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椋沒有說話,隻是向著李湞微微一叉手,正欲轉身離去時,卻隻聽李湞又道:“你可想過報仇?”


    秦椋轉身望著李湞,有些不解。


    “你可曾想過找吐蕃人報仇!”李湞又道。


    聞言之後,秦椋已是再也抑製不住,眼淚洶湧而出,用力地點了點頭。


    “跟著我,那個日子便不會太久!”


    言罷,李湞擺了擺手便再不發一言。


    ......


    玄武門。


    當看到那兩扇已布滿殘矢斷箭的兩扇城門緩緩開啟的一刹那,門外神策士兵剛剛揚起的角弓不自覺地微微一沉,甚至已行至門外不遠處的衝車都稍稍後退了一些。


    隨後接踵而至的歡唿聲如雷鳴般響起在這方天空之下。


    “這是終於要投降了嗎?”


    這個強烈的念頭不約而同地閃現在每個人的腦海之中。


    甚至就連仇士良的臉上都泛起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


    似乎,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不過,翹首以盼的神策士兵卻久久不曾看到城內再有任何響動,玄武門的兩扇大門就那麽孤零零地懸在那裏,如同兩位滿目瘡痍、瘦骨嶙峋的老者,將倒未倒,卻又滿臉倔強地望著所有人。


    驀然。


    嘭——


    鐵蹄落地,山崩地裂。


    緊接著,隆隆之聲如海嘯般自那兩扇大門之內席卷而來。


    待眾人再抬眼看時,卻隻見千逾玄甲鐵騎已是疾馳而來。


    即便麵對城外於己十數倍的神策軍,亦不曾有絲毫猶疑,更不曾見半分膽怯,有的隻是無盡的戰意,與不竭的殺意。


    仿若隻為赴死而來,但求殺人而往。


    完全不像是為了脫困而戰,倒更像是單單隻為了殺人而戰。


    “他們......要做什麽?”


    “放他們進來,快些解決便是了!”


    仇士良垂著眼皮,語氣聽上去有些疲憊。


    片刻之後,一陣急促有序的鼓點驟然響起。


    “結陣!”


    軍令既出,原本身在後方的槊兵隨即穿插而上,同時箭手與弩兵向後齊齊退去,兩側翼向前壓上而中路後撤,隻瞬息之間便已形成一個“u”型軍陣,隻待玄甲鐵騎衝殺進來,便可將其迅速圍在軍陣之中。


    但就在神策軍陣變化的同時,玄甲鐵騎也隨即由衝鋒陣型迅速展開,形成“一”字陣型。


    顯然,以這種陣型來衝鋒是個極其愚蠢的決定,即便初入戰場的將領都不會犯此禁忌。


    但事實如此,玄甲鐵騎就這麽排成長長一列向一臉茫然地神策軍陣衝了過來。


    “弓弩準備!”


    隻待玄甲騎兵踏入一百五十步之內,迎接他們的便是足以洞穿鐵甲的強勁鐵弩。


    而六十步之內則是緊列弩兵之後的箭手,更有長槊穿插其中,形成四道密不透風的堅固防線。


    盡管如此,玄甲鐵騎依然不見有絲毫變化,固執地保持著一字長蛇衝鋒而來。


    “弩射!”


    一百五十步轉瞬即至,一聲軍令之後,千弩齊發,夾雜著唿嘯的風聲無情地刺入玄甲鐵騎的胸鎧之內。


    一時間鮮血迸射,戰馬連帶著騎兵哀嚎地跌落在地,隻一輪弩箭,便有百餘名騎兵再也無法起來。


    盡管由此造成的隊列缺口被迅速填補,但已近在咫尺的神策士兵還是看到了一些什麽。


    就在玄甲騎兵身後不遠處,一道黑色的人牆正在飛速狂奔、挺進。


    而令所有神策士兵心中為之一震的,卻是那道人牆中一把把高高揚起的長刀。


    “那......是......是陌刀!”


    隻在一瞬間,原已結好陣型的神策士兵驟然炸裂開來。


    陌刀未至,陣型已亂。


    “快......放箭!”


    短暫的混亂之後,終是有人想起了後方箭手。


    但,箭雖在弦,卻再也沒了六十步的機會。


    玄甲鐵騎迅疾如風,轉瞬之間便已殺至跟前,區區箭手再也擋不住橫掃而來的長槊和戰馬的鐵蹄,隻得四散後撤。


    而箭陣大亂直接導致身後的槊兵麵對並非敵人,而是迴衝而來的箭手。


    自此,唯一能夠對鐵騎構成威脅的槊陣也隨之崩潰。


    隻幾個來迴之後,玄甲鐵騎已將神策軍的陣型徹底打亂,短時間內再也無法構成有效反擊。


    另一方麵,又因玄武門東側北海池的阻擋,這便使得數萬神策軍不得不全部收攏一處。


    無疑,收攏兵力之後的神策軍看上去擁有萬夫莫擋的聲勢。


    然而這樣的陣型一旦被打亂,那麽造成的便是無可收拾災難性的局麵。


    若放在平日,仇士良斷不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但仇士良做夢都不會料到玄武門守軍竟還敢主動出城反擊,不僅如此,無論這從天而降的玄甲鐵騎,還是勇猛無匹的陌刀陣,都讓仇士良更加措手不及。


    終於,玄甲鐵騎停止了繼續衝殺,迅速讓出了一條通道。


    而在通道的另一頭,則是早已嚴陣以待的陌刀陣。


    “殺!”


    數百手持陌刀的玄甲步軍齊齊發出一聲怒吼。


    其聲震天,其勢如虹。


    緊接著,由三百逾玄甲士兵組成的陌刀軍陣就這麽齊頭並進而來,因陌刀沉重,所以行進速度並不快,但每前進一步,都卷積著無可披靡的狂暴殺意。


    如同一堵行進著的城牆,摧毀著前方阻擋著的一切。


    而李漠,便在其中。


    身長八尺的魁梧少年此時看上去格外耀眼,周身緊繃著的肌肉將一身略顯局促的鎧甲撐得幾欲爆裂,唯有手中揚起的陌刀,始終散發著淩厲而又讓人絕望的熠熠寒光。


    仇士良被極度收攏的神策軍士兵緊緊圍在中央,雖退不得,但卻又足夠安全。


    而此時的仇士良心中所想的卻並非是如何逃離,而是這些手持陌刀的士兵究竟從何而來。


    陌刀,作為大唐軍隊戰場上的絕對殺器,曾經令無數敵人肝膽俱裂,幾乎擁有著不敗的輝煌戰績。


    但自安史叛亂之後大唐國力衰微,兵員素質也不複初唐時的鼎盛,而陌刀對於士兵的要求極高,雖不說萬裏挑一,但百裏挑一總是不為過的。


    同時陌刀造價百貫以上,而一把橫刀才不過兩貫錢,一匹上好的戰馬也不過一百貫錢,如此巨額,足以在京城購置一處宅院。


    以此時大唐國力是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的,所以包括各地藩鎮在內,陌刀的身影已近乎絕跡。


    而此時眼前的這些陌刀兵,不僅刀法嫻熟,對陣臨敵更是不見半點慌亂,絕非臨時湊數之用,倒更像是習練多年的百戰老兵。


    想到此處,仇士良心中不得不泛起一絲寒意。


    顯然,陌刀這種作為大唐絕對禁止民間私有的武器,而各藩鎮乃至兩衙禁軍都無力裝備的重要兵器,同時又能夠在自己完全不曾察覺的情況下訓練出如此強悍的士兵。


    能做到這一切的便隻有一個人。


    皇帝李忱。


    也隻有李忱才能做到這一切。


    仇士良的內心第一次感覺到了瀕臨死亡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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