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塵習以為常道:“我自幼敏學,心有所感,道心一動,我便隻有牽扯,對方會有麻煩。”

    怎麽還扯上第六感了,要不要這麽準啊,餘舒瞪了景塵一眼,哭笑不得道::“這,這簡直就像是切菜切著了手,不怪自己不小心,反誣埋怨賣菜刀的隔壁殺豬的一樣,這裏頭有個屁的關係啊!”

    帽簷上的灰紗被她的氣息吹得動了動,景塵沉默,腦子裏想著賣菜刀的和殺豬的,有些混亂,冷靜了一會兒,才把這些企圖顛覆他多少年來認知的亂七八糟的東西趕出腦子,壓住了內心快要冒尖的渴望,低聲開口道:“我說的是真的,擋厄石丟了,你若再和我牽扯,必會災禍連連。”

    如果可以,他也想和她做朋友,他喜歡她說話的方式,鮮活的性情,連並她偶爾的牢騷,他聽著都覺得十分有趣,龍虎上沒有這樣的人,他們大多是枯燥而無味的,就像他一樣。

    隻是他不能,沒人比他更清命數的兇險,他不想有一日,這個曾經主動親近他的人,會怨恨他。

    說來說,還是因為那塊兒小石頭,餘舒忿忿地想,她其實不是不信景塵的話,隻是要把自己身上發生的所有的倒黴事,都埋怨到一個不相幹的人身上,這種無賴又傷人行徑,她真幹不出來。

    誰沒個禍兮旦福,誰能一輩子都不倒黴?

    在她看來,差點做了貢品引天雷,被紀家毒打趕出來,是她的禍,可被景塵所救,被曹子辛撿迴家,被趙慧收留,被裴敬賞識,被青錚收徒,這一樁樁,不全都是她的幸運嗎?

    這樣能說她遇見景塵之後,就全是倒黴事嗎?更何況,趙慧的治病錢還是因為靠著景塵的幫助,才籌備出來的。

    人家景塵這樣一迴兩迴的幫她,替她出頭,她出了事還要賴人家,有這樣該死的道理麽。

    這麽一想,她心裏麵突然就釋然了。

    “景塵,”餘舒頭一迴直唿他的名字:“我前兩天在三清會上,給人算命,那大先生書我是個狗屎命,給我一段判詞,說什麽“短命非業謂大空,平生災難事重重,兇禍頻臨逆境,終世困苦事不成,”就是說,我市各短命鬼,命賤,意識無成什麽的,然後有一個人就告訴我說,這名利之事,隻能信個五六,有時候是做的不得準的,我們要是因為信了它,就聽之任之,那就太傻了。”

    她東拉西扯講了一堆,最後一歎氣,抬頭認真道:“我市想說,沒有你,我也好運不到哪兒去,說不定會更倒黴,不論如何

    ,我都要謝謝你,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願意幫我。”

    餘舒挺鬱悶的,她一個學數學的,實在說不出太感性的話來,反正意思是哪個意思:“你在義陽城待這麽久,該辦的事都辦完了吧,要走就走吧,隻是我還欠著你一份人情,你給我記住了,迴頭你再路過義陽,一定要來看我…再見。”

    餘舒後退兩步,朝著景塵笑著擺擺手,髒兮兮的臉上擠出個笑容,有些難過,有些不舍,還有些閃閃發光的熱情,每一都是真誠的。

    景塵看著她這個揮別的笑容,心理麵有什麽動了動,他張張嘴唇,卻最終朝著她點點頭,認真地看了她一眼,幾下這張鮮活的臉孔,轉身朝著巷口走去,幾步之後,眼中既又恢複一片清明之色。

    在找到那個能破他命數的人之前,他必須要守住他的道心,一步不能移。

    …

    餘舒看著景塵走沒了影,才失落地收迴目光,心道往後再沒地方吐苦水了,手剛擱在門板上,眼前的門就被拉開了,餘小修站在門裏,手裏還端著一盆水要倒,看到渾身泥巴的餘舒,差點當成是乞丐“姐、姐!你迴來啦,你可算迴來了,快進來,慧姨醒過來了!”

    “真的?”餘舒驚喜,先將景塵的事擱在一旁,早上她走時候,趙慧還在昏迷中,她就擔心她行不過來,這下可好了!

    “真的真的!”餘小修隨手把水潑在門外頭,拽著餘舒的手就往裏麵啦。

    趙慧就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深山的白裏衫是早上發熱後,隔壁的胡大嬸幫著擦身後換下的,她頭上纏著厚厚的白紗,搭在被子外麵的手臂也被仔仔細細的包紮了。外麵的動靜,她聽見了一些,頭不能動,就轉著眼睛往門口瞧。

    餘舒知道自己身上髒,就蹲在床邊上,不敢湊得太近,瞧見趙慧腫著眼皮看著她,就緊張兮兮問道:“慧姨、慧姨您醒了嗎?還能認得我是誰嗎?”

    昨天賀郎中說過,趙慧醒了以後,可能一時半會兒會認不得人,餘舒一麵覺得趙慧忘記那些個傷心事不錯,一麵又擔心會被她一塊兒忘記了。

    “小…餘”

    趙慧說話聲音輕飄飄的,餘舒還是聽見了,差點沒喜得掉下淚,使勁兒點點頭,道““對,是小餘,是我,是我。”

    又扭頭對餘小修道:“賀大夫今天來過了嗎,怎麽說的?”

    餘小修道:“剛走沒多久,給慧姨施針換了傷藥,還丟下兩副藥包,胡大嬸拿迴去煎了

    ,姐,賀大夫還問起你來了。”

    餘舒眼皮一跳,“問我什麽了?”

    那五百兩的事,趙慧,餘小修可都不知道,昨天匆忙忘記囑咐賀郎中,別再讓他說漏了嘴。

    “就問你什麽時候迴來,讓你往他那裏去一趟。”

    “哦,”餘舒暗頌一口氣。

    “小…餘。”

    聽到趙慧輕喚,餘舒將目光重挪迴她身上,看出她浮腫的眼皮下擔憂的目光,全無血色的臉孔讓她心裏一酸,輕聲安撫道:“慧姨,安心養病,什麽都不要想,賀郎中醫術很高,會治好你的,你先閉上眼睛休息吧,我上賀郎中那去一趟,看看他找我什麽事,迴來再和你說話。”

    趙慧不久前才剛醒,頭部失血過多,醒這一小會兒已經撐不住,看見餘舒好好地,也久安了些心,有氣無力閉上眼睛。

    餘舒使喚著餘小修出去打水,將包裏的銀子放在不顯眼的地方,挑了八十兩的銀票在懷裏,拍了拍,暗道一聲還是有錢踏實。

    她出去洗幹淨了手臉,喝了半壺水,迴屋去換上一套幹淨的衣裳,便摟著一包重金,匆匆出門,去給賀芳芝送錢。

    天快黑下來,她路上沒敢慢一步,到了醫館,賀芳芝正在搓藥,見她來,倒不驚訝,隻是被餘舒請到了後堂,見她解開懷裏的布袋,露出一包銀子,才目瞪口呆。

    餘舒指導財不外露的道理,但這錢的事怎麽都經過賀芳芝的手,信人不疑,她幹脆就大大方方地露了:“賀郎中,這裏是五百兩還多一些,您點一點,看夠不夠。”

    賀芳芝把嘴巴闔上,扭頭出去就喊了藥童在門口守著,那裏一杆銀稱,認真將這一包簽票計算了,結果是五百兩一十七兩。

    餘舒幫著他把銀子重新裝起來,拿了兩錠銀子出來,就給他:“賀郎中,我姨的傷病就麻煩您照應了,那五百兩是藥資,您看不夠迴頭我再想辦法,這時診金,您務必要收著,不然看您每天往我們家跑,我在難安心。”

    餘舒能在兩天之內籌夠五百兩重金,賀芳芝再怎麽都不會將她當成普通的孩子看,見她小小年紀把話說的敞亮,猶豫了一下,便掂了一錠,把另一錠退給她:“這個我手下,這個你拿迴去,買些油水給你弟弟補一補身體,我近日去順便給他拿了脈,這孩子身體有些弱,再不吃好些,會影響長個頭,至於你姨母,她情況還好,暫時沒什麽危險,你不用擔心,我明早再去看她。”

    餘舒敬

    佩賀芳芝的醫德,躬身朝他謝了謝。

    仔細聆聽了一遍遺囑,餘舒從醫館大門出來,深深吸了一口夜晚的涼風,突出濁氣,直奔了街頭賣羊肉餅的攤子,一口氣買了三個,蹲在路口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痛快地吃了個遙從昨晚餓到現在,走路都快要飄起來了。

    她默默肚子,擦擦嘴油,不顧路人嫌棄的目光,又買了五個羊肉餅帶迴去,分開包了,準備帶迴去給胡大嬸一家三口,還有小修。

    其他地方沒逛,她兩條腿現在就跟灌遷似的,再不迴家躺著,明天就要斷了。

    餘小修從昨晚上過來,就沒再迴紀家,這關頭上,姐弟兩都沒心思去想紀家的事。

    夜裏餘舒和餘小修擠在一張竹床上,蓋著被子,對麵床上躺著趙慧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睡著。

    “姐,你睡著了嗎?”餘小修翻了個身,在一片昏暗中看著餘舒模糊的側臉,不論什麽時候,有他姐在,他就覺得沒什麽好怕的。

    “嗯,你也快睡吧。”

    餘舒閉上眼睛,腦子裏卻亂七八糟地想著,顯示趙慧的事,然後是景塵的事。

    師父過兩天就迴來了,到時候她的請他老人家給慧姨看看八字,還有景塵,她得問問師父,那命犯計都星,到底是什麽一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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