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興慶宮。


    夜幕將至,皎月如盤高懸於興慶宮的穹頂之上,這座沉寂了百年的南內宮殿終於再度迎來了自己的喧囂之日。


    憶昔開元全盛日,八月千秋萬歲節,玄宗便是於這花萼相輝樓之上大宴群臣,接受萬邦朝賀,而這座高達一百二十尺氣勢恢宏的三層樓宇更是被譽為“天下第一樓”。


    盛世之期,這座花萼相輝樓代表著京城長安,長安則代表了大唐,而大唐代表的——是整個天下!


    飛簷鬥拱之間朱燈如星,璀璨奪目;迴廊樓閣之外人流似河,川流不息。內侍宮女們雖行色匆匆,但卻個個麵目含笑,這是朝臣們的節日,也是天下人的節日。


    “這裏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李忱站在花萼樓的廊窗處眺目而望,盡是一片繁花似錦。


    “是啊,看到這一幕不由讓老奴想起了開元之盛!”王歸長的眼角竟溢出了兩行濁淚。


    “開元盛世......”李忱沉吟著,雙眸中隱隱閃現出了一抹別樣神采,“這天下已沉靡了太久,這不是朕想要的大唐,更不是朕心目中的大唐,是該到了變個樣子的時候了啊!”


    “朕之所以選在這裏,一則為李湞方便,但更重要的原因是朕要擺一個態度,一個振興大唐的態度,這座花萼樓曾是我大唐最輝煌時期的代表,朕就是要從這裏開始,重造盛世!”李忱逐字逐句地說著,鏗鏘有力,而雙目卻已微潤。


    “啟稟陛下,朝臣們都已到齊了!”


    此時一名內侍近前稟報。


    “嗯,李湞可來了?”李忱問。


    “奴婢還沒看見!”


    “興慶宮距離李宅不遠,按理說早該到了的!”王歸長訝異道。


    “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太沒個規矩,不等他了,我們走吧!”李忱轉身而去,王歸長見狀對那內侍低聲說道:“你趕緊去李宅看看,務必將李湞帶來!”


    ......


    花萼樓之內,凡當朝八品以上官員具已到齊,再加上十六宅的王孫公主和在駐京留守的各地官員,統共下來竟有數百人之多,即便如此花萼樓之內仍是不顯局促,由此其宏達之勢可見一斑。


    文武兩班朝臣依品階順序次第落座,每人麵前的低案之上已是擺滿了珍饈美酒,王孫公主則居於群臣上首,而在白敏中一側則是幾名頭梳辮發,身著豎領箭袖等番邦服飾的使節,想來便是黠戛斯使者了。


    李忱環視眾臣,卻還不見李湞到來,不由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剛要舉杯,卻見李湞風風火火趕到,“草民李湞拜見陛下!”


    李忱見狀心中頓安,但卻依舊陰沉著臉說道:“這次念你年幼不知禮數,暫且饒了你,下不為例,入座吧!”


    “謝陛下!”李湞說著咧嘴一笑,正看見延慶公主看著自己,隨即頷首遙遙行禮,卻見延慶公主同樣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李湞將目光移開環顧大殿,雖然這其中的朝臣大部分都不認識,但也有些熟悉的麵孔,文官這邊有京兆尹兼刑部侍郎盧商、監察禦史李景莊、刑部員外郎裴田,而武將這邊則隻有高駢一人李湞還算認識。


    而這些人當中唯有盧商與李景莊對自己點頭微笑示意,其他人則始終一副視而未見之狀。


    但還是有些人將目光投到了這個早已名震朝廷的少年身上,乍一看去,不過是個模樣清秀的少年罷了,靠著其父李承業當年於陛下的救命之恩而得到了天子的種種眷顧,僅此而已,群臣之中大都是這種心思,所以沒有人會將過多的注意力放著李湞身上。


    當然,除了接到李忱授意後已經知道李湞真正身份的盧商。


    內侍隨即將李湞引至文臣一列的最後一處空座,而在這空座旁坐著的赫然正是李景莊。


    說起來二人也勉強算是故人了,再加上李景莊與李德裕的那層關係,所以素來倔強的李景莊倒也對李湞微微點了點頭。


    宴飲正式開始,數十名衣著華麗的西域舞姬步伐輕盈地魚貫而入,緊接著管弦之聲驟起,伴隨著西域樂舞,眾臣少不了一番推杯換盞,在這籌光交錯之間李湞倒是顯得有些孤獨。


    席間李忱幾度舉杯,而群臣也紛紛起身口中也極盡溢美之詞,惹得李景莊一臉的厭惡之色。


    “嗬嗬,看來李禦使也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啊!”李湞低聲笑道。


    李景莊聞言後輕歎一聲,道:“不喜又能怎樣?世風如此,!”


    “晚輩素來仰慕如您這般的忠直之臣,以前曾聽家父說過,李氏一門三臣,皆是忠耿之士,忠直之臣,日後還望您多多教導晚輩一二!”


    李景莊露出一抹苦笑,道:“現如今越是忠直之臣也便越受冷落啊!”


    李湞知其指的是李黨盡數被貶一事,心中不免也頓感惋惜,沒有人知道自己這皇帝老爹的苦衷,李黨經過武宗一朝後已是勢高權重,為君者最怕一黨獨大,而眼下黨爭又不可避免,所以隻能打壓李德裕一黨以求朝局平衡。


    正念及此,一曲樂舞已然結束,李忱隨即笑道:“今日中秋月圓,這酒食也吃得差不多了,是該開始正戲的時候了!”


    眾臣自然明白李忱口中這“正戲”是何意,當即紛紛表示讚同,天子發了話,實際上他們也隻能讚同。


    “去年朕記得是延慶得了這魁首吧,既然如此,那今年這律令自然也由你來開始吧!”李忱轉而向延慶公主笑道。


    隻見延慶公主隨即起身笑道:“既然陛下開了金口,那延慶敢不從命!”


    說到這裏,隻見延慶環顧群臣,緊接著莞爾笑道:“今年的律令依舊以月為題,但不再逐句行令,諸位各展其才,詩文上品者為勝,勝者指定下一名行令者,若對不出的便算輸了!延慶便先獻醜了!”


    說罷之後,延慶公主幾乎沒有任何思索便脫口而出道:“倦倚南窗月色昏,檀香如水總銷魂。今番不見姮娥影,獨照墀邊夢裏痕。”


    “嗯,此詩意境頗佳,實屬佳作,看來這下一位定要費上一些腦筋了!不知你指定何人?”李忱笑道。


    延慶微微一笑,目光望向正躲在李景莊身後的李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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