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不語的沉默比辯白解釋更傷了章老太太的心,要是手邊有能扔的東西,她怕是已經動手了。


    顫著聲,章老太太冷冷道:“我竟是生了兩個情種!”


    楚維琳聞言心尖一顫,悄悄去看章老太太,而後在老人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嘲諷和憤怒。


    這幅神情,章老太太在訓斥楚倫煜時從沒有過。


    在章老太太的心中,男人可以情深如海,但那僅僅隻對嫡妻,楚倫煜護著妻子並沒有什麽不對,他不對的是嫡妻死後不肯續弦,讓後宅之中沒有一個女人來打理照顧。但楚倫灃的錯處並不一樣,一個丫鬟出身的外室,怎麽能讓她的兒子疼愛到這個地步!簡直丟人!


    楚倫灃再是大膽,也不敢真的違背了一個孝字,見章老太太氣成這幅模樣,也隻能叩首賠禮。


    章老太太曉得他這是一貫而來的陽奉陰違,不願與他多說,讓楚維琳請了楚倫灃出去。


    楚維琳跟著楚倫灃的腳步往外走,在中屋時她聽到了東稍間裏何氏的哭聲,那般無奈和淒涼的聲音讓她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楚倫灃也聽見了,他頓了頓步子,背手站了會兒,卻依舊選擇了往外走。


    東稍間裏的香樟聽見外頭動靜出來,剛掀開了簾子就見到了楚倫灃的背影,她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緊咬著下唇通紅著雙眸瞪向楚倫灃。


    她不懂,她和瓊楠日夜相處過幾年,也沒瞧出她哪兒比自家太太強了,為何老爺的心中隻有瓊楠,要這般對太太?


    楚維琳也憋著一口氣。


    就這麽迎瓊楠進門。不說章老太太和何氏有多難看和狼狽,楚家一眾姑娘怕也要受些牽連。


    想到楚倫灃為了楚維瑤這個庶女會和許家對簿公堂……


    楚維琳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三伯父,庶子上族譜,這事兒自是要給祖父去信的,不曉得大姐那兒曉得添了個庶弟,會不會高興?”


    楚倫灃緩緩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望著楚維琳。


    他瞧得出來。這個侄女兒一點點在改變,上迴楚維瑤出事時就覺得她成長頗多,如今這番話倒也真會掐他的軟肋。


    楚維琳這是拿楚證賦在壓他。拿楚維琇來要挾他!


    楚證賦當年再痛心滿娘的過世,麵子上還是要和章老太太平平靜靜過日子的,便是滿娘在時他捧在掌心裏,也不敢讓她越過了嫡妻。滿娘有老祖宗仰仗。楚證賦都不敢寵妾滅妻,楚倫灃難道能比他父親更大膽?隻怕他還未動。不管山高路遠,楚證賦都要打斷了他的腿。


    再者,要是他這兒傳出些不好的名聲來,在夫家的楚維琇也要跟著丟人。落了話柄,他素來疼愛長女……


    最最緊要的,他也在乎名聲。


    作為朝廷命官。天子腳下,養個外室不算什麽大罪過。迎了外室入府也不是不行,但要是他一心護著瓊楠而損了何氏的利益,言官也不會放過他。


    有時候,過分的愛護其實是一道催命符,楚倫灃比誰都明白,所以這麽些年他都把瓊楠養在外頭,從未起過迎迴府裏的心思,便是現在,他一樣不想讓瓊楠和孩子迴楚家。


    要是可以,他情願另有一個兒子,也好過讓瓊楠迴府裏受罪,但眼下,比起這些後頭的事情,他更擔憂瓊楠的身體。


    楚倫灃冷冷笑了一聲:“長輩的事,小輩還是別管了。”


    之後的幾天,府中又一下子平靜了下來,隻是人人都提著一顆心,不曉得暴風雨什麽時候會來。


    章老太太和楚倫灃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也懶得再勸。


    月底時下了一場大雪,楚維琳裹著厚厚的袍子揣著手爐從頤順堂裏出來,就見前頭一丫鬟急匆匆趕來。


    那丫鬟見了她,福身行禮,低聲道:“六姑娘,前頭三老爺迴府了,帶迴來一個哥兒。”


    楚維琳緊緊抱住了手爐,該來的還是來了。


    轉身迴了正屋裏,章老太太正坐在羅漢床上和渝媽媽說話,楚維琳靜靜轉述了一邊那丫鬟的話,抬眼就見章老太太的目光銳利了起來。


    楚維琳畢竟是晚輩,章老太太讓她先迴了清暉苑,又讓冬葵請了何氏過來。


    傍晚時,消息一點點傳了過來。


    瓊楠沒了,羸弱的身子骨終究是扛不住這冬日寒冷,也許是因為小產,也許是因為當年傷勢。


    三歲的楚維璉被帶迴了楚府,由何氏教養,何氏已經冷了心了,根本不願意在這些事上再勞心,讓程媽媽瞧著安排好。


    不管私底下有多少是非,明麵上還是要唱一番故事的,隻說瓊楠是何氏早就抬舉了的,隻是當年開臉了後和楚維璦犯了衝,害得楚維璦大病一場,何氏念著瓊楠跟了她過年,沒有遠遠發賣了瓊楠,讓楚倫灃把她養在了外頭。


    也就是一個說法,眼看著要入臘月了,哪兒還有人盯著這麽點兒茶餘飯後的閑話,也就淡了。


    隻黃氏氣得在屋裏摔了一柄如意。


    這幾個月,除了楚維琬的嫁妝,她最最上心的就是替楚維瑢相看。


    因著楚維琬的高嫁,楚維瑢的婚事也不能寒酸了,黃氏耐著心思想從京裏挑出一個門當戶對的來。


    上迴去法雨寺時相看的那一家,黃氏就很滿意。


    男方是書香世家,這些年子嗣在官途上並不順利,但底子在那兒,比起不曉得能昌盛幾年的新貴,黃氏更喜歡這種有底蘊的人家。


    這邊要嫁庶女,那兒是庶子要娶親,年紀相合。


    世家有世家的規矩,娶庶子媳婦最要緊的是身家清白、脾性溫和,才能一家和睦少些事端,楚維瑢這樣的性子正正好。


    便是彼此滿意,也要端著些架子。


    楚家畢竟是嫁女,要等著男方先開口。


    男方在十月裏請媒人取了楚維瑢的八字迴去相合,這一迴又笑著退了迴來,隻說是合不上。


    黃氏滿心不解,塞了不少銀子給媒人,才得了一句真話,那邊規矩太重。


    又不是傻的,隻這幾個字黃氏就明白過來,楚維瑢這婚事是生生叫楚倫灃給攪黃了。


    楚維瑢頭一迴相看卻這般收場,躲在屋裏哭了幾日,連臘八祭祖時都搖搖晃晃。


    祠堂裏,楚維璉的名字被記上,卻沒有哪個人麵上有一丁半點的笑容。


    楚維琳扶著章老太太迴了頤順堂,用了幾口臘八粥,卻也沒有多少胃口。


    楚家的頹勢在崇王世子迴京的那一日才漸漸散去。


    趁著日頭好,楚維琳去了一趟梅苑。


    連翹笑著迎了楚維琳進去,楚維琬一身鵝黃斜斜靠在榻子上,舉手投足之間自有一股子風情。


    楚維琳撲哧笑了:“到底是快要上轎了,就是和往常不同了。”


    睨了楚維琳一眼,楚維琬抬手點了點,道:“你這是笑話我,還是笑話你自己?”


    一句就把所有的話又塞了迴來,楚維琳笑也不是氣了不是,幹脆轉了話題。


    直到說到了楚維瑢身上,楚維琬低低歎了一聲:“四妹妹的心思很重,一時半會大約是想轉不過來的。”


    楚維琳倒能理解楚維瑢,倒不是她對那戶人家有多中意,而是她作為庶女,黃氏能費心費神替她仔細挑選幾次?好不容易有一個好的,就因為這樣的事情黃了。


    可勸解也好寬慰也罷,從她們兩個嘴裏說出來,楚維瑢便是能心存一番感謝,還是無法紓解了心意的。


    在楚維瑢心中,她和這幾個嫡出又定了親的姐妹本就是比不得的。


    楚維琳記得前世時因為楚維琬的變故,楚維瑢的婚事黃氏並沒有費多少心思,可她卻是婚後過得最舒心的那一個,也叫人羨慕。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要是楚維瑢再和那個人結為連理,倒也是不錯的。


    隨著世子迴京,楚維琳惦記上了另一件事,楊昔誠和楊昔諾的父親楊溢韶也跟著迴來了,等來年開春時,楊家會平反,會重新崛起,迴到屬於他們的將軍府中。


    接下去的幾年,聖上經常用兵,除了楊家,皇上還會重用李家。


    和楚維琬說了一下午的話,瞅著時辰楚維琳迴了清暉苑。


    一入了院子就瞧見雁君站在倒座房前頭,冷言冷語與玉枝說著話,玉枝一直低著頭沒有吭聲。


    見楚維琳留意,寶槿順著望過去,一見那情景也有些意外,低聲道:“大約是玉枝不小心做錯事了吧,奴婢去瞧瞧,流玉姐姐先扶姑娘迴屋吧。”


    楚維琳頷首,寶槿恭送她走遠,這才扭身去尋雁君。


    雁君並沒有察覺到寶槿的靠近,嘴巴說個不停,直到寶槿出聲喚了她幾句,才轉過頭來,驚訝道:“姐姐什麽時候迴來的?”


    寶槿見她如此,生氣都變成了無奈:“隨著姑娘迴來的,你還真是一根筋,說起話來左右不顧,連姑娘迴來了都不曉得!”


    雁君撇了撇嘴,半響憋出一句:“姑娘又沒喚我,我怎麽曉得。”


    目瞪口呆,寶槿指著雁君,許久終是搖了搖頭,不願意多說,隻讓玉枝跟上來。


    對於寶槿帶走玉枝,雁君不高興地嘟了嘴,可她又不能和寶槿爭什麽,隻好迴屋裏去了。


    把玉枝帶了一邊,寶槿沉聲問道:“怎麽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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