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楚倫歆病著的緣故,宜雨軒裏格外的安靜。


    站在抄手遊廊下,往前一進看,隻幾盞燈籠光亮,往後一進來,正屋似還亮著燈光。


    楚維琳往常鬱昭和關氏住的第三進院子裏去。


    五間正屋,三間西廂房分給了體麵丫鬟們住,東廂打通做了書房,常恭溢年紀小,由奶娘帶著住了正屋的暖閣,也方便關氏照顧。


    關氏正盤腿坐在西次間的羅漢床上,身邊放了竹簍,具是女紅工具,低著頭納著鞋墊。


    “表嫂,”楚維琳笑著喚她,“夜裏暗,怎麽還做這些傷眼睛的事情?”


    關氏聞言,抬頭內斂笑了笑:“二爺過幾日要隨公爹出京一趟,我想著多做些準備。”


    關氏的手藝好,針腳細細密密,瞧著又暖和又舒坦,但楚維琳卻留意到了她的眼下淡淡青色,既要伺候婆母,又要照顧丈夫和孩子,這些日子關氏顯然是操勞的。


    又納了幾針,想著楚維琳是客人,關氏放下了手中的活計,把常恭溢抱了過來,問奶娘道:“哥兒用過蛋羹了嗎?”


    奶娘細細說了常恭溢用食的情況。


    楚維琳也仔細聽著,她一直記不得前世常恭溢夭折的原因,此刻一看,常恭溢精神頭十足,坐在關氏懷裏把玩著他的小玩具,一點兒也瞧不出有哪裏不妥的。


    “姑姑……”常恭溢一麵叫一麵笑,樂嗬嗬地要楚維琳陪他一道耍玩。


    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最是可愛。楚維琳不忍拒絕他,等到了常恭溢休息的時間,他還戀戀不舍吸著鼻子不肯叫奶娘抱迴去。


    關氏軟言安撫了幾句,保證他睜開眼了還能見到楚維琳,常恭溢這才咬著手指去了。


    孩子一走,西次間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關氏整了整鬢發,道:“哥兒淘氣,讓妹妹受累了。”


    “怎麽會。”楚維琳搖了搖頭,本想提醒關氏這些日子要多注意常恭溢的身體。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怎麽開口。隻能先咽了下去。


    西洋鍾打了點,關氏喚了丫鬟過來,道:“去書房看看,二爺自個兒不急著些時間。五爺過幾日還要殿試的。可不能不休養好。”


    楚維琳心裏咯噔一下。她來時是注意到了書房裏亮著燈光,原隻當是常鬱昭在看書,卻不料常鬱昀也在。


    想到常鬱昀。楚維琳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避開,這時候再不走,等書房裏兩位散了,說不準就要遇見,可心思一轉,又把這念頭按住了。


    關氏不愛說是非,沒法從她這兒知道楚倫歆小產的經過,楚維琳又不可能去問常鬱昭,前後一想,也隻有問一問常鬱昀試一試了。


    這麽一想,便又坐了會,等丫鬟來迴書房裏散了,這才起身告了別。


    關氏套上鞋子,送她出了正屋。


    楚維琳抬眸望向書房,見常鬱昀和常鬱昭兩兄弟相攜走來。


    彼此行了禮,關氏原要使人送楚維琳迴了配院,被常鬱昀打住了。


    “就幾步路,我也要迴去了,正好送她到配院門口,二嫂不用擔心。”常鬱昀笑著道。


    關氏抿了抿唇,從這兒到配院門口,前後不過百步的距離,又有丫鬟跟著,確實不用過分掛心,便謝了常鬱昀一聲。


    常鬱昀走在前頭,寶槿提著燈扶著楚維琳跟上,等從第三進邁入了沒有住人的二進院落,一下子感覺黑暗了不少。


    楚維琳停下了腳步,開門見山,道:“我有事想問表兄。”


    常鬱昀亦停步轉過身來,壓著聲,道:“出角門,往左直走,有處漆黑的院子,你先過去吧。”


    楚維琳愣怔。


    她想過常鬱昀可能是有備而來,也猜過有些事情可能沒有那麽簡單,這才想在這沒有人經過的二進院子裏問上幾句,卻沒有料到常鬱昀另外提出了個地方。


    是因為不放心?就算這是宜雨軒,是楚倫歆的地盤,常鬱昀也不放心在這裏說一些事體?


    可這已是夜裏,孤男寡女一道說話並不妥當,何況還是出了宜雨軒。


    楚維琳黛眉微皺,一時沒有應聲。


    常鬱昀也不催促,隻是靜靜看著她。


    朦朧燈籠光之中,白皙肌膚染了玉色,細膩柔軟,幾縷烏發從耳後垂下,沿著耳垂劃了一道精致弧線,小巧紅唇如點睛之筆,讓整個人越發生動,好看得讓人想抬手觸碰。


    也隻是個念頭而已。


    不僅僅是楚維琳有疑惑,常鬱昀也有一些問題要問,不能叫那些心思亂了分寸,惹了楚維琳厭煩。


    而此時楚維琳的腦海裏在盤旋的是常鬱昀說的院子。


    出了角門往左直行,最先到達的是采芙院,那裏如今確實是漆黑一片的。


    常鬱昀的生母吳氏在時,住的就是采芙院,常鬱昕、常鬱昀和庶妹常鬱暖都是在那兒出生長大的,直到九年前吳氏過世,二老爺常恆淼為續弦塗氏,換了一處院落。


    采芙院裏沒了主母,也沒有人居住,一日比一日冷清,到最後成了一處廢院。


    別說是夜裏,便是白天,采芙院裏也不會有人影的。


    若要說些不能攤到台麵上來的事體,那裏的確是個好去處。


    至於來迴這條路,楚維琳心裏有數,斷不會叫人遇見。


    思及此處,楚維琳點了點頭:“好。”


    寶槿愕然,捏著燈籠提手的手晃了晃:“姑娘!”


    楚維琳比個了噤聲的手勢,安撫道:“你別怕。”


    怎麽能不怕!


    寶槿想勸一勸,哪知楚維琳抬步就走,她隻能急急跟上:“姑娘!”


    “哪個也不許說。”


    楚維琳態度堅定,寶槿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曉得勸不動,隻能硬著頭皮隨她往角門處走。


    出了角門,寶槿左右一打量,見無人經過,這才略鬆了一口氣,掌燈走在前頭:“這兒咱們不熟,姑娘走慢些,小心腳下。”


    “你跟著我就行了。”楚維琳說罷,便往前走。


    這個大宅子,她曾經住過幾年,每條路都很熟悉,也知道怎麽走能夠避開常家的仆婦們。


    寶槿隨著她走了兩刻鍾,直到楚維琳停下腳步,她抬眼一看,自家姑娘皺了眉頭,她又順著楚維琳的視線望去,眼前黑壓壓一片,隻有些院落輪廓在黑暗裏瞧不清晰。


    沒有人氣,卻讓寶槿覺得安全,她最怕的就是遇見了旁人。


    采芙院的門是虛掩著的,楚維琳推開進去,到西廂外停下了腳步,吩咐寶槿道:“滅了燈。”


    寶槿雖然怕黑,也知道這燈必須滅掉,便吹熄了。


    等了小半刻鍾,聽得院門吱呀一聲,叫人輕輕推開了。


    常鬱昀步入采芙院,四周打量了一圈,他從小生活在這裏,現今也是常常過來,自然知道這裏衰敗成什麽模樣了。走到院子中間,深吸了一口帶著夜露涼意的空氣,他看到楚維琳和寶槿兩人從廂房後頭繞了出來。


    他的夜視極好,即便沒有燈籠,也看得清楚麵前人的模樣,倒是楚維琳,和寶槿兩人一塊凝神盯了會兒,確定了來人身份,才從暗處出來。


    讓寶槿守了院門,楚維琳這才問常鬱昀道:“我姑母小產的緣由,表兄知道嗎?”


    常鬱昀沒有直接迴答,反而是發了問:“長公主府上,你為何會熏香換了帕子?琳琳你為何知道縣主會拿帕子做文章?”


    楚維琳的眸子倏然一緊,驚愕看向常鬱昀。


    那日的事情的確有很多人瞧見了,她們這邊爭執之時,湖水對麵的常鬱昀瞧見了也有可能,但那換帕子的事情,除了下黑手的楚維瑚,還有她自個兒和楚維琬這兩個當事人心知肚明之外,在場的人一概不知。


    便是黃氏那裏,也是後來才聽楚維琬說的。


    常鬱昀一個外人,為什麽會這麽清楚?


    楚維琳想著要怎麽糊弄過去,可她直視常鬱昀的眼睛,那雙桃花眼沉沉湛湛,卻是格外的篤定,她一時之間竟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深吸了一口氣,到底還是搬出了對付黃氏和章老太太的那一段說辭,一股腦兒推到了菩薩夢中啟示上。


    常鬱昀挑眉,他那日一直在留心楚維琳的舉動,所以才注意到了一些不尋常的地方,直到後來事情發生,見她取出了那帕子,迴來後又聽常鬱映說了幾句,前後一聯係,倒是把經過都拚湊了出來。


    可越拚湊,常鬱昀越是不明白,楚維琳為何會做了那樣的準備,她仿若是已經預見了將要發生的事情。


    仿若是縣主的刁難、楚維瑚的陷害,楚維琳都經曆過了一般。


    常鬱昀不信那是什麽夢中醒悟,卻沒有繼續糾纏這個問題,而是問:“你不喜歡你姐姐和宣平侯府有牽連?”


    楚維琳哼笑一聲,反問頂了迴去:“難道你覺得宣平侯府是個好地方?那小侯爺是個好人?”


    話一出口,才覺有些衝動,她還是十四雖的楚維琳,沒有見過楚維琬婚後淒慘,又怎知小侯爺的品行高低?


    楚維琳想了想,到底補了一句:“我隻是覺得,崇王府更好些罷了。你問我的,我答了,我的問題,該你答了。”(未完待續。。)


    ps:感謝書友凝凝yaya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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