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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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鬱昀垂眸不語,眉骨下方被淺淡燈光打了一層陰影,添了幾分憂鬱味道。


    月影落在了他身後水磨粉白的牆麵上,斑駁一片,一如此刻心情,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隔了許久,常鬱昀終是漸漸舒了眉角,薄唇彎了彎,露出淺淺笑容:“我在意你的想法,可你一次次躲開……婚姻一事,總要有人先踏出一步,這一步我來走吧。”


    明明是笑著的,卻難以遮掩其中苦澀味道。


    前世今生,她認識常鬱昀十年,又做過幾年夫妻,楚維琳是知道常鬱昀的性子的。


    瞧著是翩翩公子溫潤而澤,骨子裏是卻有一股子傲氣——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傲氣。


    別說是婚姻,旁的事情上他大約都沒有這般低過頭,可此刻卻是這般小心翼翼,期盼著她能鬆一鬆口。


    這個人,當真是如他在數年後說過的那樣,從一開始他想娶的就隻有楚維琳。


    心,突然就痛了起來。


    比那時聽老祖宗說到這親事是常鬱昀求來時還要痛。


    仿若是叫麵前人這雙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給一點點握住了一般。


    楚維琳深深望著常鬱昀的眼睛。那眼底失落、心痛閃過,留下了執著、認真,朱唇動了動。狠心拒絕的話終是說不出來。


    長長歎了一口氣。


    地牢之中,明知是她一手推得常家上了絕路,常鬱昀還是那般癡心不改,那現在這樣的局麵,又能如何勸他放下?


    隻不過,若數年後,她依舊推著常家走到了那般田地。常鬱昀會不會後悔這一刻的執著?


    睫毛輕顫,心底深處。死亡那曾經問過自己的問題又蠢蠢欲動。


    若是開頭對了,他們又會如何?


    沒有了身故的小趙氏,沒有了恆哥兒,沒有了趙姨娘。沒有了一人獨大的大趙氏,他們還是會那樣冷戰,賠上家族賠上性命嗎?


    楚維琳不知道答案,她的心中,對老祖宗、對大趙氏的恨意並沒有隨著重活過來就消散一空,她可以選擇避開,不再在常府大院之中生活,可若是她終究又要做了常家的媳婦,她不敢保證不會和她們再起衝突。


    隻是這一些。並不能說出來。


    便是說了,以前世常鬱昀對分家的態度來看,他分明也不願意和長房繼續糾纏下去的。


    所有的念頭一股腦兒湧上來。一時片刻之間,似乎是清楚了又似乎越發模糊了,楚維琳緩緩挪開了目光,望著還亮著燈光的楚倫歆的屋子,想著姑母那有些期冀又不願意強她所難的樣子,心情愈發複雜。


    沉默良久。楚維琳緩緩吐出一句話來:“你想踏出這一步就踏吧,也許。將來我會跟上來,也許,終你一生,我都站在了原地。”


    說完,楚維琳轉身離開,避在暗處的寶槿趕忙過來,扶著她往配院去。


    常鬱昀一動不動,目光追隨著楚維琳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才抬起一手覆住了眼睛,靜靜站了許久。


    唇角越揚越高,到最後是抑製不住的濃濃笑意。


    即便隻是這麽一句話,但隻要不是一味的抗拒排斥,便是這般消極的反應,也叫常鬱昀心滿意足。


    能有一個正確的開始,是他多年所盼。


    他始終沒有忘記最後一次深深把楚維琳抱入懷中的情景。


    那年的冬日本就多雪,地牢深處越發潮濕寒冷,他已經不是京城之中人人稱頌的常家五郎,常家樹倒猢猻散,他也隻能在那陰暗的地牢裏等著裁奪。


    一身緋紅大襖的楚維琳踏雪而來,卻再也不能活著走出去。


    常鬱昀抱著楚維琳,在他耳邊傾訴衷腸,直到那一刻,他依舊不怨楚維琳什麽,他知她苦知她恨,他所怨的便是他們之間錯誤的開始。


    他抱了楚維琳整整一夜,懷中之人漸漸冷去,漸漸僵硬,而後被守衛強勢拖開。


    三日後,常鬱昀流放千裏,三個月後,北疆未有春色,他一病不起。


    再醒來時,家破人亡仿若是一場噩夢一般,望著鬆齡院裏的老樹,他終於接受了再活一世的現狀。


    那時,常鬱昀就開始問自己,這一世要如何過?他要如何才能不讓噩夢重演?才能護家人平安?


    他想到了楚維琳,想到了楚維琳臨死時說過的話。


    大趙氏不是楚維琳設計的,一開始楚維琳想要的也不是抄家滅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楚維琳說得是真話,她最初做的僅僅是讓老祖宗分家,那麽,又是誰設計了趙氏一族?


    沒有答案,他不是當時博弈的對弈者,也不是棋盤上的那一顆扼人咽喉的棋子,常鬱昀隻能等,隻能猜,他必須要弄明白,否則,數年後的常府麵臨的依舊是災難。


    所以,常鬱昀選擇了改變自己的人生路,他參加了春闈,他不能再像前世一樣,隻是一個世家公子,說話做事都要仰仗他人,若他有功名在身,很多事情,他不用爭得那般艱難。


    但不管如何,常鬱昀是再不願意和趙涵憶扯上關係了,能避則避,老祖宗壽宴時設計他的竹苑,常鬱昀也定然是不會去的。


    而後,常鬱昀在法雨寺偶遇了楚維琳,心中有過掙紮和猶豫,可到底抵不過初心。


    他還是想娶楚維琳,他一點也不想放手。


    偏偏,楚維琳一退再退。


    失望在所難免,好在,今日終於是等到些改變了。


    他願意先走一步,也願意等待,這一次是正確的開始,沒有原配嫡子,沒有熱孝上轎,即便要等上三年五年,常鬱昀想,楚維琳終是能夠跟上來的吧。


    夜風吹過,衣角輕擺,常鬱昀收拾好了心情,離開了宜雨軒。


    月色靜謐,常鬱昀腳步輕快往采芙院去,行至半途,又見遠處有暗淡燈籠光,他凝神望去,果不其然,又是莞馨。


    上一迴常鬱昀跟蹤莞馨到了家廟,他夜視好,重生之後又開始鍛煉身子,行動也就輕巧靈活許多,沒有叫莞馨發現就遛進了家廟裏。


    莞馨在殿前停了片刻,常鬱昀悄悄先入了大殿,躲在了佛像後頭,他以為莞馨會進殿,卻不想偏殿之中出來一個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是跛子錢七,錢七一下子從後頭抱住的莞馨。


    莞馨被唬了一跳,在聽見後頭人的聲音時,身子一下子軟了,半推半就叫錢七拖到了偏殿內,片刻也不等地糾纏在了一塊。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常鬱昀略有些驚愕,大約是夜深人靜這家廟不會有人來,錢七和莞馨的動靜極大,一聲連一聲的嬌嬌喊聲傳來,叫常鬱昀尷尬極了。


    今世重來,他曉得楚維琳眼裏容不得沙子,身邊伺候的丫鬟但凡有些心思不正的都打發了,也盡量不去想那些事體。


    可前世時,他怎麽說也是做了父親的人,床笫之事自不陌生,這事食髓知味,他心裏的那團子火氣叫這靡靡聲一勾,一股子燒了起來。


    隻能隱忍,隻能左耳進右耳出,萬一他一個不小心有些動靜,說不定就會驚動了錢七和莞馨。


    常鬱昀強壓著那團火,一直等到了錢七勃發的那一刻。


    這一刻,男人的意識是最迷離的。


    常鬱昀抓到了這個機會,溜出了家廟,腳不沾地快速離開。


    等迴到了自個兒的院子,叫夜風吹了會兒,那些旖旎念頭退了不少,心裏卻有些嘀咕。


    莞馨是個寡婦,但她更是大趙氏的親信,常鬱昀不信她夜訪家廟就僅僅是為了和錢七私混,她應該會有別的意圖,隻是再迴去探究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常鬱昀隻能下迴找機會。


    而現在,這個機會出現了。


    莞馨應該還是往家廟去的,常鬱昀沒有猶豫,悄悄跟了上去。


    這一次,錢七並不在家廟之中,莞馨徑直入了大殿,而後繞到了後殿處。


    常鬱昀一直躲在黑暗之中盯著莞馨。


    後殿中,掛著一幅手繡觀音像。


    黑底銀絲,繡了腳踏蓮花座的觀音,那是大趙氏前些年親手繡成,開過光後掛在了這裏的。


    莞馨把觀音像往邊上撥了撥,露出了畫像後背的牆麵,正中心,是一個暗閣,莞馨打開看了看,其中空空,她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再確認了一遍之後,這才把畫像掛直了,恢複了原樣,又提著燈籠快步走了。


    常鬱昀等她走遠了之後,才去查看了那處暗閣。


    家中信佛之人來此,見了佛像自是跪拜,又怎麽會想到去翻開來看看,因而這暗閣藏在了掛像後頭,並不容易被旁人發現。


    莞馨露出那樣的表情,顯然是此處本該有些東西,而現在卻沒有,她隻能空手而迴。


    常鬱昀心中狐疑,是大趙氏在此處藏了什麽,還是有人通過這個暗閣給大趙氏送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來?


    以常鬱昀對大趙氏的了解,她是一個喜歡事事掌控的人,重要的東西她更喜歡收在身邊,除非這東西她收不得,可要是遞送東西,大趙氏這樣的身份,根本不需要這麽麻煩,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那莞馨來尋的究竟會是什麽?(未完待續)r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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