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


    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


    這是詩仙的《關山月》,卻不是李湞的大唐夢。


    然而既入了大唐亂世,便逃不開戰亂紛爭,李湞要做的隻是要在這亂世活下來。


    要活得比別人好。


    當李湞與秦椋站在景鳳門城頭並肩而立時;當兗王與仇士良在南郊圜丘焚香祭天時;當延慶與杞王在公主府萬般謀劃時;當王作恩引著文武重臣踏出驪山行宮時;當李忱與蕭良站在洞口沐浴久違了的溫暖時;當隱匿在黑暗角落裏的死士扒去身上的偽裝時......


    長安城乃至整個京畿道,卻已在悄無聲息中陷入一場前所未有的變故。


    潼關、武關、散關和蕭關,分別控製著中原、東南、巴蜀和西北的必經之道,四塞險固,閉關可自守,出關可進取,合稱“關中四塞”。


    然而就在數日之前,四塞盡失,隨之而來的卻是十萬兵鋒。


    既無調令,亦無虎符,沒有人知道這十萬大軍是因何而來,唯一知道的隻是素以悍勇著稱並贏得了無上榮光的大唐神策軍,在絕對力量麵前的孱弱和不堪一擊。


    其中河朔聯軍與東都幾防先後入潼關,鳳翔軍入散關,朔方軍兵分兩路分別入蕭關、武關,而金商軍則取道藍田關,六路大軍在沿途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有效抵抗的情況下,前鋒精騎僅僅用了兩日便直逼長安。


    而這,對於神策軍乃至整個京畿道的戍防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恥辱。


    更是個笑話。


    但所有人不知道的卻是,這個笑話遠不僅如此,因為早在藩鎮大軍未到之前,在驪山周圍便已被李湞深深地刺入了一把利刃。


    而在這把利刃尚未展露鋒芒之前,他們依舊是長安城外最黑暗的那個角落。


    長安九門。


    幡旗如林、戰馬嘶鳴。


    在惶惶不安中,長安城的百姓們似乎想起了那個口耳相傳的黑暗年月。


    不錯,此城此景,竟是如此熟悉。


    天寶十五年的那個六月,那個險些讓大唐萬劫不複的黑色六月。


    安史叛軍帶來的陰霾還未完全散去,而就在今時今日,大唐卻再度墮入藩鎮帶來的黑暗之中。


    延平門外,一名白老將端坐戰馬之上舉目而望,渾濁的雙目中似有點點晶瑩閃爍。


    正是安平郡公、鳳翔節度使,崔珙。


    而就在幾個月前,崔珙才剛剛離開京城遠赴鳳翔。


    盡管崔珙已隱約猜到了李忱此舉定有所謀,但卻萬萬沒想到李忱這步棋竟是走得如此兇險。


    “陛下啊,希望老臣沒有來遲!”


    崔珙的聲音很低,銀白色的長須在風中輕擺,憑添了幾分悲意。


    “使君,何時攻城?”


    身側,一名魁梧大將沉聲問道。


    崔珙聞言,眼前緩緩閃過一道清瘦身影,和一張看似頑劣卻又讓人無法看透的笑臉。


    “等等吧!”


    ......


    延興門外。


    張直方一臉焦躁地在陣前踱著步子,相互摩擦的甲片不時出陣陣清脆的響聲。


    唯有王紹懿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雙手托腮,目光隨著張直方左右變換。


    “方進兄,你很著急?”


    終於,王紹懿忍不住問道。


    張直方瞪了一眼王紹懿,指著前方的延興門憤憤說道:“城門就在眼前,我就不明白何使君為何不下令攻城!他若是怕了,我願率盧龍軍當先鋒!”


    王紹懿隨即笑道:“開遠門、延平門、安化門、啟夏門不都還沒動靜麽?人家不急,你急什麽?”


    張直方當即一擺手,道:“去去去,你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懂個屁!”


    “那你為何不去向何使君說?”王紹懿笑問。


    聞言之後,張直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忙湊到王紹懿身旁笑道:“你去將你兄長叫來,與我一同去見何使君!”


    王紹懿一撇嘴道:“臨行前阿耶曾再三叮囑阿兄,定要聽從何使君之令行事,萬不可聽旁人慫恿!”


    張直方一愣,問道:“旁人?誰是旁人!?”


    正說著,卻隻見一摜甲少年走了過來,笑道:“你們可是在說我?”


    正是王元逵長子,王紹鼎。


    張直方抬眼望去,臉上頓時笑開了花,幾步迎了上去笑道:“賢弟來得正好,快隨我一同去見何使君!”


    王紹鼎微微一笑,道:“不必了,何使君傳令,諸軍總管以上者進賬議事!”


    ......


    中軍大帳之內,何弘敬端坐位,張直方與王紹鼎自然居於次座,


    各軍總管分列兩側。


    依大唐軍製,兩萬人的軍隊可分為七軍,每軍各設“總管”統領,而此時賬內僅各軍總管便足足有二十餘位,足可見此次河朔三鎮已是精銳盡出。


    何弘敬環視眾將,而後最終將目光落在張直方的身上。


    “張方進,你可有話要講?”


    張直方先是一怔,而後便梗著脖子說道:“我隻想問問使君,既到了城下,卻為何遲遲不攻城?”


    “哦?”何弘敬微微一笑,反問道:“為何要攻城?”


    張直方隨即不假思索地答道:“自然是勤王誅逆!”


    “勤誰的王?”何弘敬緊接著問道。


    “勤......”


    張直方頓時語塞,而今陛下早已於驪山駕崩,至於要扶植哪位皇子繼位,張直方卻是一無所知。


    見狀之後,何弘敬緩緩起身在賬內輕踱了幾步,隨即笑道:“你連勤誰的王都不知,又如何敢輕言攻城?”


    張直方臉一紅,脫口說道:“這......自,自然有澤遠一手安排!”


    “李澤遠?”何弘敬隨即大笑:“你又怎知李澤遠還活著?即便他還活著,你以為區區一個幽州行軍司馬便能左右朝政,行新君廢立之事?”


    不待張直方說話,何弘敬緊接著沉聲說道:“既然令尊與王使君推舉我統帥三軍,那這裏便輪不到你說話!”


    聞言之後,張直方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何弘敬隨即向眾人喝道:“傳令下去,大軍就地紮營,若有再敢妄言攻城者,莫怪本使軍法無情!”


    ......


    幾乎同時,京城九門之外的各路藩鎮大軍竟保持了驚人的默契,紛紛在城外就地紮營,全然沒有攻城之意。


    又或者,像是在等待一個信號,至於這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信號,也許隻有各軍統帥才知道。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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