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之後李忱如觸電般坐起身子對王歸長催促道:“快!”


    王歸長自然不敢怠慢,當即出外將奏疏接過而後雙手遞至李忱手中。


    不料就在李忱正欲翻開奏疏之時,手中卻是陡然一滯,而後又遞迴至王歸長手中,麵色也略顯恍惚,“你......先閱!”


    王歸長見狀點頭稱喏,而後伸手輕輕翻開奏疏,但他的手卻有些微微發抖,因為他看到了天子的額頭上似乎沁出了點點汗珠,王歸長忐忑地將目光徐徐移至奏疏,片刻之後緊皺的眉頭豁然舒展開來,而後將奏疏重又遞至李忱麵前,笑道:“是好消息,大家請看!”


    李忱聞言後劈手將奏疏搶過,而後細細看去,許久之後方才緩緩將那奏疏放於案上,但臉色卻與王歸長那毫不掩飾的欣喜截然相反,雖然不似先前那般憂心忡忡,但卻變得更加複雜而難以捉摸。


    “大家......”王歸長有些不解,這奏疏之上明明是接二連三的好消息,但李忱卻為何依舊不見半分喜色?


    不待王歸長說完,李忱輕輕擺了擺手,王歸長見狀趕忙上前將李忱扶起。


    “終於要動了!”李忱緩步走至大殿中央,口中緩緩說道,但語氣卻似乎變得有些惆悵。


    “是啊,張仲武終於要動了,大家應該高興才是!”王歸長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覺得朕應該高興?”李忱忽然轉過身望著王歸長。


    王歸長聞言頓時語塞,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此時此刻這位難以捉摸的天子在想些什麽,又有什麽能讓他麵對如此喜訊時依舊如此愁眉不展。


    “是啊,朕是該高興才對!”李忱負手而立,目視遠方。


    佇立許久,李忱方才輕笑一聲:“嗬嗬,朕繼位之初便命張仲武攻奚與契丹,張仲武百般推卻,如今四族攻我,張仲武連失兩州,此番若非青鸞冒險出關謀劃,張仲武怕是不知還要龜縮多久!”


    “你說,朕這個孤家寡人是該高興呢?還是該感到悲哀呢?”李忱雖然背對著王歸長,但王歸長卻能夠想象得到此時李忱的臉上怕是比以往更加痛苦。


    “擬旨,張仲武討夷有功,進檢校司徒,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銜!”許久之後,李忱緩緩說道。


    “那增兵一事......”王歸長輕聲問道,畢竟李刺史的這封奏疏已說了,盧龍軍兵力不足,恐難以支撐如此大規模的戰事。


    李忱聞言輕輕搖了搖頭,道:“朕知道,但朕不會為其增調一兵一卒,相信張仲武會明白朕的意思,朕也相信張仲武會打得很好!”


    王歸長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想了想後方才又問道:“此次大皇子功不可沒,想來在盧龍軍中也能有其一席之地了,不知大家想要如何獎賞於他?”


    也許是因為李湞的緣故,李忱的臉上這才展露出一抹欣喜之色,不禁撫須笑道:“朕知道你什麽意思,但現在卻還並非昭告天下的時候,此事朕自有打算!”


    說罷之後,李忱似乎又想到了什麽,突然問道:“朕聽說吐蕃讚普達瑪遇刺身亡?此事可當真?”


    “迴稟大家,據劍南節度使奏報,達瑪自繼任讚普以來,下令禁止臣民信佛,焚毀佛經、關閉佛寺,迫令僧人還俗,這才激起了僧人反抗,於數月前被一僧徒以箭射死,事後因吐蕃朝廷封閉消息秘不發喪,待傳到劍南時已是三個月後,此後劍南節度使又經多方查證之後方才奏報,是以此消息理應屬實!”王歸長如實答道。


    “嗬嗬,這達瑪的做派倒是與朕那皇侄一般無二,隻是他的運氣卻沒那麽好了!不知達瑪可有子嗣?”李忱笑問。


    “據說隻有一遺腹子!”


    “哦?”李忱聞言後略顯驚訝,而後卻是撫須大笑道:“哈哈哈!達瑪這一死,吐蕃各方勢力怕是要爭個你死我活了!若朕所料不錯,此時吐蕃已然大亂了!”


    ......


    幽州。


    張仲武默默地將一張明黃色的絹帛放在一旁,伸手揉了揉兩側太陽穴,臉上疲態盡顯,頜下長須似乎也變得有些枯槁,無精打采地垂著。


    “阿耶,既然朝廷不肯派兵,那我們又當如何?”張直方忍不住問道。


    一旁的李承業也低垂著臉,接連暗歎不已,原本想為盧龍求些援軍,但卻萬萬沒想到陛下竟如此堂而皇之地一口迴絕,難道李忱就不怕因此引起張仲武的不滿麽?李承業不知道李忱為何如此,他隻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已無顏麵對張仲武。


    而盧龍眾將不出所料對此表現出了極大的不滿,甚至有人建議張仲武罷兵息戰,退迴幽州戍防。


    張仲武緩緩抬頭看了看眾將,而後將目光停在李承業的身上,“子允以為老夫應當如何?”


    李承業聞言後不由苦笑一聲,心中自顧哀歎道:“我又能當如何?”,不過話雖如此,此時此刻自己卻絕不能表現出任何不滿。


    隻見其沉默良久方才緩緩開口說道:“迴稟使君,此戰不僅關乎我大唐國運,更關乎我盧龍安危,此時我等已再無退路!”


    話音剛落,便隻見一名中年武將冷聲笑道:“哼!李刺史如此認為,怕是朝廷不這麽以為,我看還是算了吧,隻要保住幽州不失,那我們也算是對得起朝廷了!”


    此人乃是盧龍都知兵馬使張允伸,字逢昌,自雄武軍時便跟隨張仲武左右,原本隻是一名小小的軍校,隻因其曾為張仲武而身中三箭,自此便深得張仲武器重,從而逐漸成為盧龍軍的左右廂兵馬使周綝、李茂勳之外的猛將之一,與前二人並稱為“盧龍三雄”,足以可見其在軍中地位匪淺。


    張允伸與嚴朔在雄武軍時的際遇有些相似,不過若嚴朔不被調往江陵府的話,盧龍節度都知兵馬使的位子恐怕還輪不到他來坐。


    而麵對這樣的人物,李承業自然不敢掉以輕心,當即微微一笑,道:“張將軍此言怕是要將我盧龍一鎮置於死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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