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在紀府門外停下,餘舒跟在紀孝春和紀孝穀後頭進了大門,前頭兩個臉色都不好看,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餘舒拿扇子捂著嘴,竊笑兩聲,就見紀孝穀突然扭頭,陰著臉看著她:“你很高興?”

    餘舒把頭一搖:“沒有啊。”

    紀孝穀輕哼一聲,擺手對下人道:“送小姐迴房。”

    餘舒搖著扇子跟著下人走了,還能聽到後頭紀老二的埋怨聲:“這是怎麽迴事,分明什麽都看好了,又冒出來個血光之災”

    迴到小院子,黃婆子就在等著她,把她身上的行頭都摘了,留了個空架子給她,餘舒二話不說解了裙子把腰腹的束帶拆了,撩起衣擺一看,白嫩嫩的小腰上都勒出紅印子了,真不知道她還能忍幾迴。

    換上了寬鬆的衣裙,餘舒才到隔壁去看餘小修,餘小修今天的情況要比昨天好,人清醒了,吃得下飯,身上也不冒虛汗了,隻是還不能翻身,就趴在床上和餘舒說話:“姐,你上午哪兒去了,我問劉嬸她都不告訴我。”

    餘舒想著早晚都要讓他知道,何況今天又見到了曹子辛,心想擇日不如撞日,就倒了杯水坐下,攆了秋香出去,讓劉嬸守在門外頭。

    “是這樣”

    聽餘舒講到紀家要送她給人做小妾,餘小修氣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原來他們打的是這主意,好無恥——”

    餘舒伸手在他背上一按,餘小修就疼得齜牙咧嘴地趴迴去,“不許插話,讓我講完,不然就不和你說了。”

    餘小修隻好咬著嘴唇忍著惱怒,聽餘舒把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狠狠在床頭上捶了幾下:“該死、該死,我就知道他們不安好心。”

    發泄夠了,他一抬頭,看見餘舒氣定神閑的模樣不由著急道:“姐,你怎麽半點都不擔心,你還真打算頂替四小姐去人家做小妾啊?”

    “小聲點小聲點,噓、噓”餘舒把手比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靜,低頭湊到他耳邊:“姐姐才沒那麽好心替人做小呢,現在不是沒法子嗎,三老爺派人盯著我,你又不能動,咱們隻能暫時先應付應付他們,再尋機會脫身,你趕緊把傷養好,其他的都不用管,乖乖等我安排就是。”

    餘舒沒把曹子辛的事告訴餘小修,是打算先弄清楚他那頭是出了什麽事,她曾屢次蒙受他的恩惠,欠了他好幾份人情,這次她要坑紀家,可不想把他一起坑進去。

    就在餘舒考慮著如何聯係曹子辛時,薛家大少爺卻在第二天一早

    ,主動找上了門。聽說來人身份,紀家家仆客客氣氣地把人請進了門,另一頭就匆匆跑到後院去通知了。

    因為是上午,家中隻有紀老二在,聽到稟報就趕緊去了,到了南苑的茶室,見到了等候在廳中的薛大少。

    “薛公子。”紀孝春一瞧見薛大少就想起來昨天在薛家別館門前被馬匹衝撞的事,想著這人還是他未來女婿的候選人之一,心有不快,卻沒表現出來。

    薛睿正背手站在一幅丹青下欣賞,聞聲轉頭,看來人,施了一禮,比起昨日的目中無人,今天還算是客氣:“紀世伯。”

    這一聲世伯喊得紀孝春受寵若驚,正要順杆子往上爬,就見薛睿轉身指了牆壁上的畫,道:“劉向南的畫是上品,但書法向來不工,因而他流傳後世的畫上,鮮有題字,這一副落款是劉向南的印,畫的也不錯,可惜這一首工筆的小箋就露了假,素聞義陽紀家好客善友,待客之處卻還掛著贗品麽?”

    薛睿品頭論足後,扭頭看著一臉僵笑的紀孝春,不等他迴答,就退步到椅子上坐下,捧起茶道明來意:“聽說貴府四小姐探病迴家,現在還在府上,可否請她出來一見?”

    紀孝春傻眼,他話還沒說一句,這薛少爺就直接提出來要見他閨女了,這要求明明不合宜,偏讓他提的理所當然一樣。

    “這…這恐怕不方便吧。”

    星璿前幾日才知道家裏有意安排她同薛家的親事,雖說是瞞了她一部分,但現在叫她出來見薛少爺,不知那孩子會不會多想。

    “不方便?”薛睿磕了下茶蓋子,挑眼看著紀孝春:“我沒記錯,紀小姐是在太史書苑學易的,非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吧,我之前在外遊學,不曾有機會在京中見得,現登門來拜訪,有何不方便,難道是她生病了?還是出門在外?”

    紀孝春腦門上已經冒了汗,總不好咒自己女兒得病,亦不好說自己女兒出去亂跑,無奈應承:“薛公子稍等,我派人去喚她。”

    “有勞世伯。”

    紀孝春出去喊了下人,耳語幾句,扭頭看了眼坐在茶室裏左右觀望的薛大少,前兩次偶見,隻當這薛少爺是個紈絝,今天一見,又覺得不簡單起來,自己女兒和他同處一室,別再吃了虧。

    這麽想著,紀孝春心思一動,就又招了個下人:“去,到跨院裏把三老爺家的餘小姐找過來。”

    “是。”

    下人去了一頓飯的工夫,紀孝春就陪薛睿

    坐在茶室,忽聽見門外一串清脆的佩環聲,知是女兒來了,薛睿亦是聽到動靜,放下茶往門口待,隻見地上一條纖長人影,半身藕裙,衣卷蘇荷,跨了一隻黃繡足,露了半截雪襪,素手執帕,撩提裙邊,放下時,抬頭是明月額,黛眉尖,半條香帕覆住了芙蓉麵,不見顏,一雙慧眼如星天。

    這便是紀家,紀星璿。

    “爹爹。”

    紀孝春一看見寶貝女兒就精神了,站起來引薦道:“星璿,來,這位公子就是薛尚書家的薛公子高才。”

    紀星璿半轉了身,看了看薛睿,她擅在相麵,觀對麵是個眉端目朗的年輕公子,便大方地行了禮:“薛公子。”

    薛睿展眉一笑,煞是英氣逼人,“紀小姐。”

    紀孝春在旁邊看了這一對年輕人,就想起來一句“金童玉女”,暗道若是皇室攀附不成,這薛家的大公子倒也配得上他女兒品貌。

    這頭紀孝春在相女婿,那頭已經走到門口的餘舒也在往裏麵打量,她看看門裏頭三個人,紀孝春她認識,那披了薛大少馬甲的曹子辛她也認識,至於那個蒙著麵紗的小姐,一定就是紀家星璿了。

    頭一迴見到紀星璿本人,生理反應之下,餘舒腦子裏冒出來的頭一個念頭,便是:這就是因為一塊玉使得她的前身被關在祠堂裏悶死的那位小姐。

    第二個念頭是:這就是那個命格奇高,需要她這狗屎女頂替做小妾的那位小姐。

    這麽一想,餘舒由不得暗自西笑,這還叫是往日有仇,近日有怨呐。

    她一提氣,整理了表情,出聲道:“二老爺,您找我來?”

    聞言,屋裏三人轉頭,便見門口多立了一個姑娘,鬆垮的灰布裙子,洗白的短衫,素著頭,淨著臉,乖巧地望著門裏麵。

    薛睿皺眉,紀星璿訝然,紀孝春又僵了臉,看一眼薛睿臉色,暗道一聲糟糕,忘了讓人囑咐這丫頭打扮了再出來,這下壞了,這邋遢樣子給薛少爺親眼瞧見了,會不會用不著等三天,這薛家就反悔了。

    薛睿指著門口,不確定地扭頭問紀孝春:“這,是昨天上別館去的那個丫頭?”

    紀孝春道:“啊,是。”

    薛睿斜睨了餘舒一眼,“嗬,這樣子還真是認不出來。”

    餘舒看著這“薛大少”裝模作樣,心裏冷笑:裝,你就給我裝吧,真當換個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是吧,早晚給你扒下來。

    紀

    孝春幹笑,對餘舒使眼色:“你不是在照顧你弟弟麽,怎麽跑到這裏來了,還不快迴去。”

    餘舒裝傻沒看見,茫然道:“不是您讓人喊我來的嗎?”

    紀孝春暗罵一句沒眼色,急著把她這丟人的攆走,“迴去吧,這裏沒你什麽事。”

    餘舒“哦”了一聲,轉過身,走了兩步,又迴過頭來,怯怯對紀孝春道:“二老爺,我想出一趟門。”

    “出門幹什麽?”

    “買點兒東西。”

    “讓下人去就是。”

    “他們找不到地方。”

    餘舒就賴在門口不肯走,吃準了紀孝春在外人麵前不會為難她,借機找機會出門。

    紀孝春被她纏的不耐煩,眼瞅著薛少爺就在一邊看著,一揮手就答應了:“去吧,讓人跟著不要亂跑。”

    “謝謝二老爺。”餘舒目的達到,轉身就走。

    紀星璿從頭到尾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看她走了,才對薛睿一禮,歉聲道:“剛才妹妹無狀,讓薛公子見笑了。”

    “無妨,”薛睿不在意地看了眼門口的方向,指著對麵的椅子:“星璿小姐請坐。”

    紀星璿頷首,“薛公子也請坐。”

    紀孝春對著門外喊道:“來人,再上一壺好茶。”

    接下來,大約麽過了一壺茶,有紀孝春在旁邊監督,薛睿隻是同紀星璿聊了一些太史書苑的事,言談有度,並無逾越,看太陽見高,就起身告辭,臨走前,還丟下一句話:“我明日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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