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安潯知道事情的真相以來,聽到的第二聲,對不起。


    第一個向自己道歉的,是霍斯言,第二個,是洛燁霖。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偏偏想要抵消這幾年她所經曆的一切。


    而她死去的父母,卻再也聽不到這樣的話語了。


    有人說,這個世界是公平的,關上了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


    可是自己撞地頭破血流,也不曾發現那扇窗戶的存在。


    公平麽?


    沈安潯握著小匙的指尖就那樣毫無預兆地一僵,她低著頭,口中很輕地喃喃著,“斯言,你聽,洛二少在跟我道歉呢。”


    像是無可奈何,又像是在嘲諷。


    不光是洛燁霖,連同霍斯言的心,都自己不經意間,輕輕一顫。


    那一刻,霍斯言幾乎覺得自己快要無法唿吸,他知道,這樣的一句話,不光是在提醒洛燁霖,也是在提醒自己。


    一句道歉,是遠遠不夠的。


    想要說些什麽,尚未來得及開口,就聽到沈安潯應了一聲,“沒關係。”


    霍斯言微頓,下意識地伸出了手,尚未觸碰到沈安潯的一刹那,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勉強從唇角擠出了一點笑容,“安潯,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你不用這樣的。”


    洛燁霖低垂了眉眼,有些不知所措地把玩著灼熱的咖啡杯,想了想,他的唇瓣微弱地掀動了幾下,“安潯。”


    沈安潯微乎其微地“嗯”了一聲,鐵質的湯匙撞擊著杯壁,發出的聲音,微微有些刺耳。


    鼓足勇氣,洛燁霖抬頭,目光落在了沈安潯的身上,眉頭輕輕地攢著,“我和你說對不起,並不是乞求你的原諒的。”


    “以後,不管你對薛涵鈺做些什麽,我都不會管,至於你會怎樣對我,那是你的自由。”


    洛燁霖說完,便沉默了下來。


    咖啡廳裏換了一首歌,是滾蛋吧,腫瘤君的片尾曲。


    真是一首不應景的歌,生離死別,將三個人之間的氛圍渲染地越發傷感。


    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擱置在一邊的紙質袋子,洛燁霖遲疑了一下,收迴了目光。


    他實在找不到理由讓自己跟沈安潯說,“安潯,我能讓你幫我一個忙麽,這是我設計的衣服,我希望,你可以做我的模特。”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沈安潯收斂了真實情緒,慢慢地攪拌著咖啡杯裏的泡沫,動作小心翼翼,生怕會讓泡沫溢出來。


    頓了頓,她佯裝若無其事地提了一句,“對了,燁霖,你讓斯言把我帶出來,是有事要找我麽?”


    燁霖。


    這樣的一個稱唿,讓洛燁霖一愣,旋即在心底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沒有再用“洛二少”這樣的字眼,是因為她真的不責怪自己了麽?


    想到這裏,他快速地搖了搖頭,迴應道,“沒有,薛涵鈺在電話裏支支吾吾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有事瞞著我,我想那件事應該與你有關,所以,我才會這樣對斯言說的。”


    從洛燁霖出現的那一刻,沈安潯就注意到了他隨身挾帶的直直袋子,很大,裏麵隱隱約約會露出米白色的東西。


    洛燁霖不願意說,沈安潯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距離與洛晨陽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而此時,三個人像是心照不宣,都安靜了下來。


    咖啡見了底,霍斯言看了一眼時間,而後下意識地望向了窗外。


    車燈一閃而過,霍斯言抬起手背,稍微遮擋了一下,適應後,他的喉結顫了顫,“應該是洛晨陽來了。”


    其實,一直以來,霍斯言都知道,洛燁霖不喜歡別人在他的麵前強調他和洛晨陽之間的關係。


    明明是兄弟倆,可關係卻比普通的朋友還要陌生。


    洛燁霖的臉色微變,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身體。


    “霍總。”洛晨陽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洛燁霖抬眸,隻一眼,便收迴了目光。


    站在洛晨陽身旁的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陶安琪。


    眸光暗了暗,洛燁霖剛想站起身,就被霍斯言按住了手背。


    霍斯言側過頭,禮貌性地微微一笑,“洛總,好久不見。”


    “請坐。”


    沒有想到洛燁霖會在,陶安琪的臉色顯而易見地有些不自然,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她拽了拽嘴角,“霍總,沈小姐。”


    目光在半空中與洛燁霖相撞,她幹澀笑了笑,“燁霖。”


    洛晨陽故作若無其事地揚了揚唇角,“霍總,這是什麽意思?我約的人,似乎隻有你一個,你把我弟弟帶過來,是故意想向我挑釁麽?”


    “不敢,”霍斯言隨意地應了一聲,而後看著不遠處的服務員說,“麻煩把菜單拿過來。”


    等到服務員把菜單遞到了洛晨陽的眼皮子底下,洛晨陽的眉峰不經意間攏了攏,“我約的你,做東的人,自然是我,再說,我們在這邊約見不是一次兩次了,難道對我的脾性,霍總還是不了解?”


    沒有給霍斯言任何迴應的機會,他自顧自地繼續說,“老樣子,我弟弟與霍總,都記在我的賬上。”


    “另外,給我為這位小姐準備一杯芒果汁。”


    陶安琪有些局促,兩隻手略顯不安地放置在自己的膝蓋上,那裏,已經褶皺一片,她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到一般。


    想了想,她硬是從唇角擠出了一點笑容,看著洛晨陽說,“大哥,你不用管我,你們談你們的事吧。”


    她刻意加重了大哥的語氣,像是在像洛燁霖表明自己的立場。


    “大哥?”有些不悅,洛晨陽的聲音一沉,“難道你沒有告訴我弟弟,你現在已經是我的未婚妻了麽?”


    “安琪,別怕,有我在,我弟弟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全然沒有顧及洛燁霖的臉色,洛晨陽揚了揚唇角,挑釁一般地對上了霍斯言的雙目,“霍總,不介意的話,麻煩給我十分鍾的時間,我想先處理好一點私事。”


    他的話音剛剛落下,陶安琪就已經被洛燁霖直接從座位上拖了起來。


    強製性地拽著她的手臂把她拉到了咖啡廳外,洛燁霖的眉頭直接擰成了一個結,“說說吧,到底怎麽迴事,你什麽時候和我大哥勾搭在一起的?”


    洛燁霖不喜歡這個稱唿,可卻不排斥,這是他第一次覺得這樣的兩個字異常諷刺。


    “燁霖,我……”


    陶安琪剛想開口,就被洛晨陽拉到了他的身後。


    欣長的身子如同一道魔障完完全全地擋住了陶安琪麵前的光,陶安琪試圖扯開他,可對一個一米八幾的大個頭而言,她的努力不過隻是徒勞。


    長臂死死地控製住了背後的女人,洛晨陽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男人,唇角噙著一縷意味不明的笑容。


    片刻之後,他不以為然地輕笑了一聲,“燁霖,哭喪著一張臉做什麽,據我所知,你喜歡的人,一直以來,都是薛涵鈺那丫頭,我讓安琪嫁給我,不過是在幫你解決煩惱而已。”


    洛燁霖擰眉,沒有迴答洛晨陽的話,而是將目光沉了沉,包裹住了那個正在瑟瑟發抖的小女人,“安琪,什麽時候的事。”


    陶安琪重複了好幾遍深唿吸的動作,好長一段時間,才讓自己恢複了鎮定,“昨天,我也是剛剛知道,燁霖,這是我父親的決定,與我無關。”


    突然間覺得自己很可悲,就像是個商品一樣,昨天之前,是洛燁霖的附屬品,昨天之後,是洛晨陽的未婚妻。


    真是夠可笑的。


    想到這裏,她巴掌大的小臉上緩緩浮現出了一抹苦澀的笑。


    “我知道了,”喉結滾動,收迴視線,瞥了一眼洛晨陽,而後,兀自掀了掀唇瓣,“跟著我大哥也挺不錯的。”


    冷靜下來,看著陶安琪的方向,“我方才坐的座位旁,是我們剛剛設計出來的衣服,尺寸應該跟你差不多,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試一下,省得我再找別人當模特了。”


    “當然,你如果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揚了揚手機,洛燁霖佯裝雲淡風輕地笑了笑,“決定好了,給我打個電話,不要拖得太晚,否則我會手忙腳亂的,我先走了,替我和霍斯言說一聲。”


    音落,洛燁霖以最快的速度坐到了自己的車上。


    “砰”地一聲。


    車門關上的一刹那,他的心也緊隨其後地跟著一顫。


    他想不通,洛晨陽為什麽會突然間做出這樣的事,他如果喜歡陶安琪,按照他一慣的做事方式,那次宴會上,他會毫不顧及地說出來。


    而現在,他突然背著自己,讓陶偉明改變了主意,看來,他應該是在計劃什麽陰謀。


    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地放下了車窗,朝著陶安琪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怎麽,你不會喜歡上他了吧?”


    洛晨陽的聲音在耳側響起,陶安琪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擺了擺手,“怎麽會,你知道我喜歡誰的。”


    洛晨陽嗤笑了一聲,“這點小心思就不要瞞我了,你剛剛的表現,明顯與從前不一樣了。”


    “陸霈澤對你而言,可遇不可求,所以你才會產生了一種非他不可的錯覺,陶安琪,你根本就不喜歡他。”


    “洛晨陽,你不要在這裏胡說八道,”陶安琪擰眉,“我們之間,不過是場交易而已,你少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


    音落,陶安琪本能地加快了速度。


    迴到原先的座位,她一眼看到了洛燁霖留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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