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鳳藻宮裏發生的事瞞不過崇貞帝,這邊夏江皇後宣了太醫,那頭他便放下政務匆匆趕了過來。


    太醫診後,服了一帖安胎藥,夏江敏便挪到寢殿睡下了,崇貞帝問過太醫得知皇後隻是受了驚嚇,並無大礙後,鬆了一口氣,並未吵醒她,單獨叫了餘舒出來到偏殿說話。


    “一五一十地告訴朕,不得有所隱瞞。”


    餘舒於是直截了當地說明她卜算出有人要加害皇後腹中龍種,今日進宮示警,正好揪出了還沒來得及動手的傳膳宮女,搜出一包用來害人墜胎的番紅花。


    崇貞帝氣得不輕,抓著桌上的茶盞忍了幾次沒有摔出去,夏江敏肚子裏的這個孩子對他來說意義非凡,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不論生下是男是女,都是他當上皇帝後的頭一樁喜訊,他不知道有多期待這個孩子。何況他接手了先皇的爛攤子,前朝太多糟心事,這些日子傳來的都是壞消息,他太需要這個孩子的降生來振奮人心。


    “後宮之中,竟有這等包藏禍心之人,這不光是要害皇後,更是要害朕,該死,真該死!”他低咒了幾句,抬頭問餘舒,“你能算得出下藥之人,是否也能算得出是何人主使?”


    餘舒木著臉道:“臣不敢妄斷,請聖上先讓人審訊那名宮女,查清楚她手上的番紅花從何處私藏進宮。”她心中的確有數,卻不可能空口白話指證元兇。


    崇貞帝看得出她有所顧忌,心中隱隱有了些不好的猜測,便揮手讓殿內宮人退下去,壓低了聲音詢問她道:“你同朕說實話,你懷疑是誰謀害皇後?”


    餘舒跟隨朱慕昭這些日子,摸索到了一套伴君之道,稍加猶豫,便低頭告密:“臣隻算到,買通那名宮女給皇後下藥之人,生肖屬兔,乃是女子。”


    崇貞帝神色一凜,轉眼便想到了後宮之中,既是屬兔的女子,有本事收服鳳藻宮的宮女神不知鬼不覺地暗中下藥,唯有先皇太後瑞氏。


    他當然不會盲信餘舒的話,可是要他自己來猜測,也是皇太後嫌疑最大,淑妃雖有動機,卻沒那個手段。假如這次不是被餘舒識破,那麽等到皇後中招,查也查不出什麽。


    這一刻,他突然冷靜了下來,看看眼前的餘舒,不由地有些慶幸,還好他這麽個能人可用,不然真是防不勝防。


    “剛才的話,你也告訴皇後了嗎?”


    “迴稟聖上,尚未確鑿之事,臣絕不會隨便開口。”


    崇貞帝滿意地點點頭,輕聲道:“很好,不該說的話,就不要亂說。這件事朕會徹查清楚,至於你,朕交給你一件事,你需每日為皇後問卜平安,務必要保護她順利生產,不得有誤。”


    “臣遵命。”餘舒知道皇帝不想把事情鬧大,她便要配合。她心裏也清楚,僅憑這一件沒邊沒影的事就想把皇太後拿下,根本不可能,後宮經不起這樣的醜聞,剛剛登基的崇貞帝也背不起一個不孝的名聲。與其大張旗鼓地興師問罪,倒不如冷處理,化被動為主動,讓皇太後自己心虛,方能叫她畏首畏尾,安分一陣子。


    ***


    餘舒空著手進宮,傍晚出宮,卻帶迴了一車賞賜,有崇貞帝賜的古籍書簡,也有夏江皇後攢著給她的貢緞和瓷器,宮裏都是好東西,她這一趟收獲頗豐,還好天黑不招人眼,不然又不知多少人要眼紅她的皇恩。


    迴到家,一家


    人早就吃過了晚飯,餘舒沒什麽胃口,就沒讓廚房的人再折騰,單煮了一碗雞湯龍須麵吃,雞湯煨了幾個時辰,十分香濃,又添了當歸和甘草幾味藥材,益氣補血。


    打從她下獄那次死裏逃生迴來,趙慧時常會讓廚房準備一鍋藥膳或補湯,有時燉的是老母雞,有時燉的鴿子,變著法兒地想讓她臉上多些血色,可她也不知怎地,臉色就是霜白霜白的,再也變不迴來了。


    吃了飯,餘舒胃裏舒坦,便叫上安倍葵子提了一盞燈籠,到永春苑夜遊。上個月辛雅送了她兩盆夜曇,眼看著是要開花了,她不想錯過。這曇花一現,也就盛開一兩個時辰便要敗去枯萎,常聽人說開花時極美,她卻不曾親眼見過。


    那兩盆曇花被她安置在水榭裏,沒敢放在外麵,怕被園子裏那一對無法無天的白鶴給糟蹋了。月上梢頭,軒室四麵通風,安倍葵子將竹簾卷起來,從竹籃裏取出茶壺茶碗,擺上一隻小巧的金蟾香爐,餘舒就坐在藤椅上,抬頭賞月,低頭便能見到那兩盆月下美人,心頭閑適。


    不知何時起,她開始喜歡這樣靜靜地待著,什麽事不用想,什麽事不用做,沒有爾虞我詐,無需多愁善感,她會覺得很輕鬆,仿佛所有的煩惱都不翼而飛,然後一覺醒來,她便能恢複元氣。


    守了半個時辰,不見那兩盆曇花有什麽動靜,看樣子今晚又不會開了,餘舒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對著趴在窗子底下看月亮的安倍葵子道:“迴吧,困了。”


    安倍葵子手腳麻利地收拾了東西,提著燈籠走在前頭,忽然對麵走廊上跑過來一道人影,氣喘籲籲地停在了她們前麵,喘著氣道:


    “姑、姑娘,辛家二太太剛剛來了,就在前院等著,說是有萬分緊急的事情要見您。”


    餘舒蹙眉,料是辛六出了什麽事,越過了她們就往外走,兩個丫鬟連忙跟上,小跑到前頭照路,聽她問道:“二太太說是什麽事了嗎?”


    “沒說什麽事...哦,對了,傳話的小丫鬟說,辛二太太進門就問了六姑娘在不在咱們府上,可是六姑娘今天沒來呀。”


    餘舒腳步不由地加快,趕到前院,一進客廳就被翹首以盼的辛二太太拉住手,一臉焦急地拽到裏麵去,顧不得失禮不失禮,抖著嗓子低聲問她:“蓮房啊,六丫頭到你這兒來過嗎?”


    餘舒搖搖頭,神色凝重道:“菲菲不見了嗎,出什麽事了?”


    這一問,辛二太太居然竄下兩行淚來,緊握住她的手晃了晃,磕磕絆絆地訴說起來——


    原來半個月前,辛雅突然反悔了辛六同古奇的婚事,不許她嫁到古家去,辛六不依,就同她祖父鬧了一場,辛雅一氣之下就把她關了起來,不許她踏出房門半步,又派人到古家退婚。辛六鬧了幾天情緒,好不容易被辛二太太勸住了,眼看著她是死了心,便沒再關著她。今天早上,辛六說想出門逛逛,辛二太太生怕這些天把她憋出個好歹,就沒有拘著她,派了兩個丫鬟陪她上街去了,誰知到了晚上,隻有兩個丫鬟迴來了,卻不見了辛六的蹤影。


    任誰來想,都會認為辛六是同那古奇約好私奔去了,辛雅氣暈了過去,辛家這會兒亂成一團,辛二太太卻不信女兒會做出這等傻事,想著餘舒平日和女兒最好,就尋了過來。


    餘舒聽了前因後果,陣陣頭疼,她倒是知道辛雅為何悔婚,古家原是湘王的部下,湘王事敗,供人院都被查封了,泰亨商會同樣受到牽連,裴敬這個總管都跟著吃了


    了掛落,賠了不少生意,何況是古家呢。辛雅一向懂得明哲保身之道,豈會讓自己的外孫女嫁到這麽一戶人家去埋禍。


    她先安撫住辛二太太:“菲菲是任性了一些,卻不會這麽不懂事的,我們現在找人最要緊,找到人,一切都好說。”


    辛二太太連聲說是:“對、對,先找人。”又擦擦眼淚,可憐巴巴地瞅著她道:“蓮房呐,家醜不可外揚,姨沒有把你當外人,你可得幫幫菲菲,不能叫她就這麽稀裏糊塗地毀了啊。”


    餘舒點點頭,先按著她坐下了,扭頭便吩咐人去備馬備車,找來陸鴻和徐青,她身上薄衫長褲都沒有來得及換,加了一條鬥篷,便帶著辛二太太出門先往古家去要人了。


    古家大宅也在城北,離得有些遠,馬車飛快,一路不停地趕到了地方,餘舒沒叫辛二太太露麵,她跳下車,讓陸鴻上去敲門,報上她的名號。


    不一會兒,便驚動了古家上下,管家將她請進門,讓到客廳上茶上水,等有小半刻,就見到了古家的一家之主,古蓋。這是她頭一迴和這位曾經名噪一時的古算子碰麵,據薛睿所說,古蓋年輕時候行事頗有幾分張狂,當年考中算子,卻到司天監門口披麻戴孝哭喪。眼下看來,不過是個樣貌平平的中年人。


    雖說晚了一輩,古蓋見她卻要行禮作揖:“餘大人深夜來訪,不知所謂何事?”


    餘舒坐在椅子上沒動,一臉冷淡地看著他道:“並非公事,古算子不需多禮,敢請令郎出來一見,我有幾句話問他。”


    古蓋看似不慌不忙,也沒推脫,轉頭便叫人去找來古奇。餘舒和古奇也沒見過幾麵,因著裴敬,說過幾句話而已,當時是覺得這小子有些精明,而今她看人的眼光毒了,越發覺得他是精明過頭了。


    古奇見他父親都立在一旁不敢怠慢,便規規矩矩地上前給餘舒施禮:“見過餘大人。”


    餘舒冷眼看著他,問道:“你今天見過辛家六小姐嗎?”


    古奇抬起頭,露出一臉茫然,搖搖頭道:“不曾見過。”而後麵有苦澀,低聲道:“餘大人想來不知,我和六小姐的婚事作廢了,如何還見得到她。”


    餘舒耳根微微一動,雙目幽如一潭,又問了他一遍:“你說你沒見過她是嗎?”


    古奇繃著下巴,還是搖頭。


    餘舒沉下臉,抓起桌上茶壺,猛地摔到他腳下,碎片四濺,古奇抖了個激靈,卻沒敢動,就聽她聲音陰柔地對著他爹道:“古蓋,我敬你過去也是個人物,不想給你臉上難堪,你現在就把人給我帶到這兒來,我隻當沒有這迴事,饒過你們父子一迴。你們如果想在我麵前耍花招,大可以試試,別怪我沒提醒你們,我這個人心不善,犯到我手裏,隻有死路一條。”


    古蓋沉默了一會兒,看看地上一灘狼藉,又望了望餘舒冷若冰霜的臉,勢不如人,隻得低歎一聲,對古奇道:“去請六小姐出來吧。”


    “爹——”


    “還不快去!”


    古奇拉長了臉,不情不願地去了。餘舒坐等了一刻,就見他領了辛六過來,出乎她意料的是,辛六一進門便慌慌張張撲向她,躲到了她後麵,抱著她的手臂,一臉防備地看著古家父子,委屈兮兮地在她耳邊告狀:


    “蓮房,他們把我扣下了不讓我走,還好你來救我。我真沒想到他們居然


    這麽壞!”


    古家父子神情尷尬,餘舒冷笑一聲,大約是猜到了事情的經過,古奇先把辛六騙到他家來,想著過上一晚,第二天再將人送迴辛家,辛六名聲有虧,辛家隻能啞巴吃黃連,這樁婚事不成也得成了。


    餘舒伸出手指點了點那兩父子,沒再說什麽,攬著辛六離開,果然說話算話沒有再追究他們。


    到了外麵馬車上,辛二太太一見寶貝女兒找迴來了,長出一口氣,然後邊哭邊伸手打她肩膀,罵道:“你這作死的丫頭,怎麽這麽不讓人省心,你是要氣死我啊,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你說跑就跑了!”


    辛六受了她幾下,疼地吸氣,“哇”地一聲也哭了出來:“我沒想跑,娘,我錯了,我看錯他了,我今天是偷偷去找他,我想著退婚是我不對,總得親口告訴他一聲,他哄我同他私奔,我沒答應,他見哄不住我,就把我關了起來,我害怕死了,我還想著幹脆死了算了。娘,您別生氣,我錯了,嗚嗚嗚”


    辛二太太一聽,立馬停下手,摸著她的小臉緊張道:“那臭小子沒有對你怎麽樣吧,啊?”


    “沒,他才不敢,”辛六吸著鼻涕道:“他要是敢動我一下子,我寧願死了也不給家裏丟人!”


    說著,娘倆又抱頭痛哭,餘舒捏了捏鼻梁,好氣又好笑地出聲道:“沒事就好,你們快別哭了,讓人聽見不好。”


    倆人立馬乖乖地止住了哭聲,辛二太太對她千恩萬謝,餘舒擺擺手打住了,扭頭板著臉教訓辛六:“說你傻一點都不虧你,下次你再偷跑,我可不管你。”


    辛六連忙道:“不敢了,我以後都不敢了。”然後又眼巴巴地望著她,一臉崇拜道:“蓮房,你是怎麽知道我被關在他家的啊?”


    餘舒閉上眼,懶得搭理她這個缺筋少弦的蠢蛋。今晚一場虛驚,把她也嚇得夠嗆,真要是辛六出了什麽事,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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