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業與蕭良走出麟德殿後,正看到李湞在內侍的引領下緩步前來。


    “阿耶,蕭叔!”李湞躬身行禮。


    “想必你已經猜到了吧!”李承業歎道。


    李湞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事已至此即便再傻的人也猜得到自己的真實身份,更何況是李湞這般的人精。


    “莫要怪......”


    “不論青鸞是誰,阿耶永遠還是阿耶!”李承業的話還未說完,李湞便搶先說道。


    李承業的眼眶微微濕潤,隻這一句話便已勝似千言萬語,李承業輕輕拍了拍李湞的肩頭,說道:“進去吧,莫要失了規矩,更不要胡言亂語耍橫,這十一年來其實心裏最難受的是陛下!我在外麵等你!”


    李湞點了點頭,而後隨著內侍走至殿外。


    “啟稟陛下,李湞到了!”內侍輕聲說道。


    “進來吧!”


    推門而入,李湞尚未抬頭便稽首行禮:“草民李湞叩見陛下!”


    沉默,迴應李湞的隻有沉默。


    李湞也靜靜地垂首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李忱則靜靜地坐著,望著殿下那個跪倒在地的瘦削身體,眼中卻早已是淚流滿麵。


    “大家......”王歸長的眼中也有些濕潤,此時低聲提醒道。


    “起來吧,坐到朕這裏來!”李忱趕忙將眼中的淚水拭去,口中輕聲說道。


    “草民粗鄙之體,今日得見天顏,還是跪著的好!”李湞緩緩答道,依舊沒有抬頭。


    李忱聞言一愣,而後起身走至李湞跟前伸手將其扶起,望著眼前這張尚未褪去稚嫩的臉龐,李忱竟再也抑製不住將李湞緊緊擁進懷中失聲痛哭。


    無論往日裏那個裝瘋賣傻苦苦隱忍二十年的光王李忱,還是今時這位高高在上,掌握天下人生殺大權的天子李忱,在親情麵前也終究還是肉體凡胎,十一年的痛楚和煎熬在看到李湞的一霎那盡數釋放而出,淚水滴落在李湞瘦弱的肩頭,往日的種種再度浮現在腦海之中。


    反而李湞此時卻顯得呆滯木訥,他不知該怎麽麵對李忱,不知該對自己的這個親生父親說些什麽,十一年的時間已將李湞心中殘存的一切記憶抹除,更何況他本就對李忱沒有半點記憶,他本就是個外來者。


    對於李忱,李湞的心中沒有恨更沒有愛,形同陌路。


    李忱擁著李湞久久不肯放手,直到王歸長走近說道:“如今殿下已經迴來,大家應保重龍體才是!”


    李忱聞言這才緩緩鬆開雙手將眼中的淚水抹去,“你太像你的阿娘了,若她在天有靈的話想來也應替朕高興!”


    望著李湞依舊木訥的表情,李忱隨即歎道:“聽仲離說你失去了幼時的記憶,十一年,朕讓你受苦了!無妨無妨,現在你就在朕的麵前,朕才是你的阿耶!”


    “殿下還不趕緊叫一聲阿耶!”望著父子團聚的二人,王歸長在旁喜極而泣。


    “阿.....阿耶!”李湞怔怔地叫了一聲,隻是聽上去是那麽的冰冷,不帶著絲毫感情。


    李忱用力地點了點頭,而後拉著李湞的手至禦座安坐。


    “你恨朕麽?”李忱撫著李湞的臉龐問道。


    李湞搖了搖頭。


    “原本朕以為你會哭、會鬧、會記恨朕,看來倒是朕多心了,你比朕想象的要成熟穩重些......”


    “阿娘在哪?”李湞突然問道。


    聞言之後,李忱為之一愣,而後看了看王歸長,王歸長見狀隨即將甘露之夜詳細敘說了一番。


    “侍女......”李湞心中猛地翻湧起一陣痛楚,自己那不堪迴首的前世便自幼喪母,到了這一世自己卻依舊無法得到母親的關愛,這樣的經曆對於李湞來說充滿了悲戚與無奈。


    “難道陛下就從未想過要為阿娘正名麽?”李湞緊接著又問。


    李忱的臉色稍稍有些難看,但看著李湞的臉龐,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以往的種種,隨即口中長歎一聲,道:“唉,當時朕為求自保嚐以不惠示人,又哪有力量去做這些呢,即便是做了豈不是同時也惹人生了疑心,朕一人安危事小,當時光王府上下百餘人,他們的安危事大啊!”


    李湞自然知道李忱的事跡,聞言之後心下也頓感同情,想了想後說道:“既然如今陛下......”


    “朕是你的阿耶,日後莫要再稱陛下了!”李忱佯做不慍說道。


    “既然阿耶已經榮登大寶,再無安危之憂,那麽還請阿耶為阿娘正名!”


    “此事朕早有決斷,不過卻不是現在!”


    “何時?”


    李忱想了想,道:“待你封王之時!你在外十一年,所有人都以為你與你阿娘死於那場兵亂,此時突然出現不免惹人猜妒,為了保護你,所以朕現在還不能將你的身份昭告天下,希望你能明白阿耶的心意!”


    李湞聞言之後點了點頭,熟知曆史的他又何嚐不知道皇族宗室之間的種種明爭暗鬥呢,如今後宮多了個皇子也便多了一個爭奪儲君的人選,勢必會將眼前的平衡政局打破。


    而自己在外十一年,莫說是在朝廷,即便放眼整個長安所熟識的人也不過隻手之數,若此事將自己的身份昭告天下的話,受益者是自己,但受害者也同樣是自己。


    既然如此還不如暫做一個隱皇子,雖然見不得光,但卻有百利而無一害。


    “青鸞明白!”李湞點了點頭應道。


    “嗯,明白便好,也不枉了朕的一番苦心,朕知道你與李承業十一年的感情不是說抹掉便能抹掉的,所以日後你與他之間一切如舊!”


    “謝阿耶!”


    “另外,日前李承業與李德裕走得太過親近,如今被白敏中抓了把柄,為免群臣口舌,朕不得不將他遣往幽州,日後朕再行調派吧!你便暫居長安,留在朕身邊吧!”李忱笑道。


    “怎麽?你不願意?”見李湞一臉難色,李忱接著問道。


    李湞想了想道:“孩兒還是覺得跟著阿耶去幽州的好,長安城太大,孩兒住不習慣!”


    “你離開朕十一年,朕不想再放你走了!”李忱不由悲愴說道。


    “既然已經十一年了,再多些日子想來也無妨!”


    “胡鬧!李承業都教了你些什麽!就這麽頂撞阿耶不成!”李忱聞言竟勃然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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