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白冉番外)


    轉眼又到了年關,送年敬的時候。()..餘府門外兩條送禮的長龍能從寶昌街頭排到街尾,有時要等上一天,才能踏上餘家的大門台階,卻沒人敢抱怨一句,還得賠著笑臉,一門心思把東西往裏抬。


    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周虎到今天才品出這句話的味兒來。去年此時是他帶人抬著東西到人家府上找臉色看,今年就換作一群人爭著搶著看他的臉色了,如今多少人見著他,不得客客氣氣地喊一聲周總管。誰說當奴才就沒有翻身的一天,那得看跟了什麽樣的主子。


    太陽落山,餘府大門便關了,甭管外頭望不見尾的人頭,申時一過,統統拒之門外,這是餘舒立下的規矩,闔府上下沒有人敢陽奉陰違。


    周虎袖裏揣了零零散散一疊子銀票,約莫有三五百兩之多,快抵得上他十年的月錢了,都是送禮的人偷偷塞給他的。頭兩天他被這陣仗嚇得都沒敢伸手拿,然後不知怎麽就被他們家大人知道了,北大廂的鑫兒姑娘過來傳話,是這麽說的——


    “主子說了,給你的就拿著,迴頭到賬房報個帳,交一半,你留一半就是。”


    周虎到現在走路都輕飄飄的,他打從娘胎裏出來,手頭上就沒拿過這麽多錢,十天下來,他都能在安陵城裏尋個地方安置一間寬敞的宅子了。


    他走在去往賬房的路上,心裏合計著晚些時候給一群護院的兄弟們分一分,多了不說。每人勻個幾兩銀子吃酒錢總是有的。要知道府裏的護衛,除了管吃管穿,一季兩身衣裳,每個月額外能得三兩銀子月錢,更別說時不時還有主子們的賞錢,若是省著花,過個三年五載,便能攢上一筆老婆本,不必打光棍兒了。


    周虎到了賬房,看到坐在屋裏撥算盤對賬的白冉。便湊上前熱絡道:“白小哥。怎麽今天就你一個人,六叔呢?”


    原先賬房就錢六叔一個管賬的,幾個月前餘舒把白冉也調了過來,說是讓他跟著學學算賬。但周虎哪兒不明白。別看白冉長得白白淨淨跟個小姑娘似的。可人家又識字又懂事。他們就家大人是在磨練這小子,嫌他當個伴讀可惜了,有心提拔他呢。因此周虎倒沒仗著自己做了前院總管。就在白冉跟前拿大,仍同以前一樣待人和和氣氣的。


    白冉擱下賬冊,起身對周虎道:“六叔肚子疼,先迴去休息了,周哥是來上賬的吧,我給你記下。”說著他便轉身到櫃子裏取了一本紅皮的賬本,坐迴桌前。


    周虎將今天私下收的銀票和銀錠都掏了出來,白冉核對了兩遍,這才提筆蘸飽了墨汁,工工整整地記下這一筆,再讓周虎在後麵寫上名字,摁上指印。府裏的下人最不濟也要學會寫自己的名字,每個月發放月錢,都要簽了字才能領走。


    周虎分得了快二百兩銀子,笑得合不攏嘴,當即拿了一錠小元寶擱在桌上,大方道:“拿著買些好吃的。”


    白冉連忙推拒:“使不得,前天你才給了我兩個銀錁子呢,我都沒處花去,哪兒能再要你的。”他知道周虎得的這筆錢是過了明路的,別人眼紅不來,何況周虎一點都不吝嗇,每迴得了錢,多是給前院那群人分了。


    “拿著拿著,見者有份,你不收就是不把哥哥我放在眼裏。”周虎板起臉,強塞給他,不等他再推迴來,便撒手跑了。


    白冉哭笑不得地看著手掌上圓滾滾的銀元寶,一雙烏明透亮的眼睛漸漸地迷茫起來。


    他心想,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這輩子好像變得不一樣了。哦,對,應該是從他在供人院遇上餘舒那天起,他的人生便換了另一副模樣。


    他記得清楚,上輩子祖父戰敗,白家抄家後,他就輾轉被人送進了供人院,因為長相漂亮又識文斷字,被管教看中便沒急著賣掉,而是用心栽培他,好將他送進高門大戶去當個細作。誰能想到供人院其實是個專門豢養細作安插眼線的地方。


    他被精心調養了兩年,然後就送去了薛相府。一開始,他就隻是大公子院子裏一個曬書的小廝,連主子的麵都沒見過幾迴,偶然一次機會,他在大公子跟前露了臉,便得了賞識,讓他做個跟班,從此便有了接近主子的機會,偷偷摸摸地往供人院傳遞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


    後來,兆慶皇帝病重,寧王劉灝得了監國之職,卻沒得意幾天,就被人揭發出一樁醜事,踉蹌入獄。讓眾人意想不到的是,老皇帝臨死前,竟將皇位傳給了和他一母同胞的湘王,此舉招來諸多反對,當中以司天監最甚,可爭到最後,還是湘王坐上了皇位,始稱兆陽皇帝。


    兆陽帝登基後,便著手打壓司天監,將大提點貶為三品,一幹易官皆往下調,然後抄查京城十二府世家,又將先帝所留子嗣一一圈禁。再然後,東菁王叛亂,割據東北對抗朝廷。朝廷派兵鎮壓未果,京城之中便有人告發薛家大公子同東菁王早有勾結,有書信為證,薛相一怒之下病倒,薛家從此一蹶不振,沒過多久,兆陽帝就以薛家通敵謀反的罪名,流放了薛家旁支在內一十七口男丁,女眷則被送往軍中充妓。


    白冉身為奴仆,僥幸逃過一劫,再次迴到供人院。當時他並不知道,就在薛家人流放途中,薛老相先是病死,薛睿隨後就神秘地失蹤了。


    後來又過七年,天下動亂,東菁王與蒙古人同盟,一路高歌猛進,攻進了安陵城,將兆陽帝趕下皇位,扶持了先皇後宮薛貴妃誕下的遺腹子——十九皇子劉陵為幼帝,與此同時,早該死在流放途中的薛家大公子,搖身一變,成為當朝太師,獨攬大權。


    薛太師位極人臣之後,先為薛家陳冤昭雪,洗盡不白之名,後以八十一條罪名,請旨淩遲謀朝篡位的兆陽帝。他手段狠辣,就連供人院都未能逃過一劫,兩百多名細作皆被斬首,其餘罪奴一概割斷舌頭,流放苦地。


    而曾經在薛家做過眼線的白冉,則是親身經曆了那一場阿鼻地獄,懷揣著滿滿的恐懼踏上了死路,最後留在他腦海裏的畫麵,便是坐在八抬大轎上冷眼觀刑的薛太師,同他那一雙黑洞洞的眸子。


    “嘶,”白冉陷入迴憶,不禁地打了一個寒噤,手裏的元寶被汗打濕了,他拿著它敲了敲腦門,用疼痛喚醒自己,一遍又一遍地默念道:


    “老天爺,您讓我重活一輩子,我定會好好惜命。”


    從他死而複生,迴到白家被抄家那一刻起,他便不停地這樣提醒自己。所以他雖然進了供人院,卻寧肯挨打挨餓,也不學那細作之事,因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到那個羅刹惡鬼一般的男人身邊去。盡管這輩子和上輩子有許多不同之處,比如湘王事敗,是九皇子劉曇繼承皇位,比如薛家的下場沒有那麽悲慘,但這種種不同,最讓他困頓迷茫的卻是他現如今的主人——


    在他上輩子根本就沒有聽說過餘舒這個人。


    “...阿冉哥哥、阿冉哥哥?”


    一隻小手在他麵前晃蕩,白冉猛地迴神,就見安倍葵子不知何時進來,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一臉擔心地看著他。


    “你在發什麽呆,天都黑了。”


    白冉緩緩露出笑容,臉上又恢複了神采,“我方才好像是算錯了一筆賬,怕明天六叔來了挨罵。”


    安倍葵子緊張道:“六叔會罵你嗎,要不要我去向主人說情?”


    白冉搖搖頭,忍不住摸了一下她的腦袋,接過她手裏的籃子,道:“不用了,六叔罵我是對我好。你今天又給我送什麽好吃的?”


    安倍葵子不懂他為什麽說罵人是好的,但她一向覺得他說的話都有道理,便默默記下了,心想道:等下她迴去就求主人多罵她幾句,嘻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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