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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王獲罪被貶為庶人,查封王府那兩天,後院的女人們個個哭成淚人,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全帶不走,輕裝簡行被送上了前往沛縣的馬車,府內奴仆遣散了大半,幾十名死士被捕,餘下的則不知去向。


    沛縣離京不到百裏,雖談不上窮鄉僻壤,可小小一座縣城,對一群享受慣了的人來說就跟鳥籠子似的。等到劉灝從宗正司放出來,被人送到了監禁他後半生的宅子上,迎接他的不是對他死心塌地的姬妾們,也沒有成群結隊的忠仆,就隻有寧王妃幽怨陰鬱的目光。


    隨後,劉灝便驚怒地發現,他的如薇夫人和庶長子不見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早在他被宗正司定罪的時候,趁著寧王府亂成一團,紀星璿和孩子就被人悄悄地接了出來。


    紀星璿與劉灝之間不過是相互利用,談不上什麽真情實意,所以劉灝落難後,她走得幹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然而離開寧王府,不過是換了一座囚籠,她依然沒有得到自由。


    她被安置在安陵城某個偏僻的民宅,除了負責燒火做飯的婆子之外,另有兩個會武功的女仆不分晝夜地輪流看守著她,不許她踏出大門一步。她不是沒有想過逃走,但她身為一個早該死在牢中的朝廷命犯,帶著一個不滿周歲的孩子,能逃到哪兒去呢。


    紀星璿老老實實地在這裏住下了,不僅因為她無路可走,她情願相信教會她所有的師父,不會棄她不顧。哪怕她根本就都沒有見過他的真麵目。


    這兩個月來,遠離了是是非非,不必再與劉灝虛與委蛇,竟是她這些年不曾有過的平靜,不知不覺間她的仇恨與不甘都快要被磨平。


    直到某一天,一輛馬車停在了大門外。


    紀星璿剛剛把孩子哄睡著了,就聽到外麵的動靜,起初她以為是送柴火的挑夫,躺在床上沒有動彈,不一會兒,看守她的女仆突然推門而入,對她說道:“夫人請起吧,有人來接您了。”


    紀星璿呆愣了片刻,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一麵手忙腳亂地套著鞋子,一麵心想:定是師父來了!


    她快步走到門外,一眼就看見了背對著她站在院子裏的頎長身影,沐浴在夕陽下,一襲錦繡非凡,她的心跳一瞬間就到了嗓子眼裏,難抑地喚出聲:“師父!”


    那人轉過身來,露出了廬山真麵目,她驚愕地停下腳步。“您,您是——”


    原來師尊就是司天監大提點麽,紀星璿的心思百轉千迴,然而不等她緩過神來,就見大提點的身後又走出一個人來,長袍玉革,束發釵冠,卻是個冷傲逼人的女子。


    “居然是你。”餘舒看清楚幾步之外的紀星璿,心中不無驚訝。她知道紀星璿沒死,可是沒想到她會是湘王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道保命符。


    “”時隔一年半,紀星璿險些認不出餘舒這個曾經的宿敵,實在是餘舒的變化太大。她最後一次見到餘舒,還是在雙陽會後暄春園的慶功宴上,那時的餘舒隻是個剛剛在大衍試上嶄露頭角的女算子,而她已是被她害得家破人亡。


    紀星璿不止一次覺得命運可笑,從小到大,長輩們都說她生而伴有異象,紫金命格堪配皇子王孫,注定是要飛上枝頭做鳳凰,可是到頭來她卻落得個身敗名裂死不足惜的下場。


    反而過去在她眼中是一灘爛泥的餘舒,一日日飛黃騰達。她還在王府內院的時候,就聽說了她不少事跡。先皇禦賜的封號,坤翎局女禦官的職位,孤身一人號稱世家,一樁樁一件件,讓她在夜深人靜之時飽嚐錐心刺骨之痛。到最後,她居然開始後悔了。


    紀星璿很快就紅了眼角,來迴看著朱慕昭與餘舒,懷揣一絲希望,向朱慕昭問道:“師父,您是我師父嗎?”


    朱慕昭神情漠然地迴答道:“你的師父已經不在人世了,你收拾一下,隨我走吧。”他比餘舒更要清楚紀星璿的底細,對他來說,她唯一的價值就是她偷偷留下了先皇的血脈,在他眼中,她等同於一個死人,沒有必要和她解釋那麽多。


    “不可能!”紀星璿失聲叫道:“我師父怎麽會死呢,你們一定是在騙我,我不會和你們走!”


    說著,她便轉身跑進屋裏想要抱緊孩子,卻被看守她的女仆從背後擒拿,失足跪倒在地上。接著,另一名女仆從裏麵抱出沉睡中的嬰孩,送到朱慕昭麵前。她們都是湘王的死士,朱慕昭手持湘王的印信找到這裏,她們就會聽從他的指示。


    朱慕昭隻是掀開繈褓一角看了眼那個孩子,便讓人遞給餘舒,“你抱著。”


    餘舒猶豫了一下,伸出雙手接過繈褓,就聽紀星璿突然發狂地喊道:“別碰我的兒子,不許你碰他,放開我、放開我!”


    餘舒皺起眉頭,穩穩地將孩子托在臂彎上,抬頭冷冷地看著她道:“你想把孩子吵醒,就再喊大聲一些。”


    叫聲戛然而止,紀星璿渾身發抖,顫聲道:“你們究竟想幹什麽,為什麽要搶我的孩子?”


    餘舒瞬間覺得自己成了惡人,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低下頭,看著孩子睡得香甜的小臉,沒有迴答她這個問題。紀星璿一直都在暗中幫湘王做事,她不相信她會一無所知,這個孩子明明不是劉灝的,她卻能讓劉灝戴下這頂綠帽子,可見她是賣給了劉灝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才換來棲居之地。


    不過她也有疑惑不解的地方,比如湘王是怎樣說服紀星璿這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去爬兆慶帝的床,又瞞天過海沒有被人識破。


    “把人帶走。”朱慕昭一聲令下,守在門口的黑衣衛便跑了進來,將紀星璿的嘴堵住,反捆了雙手提出去,她根本無力掙紮,隻能絕望地看著餘舒抱著她的孩子消失在她麵前。


    隨後,朱慕昭和餘舒坐上了馬車,原路返迴司天監。路上,餘舒提出了她的疑問,朱慕昭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原來湘王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大易師,他聰敏好學,當年沒能成為儲君,他一度消沉過,便將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鑽研易學上。後來他發現了《玄女六壬書》的秘密,便一門心思地謀奪皇位,並且讓他找到了上一代破命人一脈相承的後代子孫。


    百年前,女將軍公孫婧的胞弟僥幸躲過抄家滅門之禍,流落到南方改名換姓,才有了後來的義陽紀家。紀星璿進京不久,湘王就盯上了她,通過他名下一間大易館與她暗中相見,將她收為弟子。


    湘王和薛淩南的目的大不相同,薛淩南憎恨司天監對他的愛子痛下殺手,所以一心想要覆滅司天監的權勢,湘王則是想要將《玄女六壬書》收入囊中。


    所以他一麵迷惑薛淩南有關大安禍子和破命人的真正作用,一麵讓紀星璿對他言聽計從,設法讓她懷上了兆慶帝的骨肉。


    事發就在去年的二月初九,劉灝壽辰那一日,湘王誘哄兆慶帝微服私訪,兩人來到寧王府。寧王府上也有從供人院裏出來的細作,裏應外合,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讓紀星璿沾染了兆慶帝的雨露,而事後兆慶帝隻當是做了一場*夢。


    “紀星璿懷有身孕,湘王原本是要將她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藏起來,誰知遲了一步,被你從中壞事,識破了她與太史書苑的命案相關。”朱慕昭道。


    紀星璿急中生智,沒有供出背後主使,反而揪住了劉灝這根救命稻草,逃得一命。湘王未免暴露身份,便和她斷了聯係,順水推舟讓她留在寧王府藏身。一直到劉灝獲罪,寧王府大亂,湘王才派人接她母子離開。


    餘舒皺眉道:“紀星璿並不愚蠢,早該發現她那所謂的師父是在利用她,為何還要這般死心塌地?”難道是生了孩子後變傻了不成。


    朱慕昭淡淡一笑:“那是你沒有見識過湘王收買人心的手段,隻要他願意,隨時隨地都有人爭著為他去死。我告訴你過你十二府世家的家傳絕學,你可知,湘王早在十年前就學成了崔家的靈言術,可以看穿人心。論及厲害,不亞於我的大洞明術。”


    餘舒呆若木雞。崔家的靈言術,她在芙蓉君子宴上見識過,當時崔芯施展,能夠猜出別人寫在紙上的謎底,堪稱是讀心術。倒也難怪湘王能夠將《玄女六壬書》的秘密打探的一清二楚,原來關鍵是在這裏。


    “現下你總該清楚地認識到奇術絕學的威力了吧,湘王憑借靈言術操縱人心,我可以使大洞明術識破一切虛假,牢牢掌控司天監,雲華正也是仰仗了一身變幻莫測的奇術,才能神出鬼沒,將朝廷玩弄於鼓掌之間。可見若是想做人上人,淩駕於雲雲眾生之上,必要勤學不輟,離不開一個‘易’字。”


    餘舒深領其意,微微抱緊了懷裏的繈褓,頷首低眉道:“蓮房受教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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