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蘭自顧自的從頭上拔下一根簪,挑了挑燈芯,慢悠悠說:“若是太太讓問的,下迴說話前頭要加上‘太太讓我問你’這幾個字;若不是太太讓問的,還請你再說話時客氣些,我雖不才,一直是個伺候人的,可原先也曾在宅門裏呆過些日子。你這麽對我說話倒沒什麽,若是對外人也是這個口氣,隻怕別人笑話咱們宋家的丫鬟沒有規矩。”這一番話說得清淡,卻也極不客氣。

    芳絲的臉立刻漲得通紅,冷笑道:“你倒是好大的譜兒,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說我沒規矩,我是太太身邊的,你的意思是太太不會調教人了?”

    香蘭笑道:“我可不敢,我粗粗笨笨莽莽撞撞,要是方才說了什麽惹惱了姐姐,我給姐姐賠個不是,姐姐是太太身邊的,自然胸襟跟別人也不一樣,斷不會跟我一般見識罷?”

    芳絲本打算在香蘭跟前擺威風的,沒想到被將了一軍,兩番話將前後路都堵死了,正不上不下的時候,忽聽門口有說話嬉鬧的聲音,知是珺兮、玥兮迴來了,便瞪了香蘭一眼,一摔簾子走了。

    她跑到薔薇架後頭,氣得狠狠跺腳。

    她就知道那個香蘭一臉的狐媚模樣,一準兒是個勾搭人的,今兒個果然讓她撞見了!做衣裳的料子本來應該是主子先挑,大爺竟給她單獨留下兩匹,還去摸她的頭發!若不是她進來,是不是就該摸臉親嘴兒了?呸呸呸!不要臉!大爺是瞎了眼,專門喜歡這樣看著嬌嬌弱弱的小狐狸精,這麽些年都沒瞧出她的好。先前屋裏有個紅袖,因是從小伺候的情分,她倒也心服口服;可紅袖沒了,論資曆容貌身段伶俐忠心。哪樣比一比也該是她,就連太太都喜歡她,憑什麽她就不行?

    芳絲抹了一把氣出的眼淚。

    她知道她不如香蘭貌美,可除了臉蛋她哪一樣不強出那小蹄子一籌?大爺是被女色纏軟了腿了。這樣下去可不成!

    芳絲掏出帕子將臉擦了一把,立刻往宋姨媽那屋去了。進去一瞧,隻見料子都已挑完,全都拾掇起來,郭媽媽正命人擺飯,宋姨媽靠在貴妃榻上,手裏撚著一串佛珠。閉著雙目,口中念念有聲。

    宋姨媽是個本分婦人,自死了丈夫便心如死灰。吃齋念佛,足不出戶,穿的衣裳也大多是深色,頭上勒著抹額,臉上脂粉不施。縱然她生得秀美端莊,可這樣的打扮將整個人都襯得老了十歲。

    郭媽媽見芳絲麵帶怒色,舉止輕慢,便瞪了她一眼,朝宋姨媽努了努嘴。芳絲頭腦清明了些,停了腳步。理了理身上的

    衣裙,把懷裏的料子放到一旁,拿起榻邊的芭蕉扇子。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給宋姨媽扇風。

    宋姨媽睜開眼,見是芳絲站在身邊,便問道:“大哥兒可喜歡這個顏色?”

    芳絲連忙陪笑迴道:“喜歡,怎麽能不喜歡呢。大爺還說做大氅太熱,他屋裏也沒個精通針線的丫頭。說我的針線好,讓我給他做條褲兒呢。”

    宋姨媽閉著眼笑道:“阿彌陀佛。這孩子,既然巴巴的求了你,你就給他做兩條。”又問,“大哥兒吃了什麽沒有?”

    芳絲道:“方才過去的時候房裏還沒擺飯。”

    宋姨媽道:“檀丫頭內火旺,晚上吃碗粥也就淨餓了,大哥兒天天勞碌晚上要多吃些,待會子你再給送碗湯過去。”說著便起身。

    芳絲連忙攙扶著,宋姨媽笑道:“還沒老到讓人攙的地步。”便坐在了桌邊。

    郭媽媽笑道:“讓她攙,這是她應當應分的。”

    芳絲立在旁邊布菜,宋姨媽吃了一筷子,忽想起來道:“大哥兒房裏那個新來的丫頭選了料子不曾?可別忘了她。”

    芳絲心裏正一肚子不甘委屈,臉上仍陪著笑:“挑好了。”看著郭媽媽的臉色道:“不過有檔子事兒……”

    宋姨媽看了芳絲一眼:“有話就說,做什麽吞吞吐吐的。”

    芳絲道:“我方才進屋的時候,瞧見大爺特特準備了兩匹料子給那個丫頭,論理這話我不該說,可大爺這事做得也太不像,前頭太太和姑娘還沒挑呢,他怎麽好越過去,直接給那丫鬟留下了?”

    宋姨媽一聽,筷子就放下了:“留下什麽料子?”

    芳絲道:“是妃色的繭綢和天青色的細布。”

    宋姨媽又重新把筷子提起來笑道:“不是什麽名貴的,今兒個送來的料子不都是這樣的貨色?許是大哥兒怕那丫頭剛來,麵嫩不好意思挑,便命人給她留下兩匹。年輕的女孩兒不比我們,穿紅戴綠的也好看。”

    芳絲忙道:“這個道理我也知道,可方才進去,正瞧見大爺對那個丫頭……”說著眼睛向上看,低聲道,“自從紅袖姐姐走了,大爺房裏確也缺個服侍的人,可如今還有半年就春闈了,我隻怕大爺讓人給挑唆壞了心性,迷上旁門左道,荒廢學業。如今家裏這個情況,大爺是太太唯一的指望,我們做下人的服侍一場,也盼著他能金榜題名重振家業,一來告慰老爺的在天之靈;二來寬慰太太的心;三來大姑娘日後嫁人腰杆也硬挺

    ;四來,我們這些人也落個平安。”

    這一番話正正不得了,宋姨媽又把筷子翻下來,連忙問道:“我的兒,你方才在屋裏瞧見什麽了?虧得你伶俐,辦事妥帖,要不我還跟蒙在鼓裏頭似的。”

    芳絲道:“也沒什麽別的,就是我進去的時候,正瞧見大爺伸手摸那丫頭的頭發,好像正要給她簪花兒似的。這放在旁人身上本也沒什麽,可大爺一門心思都在功名上頭,就算是先前的紅袖姐姐,大爺也不曾調笑半句,這丫頭才剛來,就……”

    宋姨媽愣了愣,那個叫香蘭的丫頭進來磕頭的時候她仔細端詳過,端得是個絕色。通身的氣派嫻雅,真真兒是個一等一的人才。

    芳絲見宋姨媽不說話,便又道:“太太可得拿個主意,如今大爺正是要勁兒的時候,放著個夭夭矯矯的丫頭在身邊兒,多讓人不放心呢。何況那丫頭還來曆不明,不知道是從哪兒買迴來的,要是進府之前就在什麽地方給教唆壞了,學一身下流手段,咱們爺可是個規矩老實孩子。給壞了根性可就糟了!”

    郭媽媽立刻道:“這話倒是,那丫鬟來曆不明,且來的時候還一身傷。誰知道先前犯了什麽事,是不是有打過錯讓主人家趕出來的。關起門來說句不知好歹的話,這樣的顏色,在大宅門裏被趕出來,指不定身上還有沒有清白。又染了什麽風流習氣。世上總有那愛串舌頭的,成天背後編排人家不是,大爺日後做官做宰,要的就是名聲清白,萬不能走錯一點兒,若沒事還好。倘若有人道出一個‘壞’字,身後還指不定跟出多少落井下石使絆子的小人,咱們一塊兒著急上火。心焦如焚還在其次,可大爺的聲譽又該如何呢?”

    郭媽媽一邊說,宋姨媽一邊點頭。

    芳絲給宋姨媽把湯挪到跟前,低聲問:“太太,你看這事……”

    宋姨媽歎了口氣道:“幸虧有你們娘倆幫我出謀劃策。否則我還真不知這當中的厲害。隻是那丫頭買來的時候,大哥兒就跟我說了。這丫頭是他相中日後要抬舉的人,先前就認識的,一直想跟她主子討,隻是沒得了機會。誰想遭人陷害,他這才借了時機給買了過來,倒是身世清白,知根知底的。”

    宋姨媽這一句“是他相中日後要抬舉的人”,直將芳絲轟了個透心涼,宋姨媽又對郭媽媽道:“大哥兒是你從小看著長起來的,最有分寸,他也同我說了,等明年春闈之後再添房裏的人,如今放在身邊兒,就是讓她幫著端茶遞水,念書的時候旁邊有個研墨的人。”

    郭媽媽一聽,跟芳絲對望了一眼,便笑道:“太太心裏有數就好,瞧這事兒鬧得,使我們娘倆兒多嘴多舌了,該打!該打!”

    芳絲也強笑道:“誰說不是?尤其是我真該打嘴!”說著真輕輕抽了自己兩巴掌。

    宋姨媽一把拉住芳絲的手,笑道:“你這孩子真是,怎麽還真打上了?我又沒怪你,我心裏謝謝你們還來不及。你們母女,事事都為著我們著想,為了成全我們娘幾個的名聲體麵,日日夜夜的操心。自從老爺一沒,人人背後捅刀子欺負我們孤兒寡母,隻你們守在身邊兒一心一意的維護著,我就想著萬萬不能辜負你們。”提到老爺,眼淚便滾了下來。

    郭媽媽和芳絲忙跟著垂淚,屋中靜了一迴,郭媽媽用帕子拭著眼角,強笑道:“好端端的,怎的又勾起這傷心事來了?都是芳絲這小蹄子該打,引得太太又掉一迴眼淚。”

    宋姨媽拍著芳絲的手對郭媽媽笑道:“有我護著,你可不能打她。”看著芳絲慈愛道:“我們家大哥兒是個沒福的,竟瞧不出你的好處。可你隻管放心,隻要有我在,日後也虧待不了你的前程。”

    芳絲裝作嬌羞模樣,低下了頭,可心底裏的委屈卻湧上來,登時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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