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延匹夫,竟......”


    話還未說完,李湞隨即向嚴恆使了個眼色,嚴恆心領神會劈手便是幾個巴掌狠狠扇在郭盛的臉上,加之嚴恆力道極猛,竟將郭盛打得麵目青紫說不出話來。


    郭盛那後半句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得出口,李湞知道他想說什麽,正因為知道,所以才不能讓他說出來,而也正因郭盛這半句尚未出口的話,也注定了他終究無法活著迴到京城受審。


    當李湞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變了,變得陰冷、變得狠毒、也變得無情,但他卻知道,自己已沒了別的選擇。


    ......


    郭盛被俘,也預示著這場鬧劇的終結。


    自文宗伊始,晚唐各大藩鎮無不充斥著驕兵悍將,這些兵將常常將自己的上峰或殺死、或驅逐,然後自己向朝廷奏請成為“留後”,而朝廷對此常常采取息事寧人、姑息遷就之策,但越是如此藩鎮便越發驕縱,最後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即便是成就了“元和中興”的憲宗時代,都也難免遷就一二,然而自李德裕執政後,李黨的強硬做派以及武宗果決淩厲的作風使得眾藩鎮稍安,然而隨著武宗駕崩、李德裕被貶之後,這些藩鎮將領不免再度蠢蠢欲動。


    郭盛一事無疑是這個時候大唐諸藩鎮的一個縮影,郭盛的禍心野望也代表了大部分藩鎮將領的心中所想,然而隨著郭盛的失敗,這些驕兵悍將們不免便要細細思忖一番了。


    一行人迴京複命之後,李忱當日便在朝堂之上做出了對於此事的反應。


    郭盛謀逆,為十惡罪之首,依律株連九族,此外著兵部、刑部、大理寺、禦史台四部聯合遣使前往宣武節度清查其轄地五品以上文武官員,如有發現從惡者,從重決斷永不赦免。


    按照常理的話,隻要首惡伏誅便很少會牽連旁人,但李忱卻偏偏擺出了一副誓要追查到底的強硬態度,令得帝國上下一片嘩然。


    而所有人又都明白,李忱之所以要如此徹底地清算,無疑是要向諸藩鎮說明一件事:這個天下是我李唐的天下,你們的去留隻能由我一人決定。


    ......


    大明宮麟德殿。


    將眾臣屏退之後,李忱獨留了李湞一人。


    望著殿下這個瘦削的少年,李忱的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郭盛是你殺的?”李忱毫無征兆地開口問道。


    李湞聞言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


    “為何如此?”


    “因為死了他一個便足以達到阿耶的目的了,不需要再因此犧牲一個藩鎮重臣!”


    “哼!自以為是!那你說說朕有什麽目的?”李忱沉著臉說問道。


    李湞站在原地,想了想道:“阿耶的目的是通過郭盛來敲打其他藩鎮將領,如今目的已然達到,若是再牽扯到其他藩鎮的話,勢必會適得其反,所以此事必須要在郭盛這裏結束!”


    李忱聞言後輕輕點了點頭,說道:“嗯,說得不錯,也辦得不錯,朕會為你再記一功!你先下去吧!”


    “嗯?還有何事?”見李湞遲遲不動,李忱不免訝異道。


    “孩兒確有一事想奏請阿耶!”李湞輕聲說道。


    “說吧!”


    “是關於李德裕......”


    “好了!此事你以後不得再提,朕知道該做什麽!”


    “此次之所以能夠順利識破郭盛奸計,皆得益於文饒公,可見其對於我大唐還是忠心不二的......”


    “住嘴!朕做事自有分寸,還輪不到你來教朕!”李忱頓時龍顏大怒。


    而李湞聞言卻毫不退讓,不依不饒地說道:“阿耶的分寸難道就是讓這樣的忠臣貶居東都?難道阿耶就不怕寒了朝臣們的心?寒了天下人的心?!”


    “放肆!”李忱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莫要仗著朕寵你便這般的肆無忌憚!”


    聞言之後,李湞微微笑了笑,道:“孩兒不敢,孩兒不敢奢望阿耶能夠重新起用文饒公,隻是希望阿耶到此為止,東都和崖州對他來說已沒有太大的區別!”


    “崖州?!”李忱麵色一滯,崖州正是自己下一步給李德裕安排的終老之地,但此事自己從未對任何人提及,為何李湞竟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正在李忱驚詫之間,李湞卻躬身說道:“若沒有別的事,請阿耶容許孩兒告退!”


    李忱怔怔地望著李湞,而後木訥地擺了擺手,李湞見狀告退而出,隻留下了一臉錯愕李忱獨處殿中。


    ......


    李湞知道,單憑自己的幾乎話絕不可能改變皇帝老爹的決定,他也知道李德裕日後被貶崖州司戶在所難免。


    但李湞就是如此,明明已經知道結果,但還是不甘心地想去試試,以前的李湞不想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改變曆史,但越是身在其中便越是能體會到太多的無奈和遺憾,所以自己便忍不住想要去做些什麽,即便是改變了曆史的走向,但自己卻能無愧於心。


    正如鄭亞,若是依照史書記載,鄭亞此時已被白敏中擠出朝廷之外遣往桂西,但因為自己的出現而讓白敏中的一場算計落空,與此同時本應與父親通往桂西的鄭畋也因此留在了京城,這一切已然與曆史相悖。


    翌日。


    當胖嘟嘟的鄭從讜出現在李宅之內時,李湞與鄭畋、鄭顥、劉蛻以及高駢、嚴恆正在正堂閑聊,見鄭從讜進來,鄭畋等人趕忙迎上前去。


    “台文兄來得正好,就差你一個了!”鄭顥大笑道。


    鄭從讜見狀衝眾人使了個眼色,而後朗聲說道:“振威校尉李湞接旨!”


    旨意的內容很簡單,擢升李湞為昭武校尉,還是六品散官,隻不過振威校尉為從六品,而昭武校尉是正六品,區別並不算太大,而這卻讓眾人為李湞感到不平。


    東都平叛雖然李湞為副使,但起到的作用無疑是毋庸置疑且有目共睹的,而陛下無論對於正使鄭亞還是副使李湞,似乎都是口頭上的表揚多於實際行動,沒有實實在在的東西,表彰也便算不得什麽表彰了,朝臣們自然不免議論紛紛。


    當日,眾人用過晌午飯後賴在李宅死活不肯走,直到坊門關閉後李湞不得已之下隻能接受了這個現實。


    是夜,李湞、鄭畋、鄭從讜、鄭顥、高駢、劉蛻與嚴恆、趙婉於正堂宴飲,原本趙婉是要迴避的,但在李湞的執意要求下不得已留了下來。


    一番推杯換盞之後,眾人不免均已微醺,隻見鄭顥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後,衝大笑道:“澤遠啊,你這宅子什麽都好,但唯獨缺了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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