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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滿殿文武均是麵色駭然地望著李湞,唯有李忱麵無表情地望著李湞一言不發。


    此時隻見大理寺卿盧商出列言道:“李司馬此言不妥!”


    而後盧商轉而向李湞又道:“杞王謀反之事無論是否屬實,依大唐律法都需三司會審,同時宗正寺監理,待一一查明之後方可據證定罪,而非李司馬一句話便輕易將一位親王定罪,還請陛下聖裁!”


    聞言之後,李湞依舊雙手托舉奏疏不言不語。


    此時白敏中卻是趁機附和道:“臣附議盧寺卿所言,事關宗族,萬萬草率不得!”


    見白敏中再度出頭,諸多外戚也終於紛紛進言附議,唯獨李湞始終一言不發,隻是似乎托得奏疏的雙臂有些酸軟,不自覺地往下放了少許。


    李忱隨即也向王歸長使了個眼色,王歸長見狀隨即走下殿接過奏疏,而後置於李忱麵前龍案之上。


    李忱卻是看也不看,口中說道:“既如此,便依盧寺卿所言!”


    言罷,李忱轉而望向李湞,緩緩說道:“散朝之後,李湞思政殿候旨!”


    李湞應聲稱是,而後退至隊列之後,正站在劉括身後。


    “劉主事,好久不見,身上的傷看樣子是痊愈了!”李湞低聲笑道。


    劉括聞言冷哼一聲,“不管你是誰,我還是要殺你!”


    “劉兄莫鬧,與你有殺父之仇的是蕭良,不是我啊!”


    劉括隨即冷笑一聲,“莫急,你們誰都跑不了!”


    李湞正欲說話,卻隻見身旁一位兵部主事低聲說道:“李司馬可莫要再說話了,陛下正看著這裏!”


    李湞聞言偷偷抬眼瞥了一眼,卻正與李忱四目相對,隨即咧嘴嘿嘿一笑便不再說話。


    李忱白了李湞一眼,而後環視群臣,沉默半晌後緩緩說道:“諸卿可有誰還記得十年前的光王宅?”


    聞聽此言,群臣皆是垂首不語。


    李忱微微一笑,目光閃爍間似乎迴想起了自己那些最不堪,卻又最讓自己值得感激的日子。


    “是啊,那時的朕還是個裝瘋賣傻的光王,又有誰會關注一個傻子呢?”李忱語氣淒愴,卻又絕不曾動怒。


    畢竟,這本就是人之常情。


    群臣聞言卻是麵露惶恐之色,紛紛躬身唿道:“臣等有罪!”


    “何罪之有?”李忱卻是反問,而後自己又先笑道:“朕不怪你們!”


    言罷,李忱接著說道:“甘露之前,朕與一鄭姓侍女生有一子,因初生繈褓尚未取名,恰逢魚、仇二賊屠戮十六宅,朕無奈之下請冠軍大將軍蕭良攜幼子安頓於故友江陵府尹李承業族下,賜名李湞!”


    說完之後,李忱的目光再次掃過群臣,卻隻見群臣並無驚訝之色,不由笑道:“朕知道你們都已多少聽到些消息!”


    此時卻隻見司天台監正出列跪倒在地,顫抖著身子說道:“臣罪該萬死!還請......”


    話未說完,便隻見李忱抬手說道:“起來吧,今日朕不降罪於任何人!”


    “謝陛下!”司天台監正這才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子退迴原位。


    李忱接著說道:“之前李湞的種種所為,皆為朕之授意,他若是哪裏冒犯了諸卿,看在朕的情麵上便就此揭過吧!”


    群臣聞言齊齊躬身稱是,卻不料李湞低聲嘟囔道:“你們應得倒是痛快,我都不知何時得罪了你們這麽多人!”


    劉括冷笑,“你已是諸般惡名在外,便是做了王也不得長久!”


    “滾你個烏鴉嘴!你再說話我便告到陛下那裏去!治你的十二族!”李湞低聲罵道。


    劉括聞言一愣,隨即罵道:“愚蠢,上自四世高祖下至四世玄孫,不過九族而已,怎生來得十二族!”


    “倘我為王,說誅你幾族便誅你幾族,便是你二十族也能誅得!”


    “李司馬......不,李......”一旁的兵部主事想來想去也不知該如何稱唿李湞,最後所幸什麽也不叫,顫抖著聲音低聲說道:“你二人莫要......再......再說話了,陛下方才瞪了我三次!”


    三人正說話間,卻隻見中書舍人劉瑑不知何時已站於殿首中央,雙手托著一麵黃金冊書,口中朗聲說道:“幽州司馬李湞聽宣!”


    李湞聞言忙閃身出列,而後躬身走上前去雙膝跪地。


    劉瑑隨即高聲宣讀,“維大中元年,歲次乙亥,四月丁申朔,皇帝若曰:於戲,諮爾湞,器識方重,兢莊無怠,勇冠孫吳,功侔益稷,朝典攸宜。是用命爾為佑王,食邑三萬戶,受茲河、洮、渭、岷四州之地,苴以白茅,往欽哉,恭膺寵命,可不慎歟!”


    “唉......”


    宣讀完畢,李湞口中輕歎一聲,盡管聲音極輕,但在這鴉雀無聲的大殿之內,卻還是顯得有些突兀。


    但饒是如此,李忱的臉上卻絲毫不見慍怒之色,反倒是一臉燦爛地笑道:“李湞,還不快些接旨受封!”


    李湞聞言滿臉苦澀地雙手接過金冊,口中悻悻問道:“敢問陛下,這河、洮、渭、岷四州,可是河西的河、洮、渭、岷四州?”


    李忱聞言大笑,“我天下難不成還有第二個河、洮、渭、岷四州麽?”


    “可這四州皆是被吐蕃占了去啊!”此時的李湞早已將諸般朝儀拋之腦後。


    “你奪迴來便是你的了!”李忱鄭重其事地說道。


    “若奪不迴來呢?”李湞不死心,追問道。


    “那......嗬嗬......”李忱隻輕笑了幾聲,而後徑直又向王歸長使了個眼色。


    王歸長隨即又將另一張明黃絲絹交與劉瑑,隻見劉瑑雙手接過後再度朗聲宣道,“佑王李湞接旨!”


    李湞聞言一愣,而後極不情願地再度雙膝跪地。


    但這一幕卻是讓群臣都有些緊張起來。


    此前冊書封王是意料之中的事,而其封地卻在河西四州,顯然這是李忱已決意拿迴吐蕃所占的河西諸州。


    而吐蕃自然不會拱手想讓,所以接下來便難免一戰,既然要戰,那麽便要有軍、有將。


    所以接下來的這道製書,才是今日的關鍵。


    隻是今日裏心中最酸楚的,便是三省中的那幾位了,因為依大唐律法,無論冊書還是製書敕旨,都要由中書舍人草擬,而後交由三省依次審查,待三省主管簽署通過之後,再由天子畫“可”方能成文生效。


    但偏偏今日裏李忱竟繞過三省,全由其一人草擬並當堂宣敕,顯然這是不合禮法的,倘若李德裕一黨執宰,必會據理力爭,但自李忱登基之後,便先將三省主管輪番換了一遍,那些不聽話的或貶斥在外,或削官降職,隻剩下了如白敏中這等順言聽命的臣子。


    所以盡管如此,群臣也隻能在心中憤憤不平,卻無一人敢出言頂撞。


    而此時此刻,群臣更感興趣的,隻是李忱將要授予佑王李湞怎樣的權柄。


    畢竟對於李湞這個新晉的親王,這滿朝文武中勢必有人歡喜,但更多的卻是懼怕和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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