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薛睿先前與她分析的大差不差,崔秀一今天找上她卻不是為了抵賴,而是來賠禮說情的。


    六萬兩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崔家大房本來就要看二房臉色,一時間根本拿不出這筆銀子來填窟窿。


    那天在賭坊崔芯會一時衝動攔著餘舒和薑嬅不讓走,倒不是存心賴賭,而是她很清楚她二叔的為人,這筆賬就算爛在她大房頭上,公中也不會給出的。


    世家是要臉麵,但在司天監當職的是他崔秀一,又不是他崔旻,丟麵子是他大房的,賠錢可就是他二房的了。


    “餘大人不要誤會,這賭債我崔家是一定會還上的,隻是數目太大,這一時半會兒湊不齊全,能否請餘大人多等一些時日,容我家中緩上一緩。”


    崔秀一看上去是個老實人,沒在餘舒麵前吐苦水,近乎直白地告訴她——錢不夠,得慢慢還。


    餘舒聽了薛睿的勸,倒真沒打算刁難他,就在崔秀一的忐忑中,緩和了臉色,道:


    “都說十二府世家有多富貴,我看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也罷,崔大人與我同在監內為官,既然你都這樣開了口,我也不會為難你,這筆錢你什麽時候手頭上寬裕了,再還吧。”


    頓了頓,又道:“雖然令千金給我打了張六萬兩銀子的欠條,但我當日在賭坊收走一些,介時崔大人再還我四萬兩就好。”


    既然要送人情,也不能太吝嗇。


    什麽,你問她為什麽不幹脆免了這筆賭債?開玩笑,崔芯那小娘皮敢在芙蓉君子宴上設計她,不借這機會讓她長個記性,都以為她餘某人是誰隨便就能得罪的了。


    崔秀一麵上鬆了一口氣,抬手道謝,“改日攜帶小女登門賠禮。”


    ......


    晚上迴忘機樓吃飯,餘舒把這件事跟薛睿講了。後者笑道:“崔秀一果然識相,不然這麽老實巴交的一個人,也擠不進司天監去。”


    餘舒覺得他話裏有話,臉上便帶了些疑惑。


    於是薛睿告訴她:“這官場上麵的人情世故,你還不懂。若非是你得了皇上禦賜的封號,他豈會這麽快就找上你。”


    餘舒到現在也沒覺得兆慶帝賜她的這個封號有多了不起,不頂吃不頂喝。


    薛睿見她臉上懵懂,搖頭失笑。將她一隻手拉到自己膝頭,拍了拍,聲音輕慢地與她說道:


    “聖上在位已有十三載,雖無什麽豐功偉績,但也家國太平,然而幾位皇子皆已長大成人。立儲一事拖不了幾日,我大安不比前朝,不興臨喪傳位,所以一旦立過儲君,再到新皇繼位,多則十年八年,倘若龍體有恙,也就是三年五年的事了。”


    “聖上身為一國之君,坐擁江山。什麽都不缺,卻隻缺一二件比同先輩,可以流芳史書的事跡,而今你在水陸大會上持真龍號令招雨一事,坐實了聖上明君之名,聖上豈不快意,所以不但賜你封號,還會將此事大力流傳到民間去,用不了多久。天下就會人人皆知。當今聖上乃為明君,可以號令天公降雨——”


    說到此處。他眼神幽幽地看著她,加重了語氣:


    “而你這個淼靈使者,則成了明君最好的證明,隻要聖上在位一日,就誰也動彈不了你。說的露骨些,你這個禦賜的封號,就等同於一道免死金券。”


    餘舒瞪了瞪眼睛,聽罷薛睿這麽一解釋,這才知道她當日逢迎拍馬的詭計,為了讓兆慶帝看重她的小命,竟無意中給自己兌了一張免死牌!


    “所以現在安陵城中,隻要想得明白這個道理的人,誰也不會想要得罪你。”


    薛睿看她一副剛剛覺悟的樣子,啞然失笑,就知道她扯虎皮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這麽長遠。


    這就叫歪打正著吧。


    “哈,哈哈。”


    薛睿不慌不忙地潑她一盆冷水:“別高興的太早,害死曹幼齡和湛雪元的兇手,可不會管皇上是不是愛惜你這條小命。”


    餘舒剛咧起的嘴又合了上去,一想起太史書苑兩條人命,喜悅就被衝淡了一半。


    “要不打明兒起我開始強身練武好了,真遇上歹人,也有一搏之力。”餘舒認真提議。


    “景塵的武功倒是一流,但在進京途中一樣遭人毒手,你以為你現在開始練武,能比得過他去?”薛睿嘲笑她的異想天開。


    “......”還是算了,有空不如多算幾卦保險。


    看她懨懨的,薛睿沒有再打擊,神色一緩,揉著她細軟的指頭,低聲道:


    “有我在,你怕什麽。”


    不論幕後的兇手如何狡猾毒辣,他早晚都會將他們揪出來,還她一個安心。


    ***


    水陸大會過去三天,投入大牢審問的東瀛一夥人,在大理寺、刑部、鴻鵠寺三方協同審訊之下,終於查明了事實。


    不光安倍葵起死迴生的把戲是假的,相田真紀招來的那一場小雨,也是騙術。至於為何倭國意圖從大安朝手中哄騙釣魚嶼,也有了答案——


    郭槐安立在兆慶帝跟前,恭聲稟報:


    “那釣魚嶼臨近琉球國,沿島有平灘,便於船隻停泊,倭國的大將軍足利野心勃勃,大造船隻水炮,意圖攻打琉球,據鴻鵠寺記載,前朝時候,琉球曾屬倭國,所以他們才會想出詭計,偽裝了兩名陰陽師裝神弄鬼,來我大安‘借土’。”


    左相右相都在一旁,靜靜聽著。


    兆慶帝端坐在龍案後,麵色陰沉,眼神閃爍:


    “不過統領彈丸之地,區區一介武夫,也敢有如此野心,真以為朕老糊塗了麽!”


    薛淩南和尹天厚低著頭,聽皇上這話,就不知說的是那個倭國將軍,還是另指了別的什麽人了。


    “來人,宣靖國公姚瑛,鎮國大將軍馮遠、兵部侍郎.....等人宣政殿議事。”


    兆慶皇帝顯然沒打算咽下這口氣,當即傳喚了一群大臣進宮,商議如何收拾東瀛人。


    而與此同時,被薛睿送到大門口的餘舒,一進家門,卻見到了劉曇派來的管事——


    “餘大人,兩日後敬王府喬遷喜宴,我們主子爺想請您明日提前過府賞光,順帶著幫忙看一看園子裏有什麽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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