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發了一迴脾氣,又冷靜下來,他雖是生氣這麽大的事餘舒沒找他商量,但同樣清楚她是個什麽性子,出了事就喜歡一個人挨著,能自己解決的就打死不求人,如今能讓她老實說告訴他,已經不容易了。


    思索片刻,薛睿問餘舒道:“那你接下來準備怎麽辦?”


    餘舒看他臉色好轉,才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他:“紀家老太爺讓我收拾了東西明日就搬過去,我準備慢慢地教那紀星璿,拖到大衍試放榜才能安心。”


    薛睿皺眉道:“你還真甘心將所學交給旁人?”


    學易者,敝帚自珍,哪怕一個小竅門,若不是同門師傳都不肯輕易泄露,況且是一門絕學,當之千金不換。


    餘舒捏了捏額頭,道:“不甘心又如何,若紀星璿是個愚鈍無知的也就罷了,我大可以仗著她不懂,糊弄她一通,可她天資非常,又對易學鑽研頗深,我若哄她,時間一過,必為她所覺,隻能拿出來點真本事教她,卻不至於傾囊相授′她若不滿足,我再另尋推辭就是。


    六爻斷法除了一篇起卦得卦的總綱,下又分成四篇章,依次是:國事天下、天災**,前途吉兇、姻緣和合。每一篇都有一套口訣,隻知總綱並不能解卦,需要配合上相應的口訣才能窺探天機。


    上迴在定波館,她所用正是前途吉兇一決,才知選了哪杯酒給薛睿喝,她自己會平安無事,那天她運氣實在也好,平日六成的準頭,愣是全中了,才會被紀星璿給盯上。


    既被她知了,若要教,隻有教她這個,不然還能用姻緣篇湊數當初不就那麽唬了夏明明麽。


    薛睿聽她的話,言語中有無奈,卻沒丁點向他求助的意思,隻當他是個聽眾罷了他是想氣又想笑,心情上下來迴一陣子,最後說道:


    “何苦為難,明日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必理會他們,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我保證你的哪一科卷子都會安安穩穩地待在司天監中,沒人能抽得動。”


    餘舒眼皮一抬,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察覺到他眉宇還留有一點惱怒的痕跡,突然失笑,先前在紀家受的憋屈不由淡了,是說:


    “我知你好意為我出頭,你或也真有這個本事可是我另有打算。實不瞞你,我向紀家提了條件,想借此機會將我娘從紀家接出來這才是緊要。”


    若不是有這個前提條件,說破天她都不會隨了紀家的心願。


    留著翠姨娘在紀家,她始終得項上有根繩子,牽的她不能輕舉妄動,這次要斷,就斷個幹淨。


    算起來,這或許也是紀星璿該有的一份機遇,青錚沒有教她六爻,轉頭來她還是要學,今日且送了她個便宜日後,再雙倍討迴來。


    六爻之於餘舒,不過是為補八字缺失,沒多大用處,她真正的殺手鐧,卻是那一套尚待開發的術數法則。


    想到這裏餘舒不由起念,晴雨法則和禍時法則她一日日熟稔補全了,是該時候琢磨琢磨,研究新的法則出來。


    薛睿聽了餘舒的話,頓感意外,他以為她存不住這口氣,可事實上她比他還要冷靜一些。


    因餘舒這番態度,薛睿不禁沉下氣,多了幾分思量,想想也是,他是不將紀家的威脅放在眼裏,可是餘舒不能,他是薛家長孫,當今後宮薛貴妃的親子侄,他本身交友廣闊,素日裏皇子王孫見了也要給他麵子。


    但那是他的臉麵,他願意護她,她卻還要考慮考慮,她自己憑的是什麽,她要的是什麽,而不是仗著他肯幫忙,就有恃無恐,這麽沒腦子的事,她怎麽會做。


    餘舒看薛睿走神,就知他還在想著怎麽幫她,說沒點感動那是扯淡,讓薛睿為了她的事費心,這不是一迴兩迴了,她臉皮再厚也扛不住,少不了心生愧疚,再忽一迴想,年前他離京公差之前來同她告別的那天晚上,她拒絕人家說的那些話,此時麵對薛睿,隻覺得渾身不自在。


    “咳。”


    薛睿聽到餘舒清嗓子,迴了神,沒察覺她心思變化,是問:


    “你做這決定,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餘舒道:“忘了什麽?”


    薛睿冷笑,道:“你忘了和我簽有契子嗎,大衍放榜之前你都得待在我的忘機樓裏,現在你要去紀家教那紀星璿奇術,酒樓誰來管。”


    餘舒一愣,隨即便紅了臉,暗罵,紀星璿她爺爺的,自己還真把這件事給忘了


    薛睿看她神情,心中了然,哼了一聲,不說話。


    餘舒自知理虧,搔了搔脖子,趕緊地端茶倒水遞到他麵前,賠罪道:“薛大哥,你別生我的氣,我不是故意忘了的,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上午寢狸''家教紀星璿那門奇術,下午就去酒樓幫忙,兩頭不誤。”


    薛睿看看她畢恭畢敬捧到麵前的茶水,從沒見過她對他阿諛的模樣兒,十分新鮮,就愈發覺得日後不能一味順著她的脾氣,他故意沒同她笑,也不接茶,就這麽麵無表情地同她說話:


    “你這樣來迴跑,我是沒什麽咬緊,反正忘機樓裏不需要你天天過去,但是紀家會由著你三天兩頭不見人嗎?這樣吧,明日你收拾好了就在家中等我,我起個早,親自送你去紀府,好賴讓他們知道,你後頭還有我這個大哥在,不是誰想欺負就欺負的。”


    餘舒乍一聽到他這麽講,腦袋蒙了蒙,糊裏糊塗,薛睿還是要替她出頭,這她聽明白了,可他說的“大哥”又是個什麽意思?


    薛睿將她一舉一動看在眼中,知她糊塗,便接過她手裏的茶,正經道:


    “年前你病那一場,我不是說過等你考完了大衍試,要找你談一談。這陣子忙,沒有顧得上,剛好就今天一並和你說了吧,你還記得你考試前一天晚上我去迴興街找你,你送我時說的話嗎?”


    餘舒萬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個,遲鈍了一下,才訥訥道:“記得。”


    那時她因察覺到薛睿對她有別的心思,就一迴告訴他,要他別白費工夫,還說她有了喜歡的人,是想斷了他的念頭,免得日後不好收拾,誰知道後來又發生那麽多事,他一直都沒有給她迴複,到現在為止,她也不清楚他究竟有沒有歇了那心思。


    薛睿輕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淡淡道:“不用胡亂揣摩了,你猜的不錯,我那時的確對你有意,然還沒有開口就被你無情拒了,後來我獨自想了想,是覺得沒什麽意思,你認識我這麽久,應當明白我的為人,我是那種拿不起放不下的人品嗎?”


    餘舒搖搖頭,薛睿的為人,她是知道一些的,他還真的沒有那股子小家氣,做什麽都大派,不記仇,不較真,不然也不能至今還同她來往,早該因為她那幾句話惱了。


    薛睿接著往下說:“你既對我無意,我也無心強求,然而我欣賞你的為人做派,不願因為這點犄角就和你斷絕來往,白費咱們一場交情,今天把話和你說明白,就是不想讓你心存猶疑,當我圖謀你什麽似的。我知你上無兄長,姑且托大這一次,你若能摒棄芥蒂,再喊我一聲大哥,全當我認了你這個妹子,從今往後,我們就以兄妹相交,互不猜忌。”


    餘舒被他這番話說得一愣一愣的,隻以為耳朵聽錯,不敢相信她發愁了多少日子的煩心事,就這麽迎刃而解了?


    餘舒沒急著答話,仔細瞅著薛睿表情,看他神色坦然,不似作假,又把他的話琢磨了兩遍,覺得沒什麽不妥,當即就信了一半,這要是騙她,又何苦呢?


    再一深想,她和薛睿又沒有什麽性命相交的真情,又不同她和景塵朝夕相處的情義,想來薛睿那會兒即便是對她有意思,也遠遠地夠不著情根深種,說要放下,並不多難,這就又信了三分。


    凡事皆留寸分疑,八分真切便可信。


    餘舒心中一定,一塊秤砣子“咚”地落迴心盤裏,又聽薛睿問道:


    “怎麽,你還不願意?”


    “願意”餘舒臉上泛著光,重重地點了下頭,咧嘴喚道:“大哥”


    薛睿濃眉揚起,眸中寸光收斂,嘴角一勾,露了個瀟灑之極的笑,又從桌上倒了一杯茶,遞給她,舉杯道:


    “有茶.替酒,不理那些繁文縟節,往後有什麽難事盡管告訴大哥,我亦不會同你客氣。”


    餘舒眼中一亮,將杯碰過他的,含笑飲盡,心中此時是暢快了,先前的氣鬱一掃而空,她敬重薛睿為人,又對他心存感激,實在是不願同他交惡,如此能夠兄妹相稱,真是再好不過。


    話了,車內的氣氛便輕鬆下來,薛睿甚至還提起了幫她尋找景塵的事,安撫她不要焦躁,一有消息就會通知她。


    這前頭就到了趙慧家的門口,老崔將馬車停下來,餘舒下車前,薛睿又叮囑明早讓她等在家中。


    餘舒也擔心紀家這些時日會限她自由,不能到忘機樓做事,就幹脆應了下來,明日讓他去給自己撐一撐門麵。


    倚在車窗欄邊,薛睿看餘舒進了大門,手指輕撫了一下唇邊,意味深長地笑了,心情愉悅地吩咐:


    “老崔,到司天監去。”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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