維琳卻是二房正經的主子,韓媽媽定是要和她一邊清蘭園,一邊霽錦苑的井水不犯河水。


    韓媽媽推辭了,楚維琳再安排人手,也叫人挑不出錯來。


    這是這兩年楚維琳在頤順堂裏學會的,越是小事,越不要受人把柄,平白惹了章老太太的嫌,到最後不落位的是她自個兒。


    娉依走了一趟清蘭園,迴來稟道:“韓媽媽這幾日有些咳嗽,施粥忌諱這些,她不敢過去添亂。媽媽原本想親自過來給奶奶迴話的,又怕過了病氣,等大好了之後再來給奶奶請安。”


    倒是韓媽媽會尋的由頭。


    楚維琳勾了勾唇角,又讓娉依去請了杜平家的來。


    比之杜平家的,楚維琳自然是和李德安家的更親近些,隻不過,施粥要講究一個麵相。


    李德安家的雖然模樣不錯,體型卻偏瘦些,不比杜平家的圓臉、微胖,瞧著喜氣福氣,老祖宗那兒,更偏**杜平家的這種麵相,施粥時往棚子裏一坐,旁人見了隻覺得親切不已,韓媽媽也是這般麵相的。


    杜平家的是使了力氣才謀到了陪房的位置,自是想大幹一番的,見楚維琳給了她這麽一個機會,趕忙笑著接下了。


    人選定下了,就要報上去。


    翌日去老祖宗那兒請安,楚維琳便提了一提。


    大趙氏轉著眸子,問道:“怎麽不是韓媽媽?”


    “韓媽媽這幾日咳嗽,她怕犯了忌諱,不敢去施粥。”楚維琳曉得她會有此一問,便照著答了。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老祖宗點頭,又與楚維琳道,“晚些讓杜平家的過來。”


    去施粥的都要是穩妥人,老祖宗沒親眼瞧過,多少有些不放心,待杜平家的來了,見她說話清楚,模樣端正,一個好麵相,便安了心。


    施粥從初七到初九,搭棚子、熬粥、分粥,全有小廝們動手,幾位媽媽其實也就是坐在那裏說會兒閑話,又不勞累又添福報,大家都高興。


    而府裏頭,初七從早到晚都忙著準備明日的事情。


    霽錦苑裏也要熬粥,滿娘備下了材料,又怕熬得久了沒了味,天黑時就爬起來熬,等到天亮時正好做得。


    李德安家的領著幾個小丫鬟把粥一一裝好,往各府各院送去。


    正房裏,常鬱昀和楚維琳亦是大清早就起來梳洗,揣著湯婆子往祠堂走。


    天還有些蒙蒙的灰,祠堂外頭已經到了些人了,楚維琳過去一瞧,全是三房的。


    楚倫歆瞧她來了,過來摸了摸楚維琳的手腕,不似叫湯婆子捂燙了的手心,手腕溫溫,她笑著道:“還好,沒凍著你。”


    略等了會兒,四房的人也到了。


    楚維琳過去問安,抬眼見柳氏眼下塗了厚厚的粉還露出些青色來,心想她這病果真是反複,這幾日天寒又犯了。


    老祖宗是由長房的人護著過來的。


    楚維琳見到了許久不曾見過的常鬱映。


    常鬱映消瘦了些,臉頰微微陷下,下巴越發尖了,見楚維琳一眼掃過來,她斜斜橫了一眼過來,目光冰冷。


    這脾性,禁足也好,嫁人也罷,是絕不會改了的。


    楚維琳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些動靜出來,全當沒瞧見常鬱映,與常鬱暖站在一道。


    常鬱映不守規矩,其他人卻是不行的,彼此見了禮。


    楚維琳側耳聽常鬱暖說話,餘光瞥見常恆逸拱手與常恆翰見禮,常恆逸抿著唇似有惱意,常恆翰的麵上卻很平靜,楚維琳猜,大約常恆逸的怒氣不是衝著常恆翰去的。


    男子們進了祠堂裏,依著輩分跪下,女眷跪在外頭。


    常恆翰念了祭祖詞,也許是顧及老祖宗的身子骨,他的語速偏快。(未完待續)


    ps:感謝書友miss筱曉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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