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陸大會後,東瀛使節受命哄占東海島嶼的意圖一經查實,朝中就是否派兵攻打倭國以示懲戒一議爭論不休,意見主要分為兩撥


    一撥人認為東瀛島國跨海遠征不利,最好是先派使節前往倭國聲討質問,如果對方認錯態度誠懇,則不必勞師動眾


    一撥人則認為倭國當權者足利大將軍狼子野心,竟敢覬覦我朝疆土,若不舉兵征討,則不足以威懾周國


    雙方各執己見,互不相讓,兆慶帝猶豫不決,是以水陸大會結束半個月,針對此事仍未有個章程


    有這麽一個熱論的話題當前,作為同樣發生在水陸大會期間的太史書苑人命案,卻沒幾個人關注


    薛睿默默地調查了這些日子,上頭無人催促,整個案情看上去毫無進展,可實際上,薛睿到底查到了什麽,就隻有他自己清楚


    這日朝會,照常還是兩撥人爭論不休,薛鉬個五品大理寺少卿,年輕資淺,雖辦過幾件大案,但在朝堂上還沒有多少說話的地方,他也就不湊這個熱鬧,站在左列文臣當中,冷眼雙方辯來辯去


    隨著幾位皇子相繼成年搬出皇宮,朝中派係也日漸分明,六部一體,雖由尹天厚和薛淩南兩位相國共同掌管,但也涇渭分明——尹天厚在兆慶十幾年間曾有三次身為科舉主考官,先帝在位時期,他又是從吏部謀事出身,兼任吏部尚書一職,是以會有現任吏戶工三部侍郎皆為他門生的境況


    右相薛淩南則是帶兵出身,兆慶初年便已是軍功赫赫,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年,兵部與刑部皆為他馬首是瞻


    而禮部則因職權之故,處處受製於司天監


    六部當中,以吏部與兵部為先,戶部次要刑部和禮部都是清水衙門,工部倒是個肥水之地,卻無多大實權


    兆慶帝現存的幾個兒子,四皇子李思被奪爵逐京,八皇子劉鴆無能平庸,十一皇子前陣子也被攆到了升雲觀,剩下十二與十五十六幾位小皇子,不是毫無仰仗就是年幼不堪


    皇後瑞氏無子,在沒有嫡長的情況下,倍受兆慶帝喜愛的七皇子劉灝,又有尹家這座靠山,被默認為東宮的第一位人選


    與之相較,從小便被送往龍虎山修身養性的九皇子似乎弱勢了不止一籌然而他有薛淩南這個外公,將來未必沒有一爭之力


    司天監被大提點朱慕昭一手緊握,說是一言堂且不為過,朱慕昭深為兆慶帝所信任,朱世家這些年都沒有女子入宮為妃,算是中間派


    忠勇伯爵府近年不複風光,但是瑞家在京城的人脈不可小覷,這種人脈不是建立在功名上,說的露骨些乃是憑著裙帶關係


    瑞昴這個國舅爺做的可謂實在,兆慶帝收迴他的兵權,他也沒閑著,當今皇後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靖國公府的老太君是他的親姑姑,他的長女嫁給了司天監的任少監,他的次女做了大理寺卿郭槐安的兒媳婦,他的三女兒被指婚給藩守雲南的均安候世子,還剩下一個小女兒待字閨中正是原本要與薛家議婚的瑞紫珠


    這些還單是直係其餘旁支的女孩兒們,細數都不過來


    難為瑞昴如此經營怪隻怪瑞皇後的運氣糟糕,生一個沒一個,沒能薄嫡子,空讓伯爵府籠絡了一張關係網,卻無處投放


    所以不論是薛淩南還是尹天厚,表麵上和和氣氣的,私底下再有齷齪,誰都不會主動去找瑞昴的不痛快,就怕他伯爵府一時想不開站到對方那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比如現在,堅持直接派兵攻打倭國的顯然是薛相一派,而認為應當先派使節前往聲討的多是尹相的人,兩頭幫腔拉架的都是瑞昴的親友


    朱慕昭不出聲,司天監就沒一個人多嘴


    幾位王公站在文武百官前列,一襲蟒袍為首的湘王爺懶洋洋地耷拉著眼皮子,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隅中,兆慶帝才揉了揉鼻梁,麵露倦容,一句話結束了今日的爭辯——“眾位卿家皆是言之有理,待朕思忖,明日再做定奪,退朝吧”


    今年祭祖之後兆慶帝害了一場鉑好了以後精神大不如前,朝臣們一個個心知肚明,要說沒什麽想法才怪


    “退朝——”秉禮太監一聲唿喝,文武百官躬身拜下,先頭參差道: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著等兆慶帝衣角消失在視野裏,眾臣候足了半刻,才紛紛朝外,不是朔望之日,朝會上不過百十人,先走的都是那些貴胄權臣,薛睿沒像尹元戎似的緊隨在尹相後麵,而是等人走的七七八八,才邁開腿


    不想出了殿外,剛下來九龍階,就被人叫住


    “薛少卿且留步”


    薛瞍頭看,正見任奇鳴打發了一個搭話的下屬,朝他走來,心中一動,料想他所為何事


    “任少監”薛睿拱手,略一施禮


    “上個月太史書苑那起人命案調查的如何,是否有進展?”任奇鳴徑自詢問


    薛鉞歎一聲,“下官慚愧,至今沒能查出兇手來曆”


    任奇鳴道:“書苑接連鬧出人命,使得在那裏的學生們諸多惶恐,此事就有勞薛大人多費精神,還是盡快找出真兇才好”


    聽他這話,如薛睿不知破命人一事,會以為任奇鳴隻是單純關心太史書苑學生們的安全


    “任大人且放心,我必不會懈怠”


    任奇鳴點點頭,轉身走了,薛睿在原地佇足了一會兒,直到有人湊上來搭訕,才與人一同離開


    ......


    今天按日子是輪到薛貴妃侍寢,散朝後,兆慶帝身上朝服都沒換,在禦花園溜達了半圈,沒等到天黑,就直接擺駕去了鍾粹宮


    路上沒有派小黃門跑去前頭走報所以兆慶帝這腳跨進了宮殿,薛貴妃還坐在窗邊剪花枝呢,一盆開得正好的木芙蓉,粉嫩的花葉上凝著銀燦燦的水露,卻不及她半張側臉豔麗


    聽到腳步聲,她扭頭一怔,頓時笑靨如花,鞋子都顧不上穿擱下鉗子,下了榻便要蹲下行禮,口中卻帶幾分嬌嗔:


    “陛下過來也沒個人通傳,臣妾衣裳都沒換呢”


    這兩句話換成宮中任一個妃子來說,兆慶帝恐怕都會翻臉,以為對方不敬當場甩袖走人,可是對著眼前女人,他總有幾分化不開的柔情與歉疚,怎會不快


    “愛妃快起來,”兆慶帝不假他人手,上前扶起了薛貴妃,拉著她在榻上坐下,和顏悅色道:“朕是無意走到你這邊來的”


    又上下看看她身上的蜜色單衣,領口袖口露出來的肌骨如晶賽雪瞧的他卻皺起眉頭,對跪在底下的宮婢們道:“天涼了,怎麽都不知道給你們主子多加幾件衣衫,就這麽坐在窗口吹風,倘若病了,朕饒不了你們”


    嚇得那些跟前伺候的宮女埋頭告罪


    薛貴妃輕輕晃了下兆慶帝的手臂,柔聲道:“怪臣妾自己怕熱,看今天出了太陽就懶穿了,她們勸了不聽您這會兒過來可要留在臣妾這裏用膳呢,早上吩咐膳房燉了新鮮的鹿筋這種天兒吃來剛好”


    兩句話就給帶了過去,兆慶帝轉移了注意力,薛貴妃使了個眼色,頌蘭這個大宮女連忙帶著幾個奴婢悄悄退出去,暗地裏捏了把冷汗,接著又是慶幸——


    接連好幾個月的坤冊都是照著棲梧宮的意思安排,主子侍寢的日子雖然不少一天,可不是挨著那些嬌滴可人的新貴人,就是臨著皇後與淑妃這兩個大頭,像是這樣大白天就跑過來與娘娘一起用膳的情形,幾乎都不見了


    還好新上任的那位女禦大人偏向咱們娘娘,不然這日子越過,越沒盼頭


    薛貴妃陪著兆慶帝說了會兒話,不聊朝政也不問他煩憂,隻撿了鍾粹宮裏發生的幾件趣事講給他聽,最後還叫人捧出一株大朵橘紅的山茶,與兆慶帝賞玩


    兆慶帝見這花養的極好,細問之下,發現這株顏色難得的玉茗居然是薛貴妃從去年始自己栽培的,一直到養出了個樣子,才忍不住在他麵前獻寶,兆慶帝欣賞這份情趣,便問她:


    “好好的,怎麽起興侍弄起這些花草來了?”


    薛貴妃笑容一頓,低頭輕撥著綠葉,眼神中帶些迴憶,輕嗬道:“陛下可還記得,昔日臣妾尚在閨中,您曾托大哥轉送給我一盆花景,便是一朵玉茗,一晃眼這麽多年過去,我卻記著那花骨朵綻開,恰似斜陽晚霞”


    接著美目一轉,看向兆慶帝,手指著兩人當中這盆山茶,問道:“您看,這花開的顏色可像極了當初送我那一株?”


    兆慶帝有些恍神,依稀記得有這麽一件事,卻早忘記那花是什麽顏色的了,見她緬懷過往,不禁也想起他年輕意氣之時,心有愧疚,不忍拂她興致,隻管點頭:


    “正是這個顏色,虧你沒能忘了”


    又愛憐地捧了捧它,道:“既然朕當初送你一株,你不如現在還了朕吧,朕看它喜歡,拿迴去擺著養眼”


    薛貴妃哪裏有不應的,高高興興送了他,略帶心疼道:“那陛下一定叫人看好了它,能多開一夜是一夜”


    兆慶帝伸手在她臉上一抹,打趣道:“還不舍呢,這樣吧,花即是你精心養的,朕不能白拿,你有什麽心願,這會兒不妨提出來,朕都答應你,當做是交換了”


    薛貴妃搖頭道:“陛下厚待臣妾,臣妾沒什麽好求的”


    兆慶帝卻不答應,非要她講一個心願,替她完成了


    兩人推來推去,眼見兆慶帝就要沒了耐性,薛貴妃適時鬆口,揉著腦門想了一會兒,對他道:


    “皇兒的婚期都要近了,可是陛下曉得,我那城碧侄兒已是弱冠之年,婚事一直拖到現在都沒個著落,兄嫂早逝,我做人家姑姑的,總不能不管不問,所以臣妾想求您一個恩典,容臣妾好好給他挑一挑,將來選好了哪家小姐,還請陛下親自指婚”


    兆慶帝沒想到她會提起這一出,不為她自己也不為劉曇,卻為薛睿


    他目中有些思索,卻隻是想了片刻,見薛貴妃臉上的期待,便緩聲答應了:“朕依了你就是”


    “臣妾謝過陛下”


    薛貴妃當即歡喜地站起來謝恩,默默吐了口氣,這件事叫她憋屈了三年,這下子皇上開了口,她總不必再為十公主的死讓皇後膈應她了


    至於那瑞家的小姐,嗬,憑他忠勇伯當成眼珠子寶貝,她還看不上眼呢(未完待續,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手機用戶請到m.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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