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周生辰頷首,身體已因整夜站立略微僵硬,“我很快迴來。

    小仁目光閃爍,他看得明白。

    是什麽事情讓他想說,又不敢開口?他走下樓,都在思量小仁奇怪的表現,一樓有兩個女孩子在打掃房間,他從褲子口袋裏,拿出深藍格子的手帕,輕輕按住口鼻,避開可能會揚起的煙塵。

    避而不談……在母親麵前避而不談……

    他略微頓住腳步,想到了時宜。

    在想到她的瞬間,已經加快腳步,沿著青石路,大步向院外走去。

    整個院子因為文幸的病,處在絕對隔離的空間,任何人想要進入,都要是周生辰母親遣人去請,才能被放進來。他忘了這點,太牽掛文幸而忘了這個問題。

    果然走出院子,看到林叔的心腹,在不遠處,非常焦急卻無望地看著他。

    他走過去,那些守住的人才被迫讓開一條路。

    “時宜怎麽了?”周生辰一把抓住那人手臂,五指緊扣。

    “時宜小姐在搶救。”

    “搶救?”

    男人馬上解釋:“昨晚,半夜時……”

    周生辰已經容不得他再說什麽,推開他,快步而去。這個宅子,大小院落有68座,房屋1118間,人很多,也很雜。他永遠冷靜,永遠旁觀,這些人與人的關係,都能直接分離,為了利益,沒有感情是不能拆分的。

    目的性,利益性,人性。

    這些他都自負能應付。

    隻有時宜,隻有一個時宜,他看不透,解不開。

    無法冷靜,無法旁觀。

    他想要思考,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已經在棋局收官階段,卻仍舊不能保她。可是完全沒有思考的能力。還有恐懼,從沒嚐過的恐懼感,緊緊纏繞,捆綁住他的手腳。

    他走上樓梯,隻不過聽到二樓搶救人員的交談,竟不敢再走上去。

    一步都不敢。

    他信奉自然科學,不怕死。

    可他怕她會死。

    出離的恐懼,殘忍地,腐蝕著神經、血脈。

    周生辰忽然狠狠攥緊拳頭,砸向樓梯扶手,過大的力氣,讓整個樓梯都震動不已。所有在場的人都驚住了,二樓正走下來的小女孩,也被嚇傻了,怔怔地看著他:

    “大少爺……”

    慢

    慢地,她不再做夢。

    該睡醒了,差不多,該睡醒了吧?

    她再次努力從夢魘中醒來,眼睛腫脹著,硬撐著睜開來,看到一線光。不太刺眼,像是被一層布料遮擋住了,隻留了舒服的光亮,這布料的顏色和上海家裏的窗簾相似……似乎是完全相同……

    在家裏?真的在上海?

    她一瞬懷疑,自己還沒掙紮出來,隻是進入了另外的夢魘。

    直到真的看清楚了他的臉和眉眼,她勉強揚起嘴角,卻沒力氣說話。

    “急性闌尾炎,”他輕聲說,“怕家裏的醫生看不好,就帶你迴了上海。”

    急性闌尾炎?

    還真是痛的要死。她不想再迴憶那種痛,隻佩服那些曾經曆這種問題的人。

    不過為了急性闌尾炎迴上海,是不是太小題大作了?

    她閉了眼睛,輕輕抿嘴,嘴唇有些發幹,嗯……

    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身體太虛弱,她莫名地有些感傷和恐懼。

    怕離開他。

    時宜啊時宜,你越來越嬌氣了。

    她暗暗鄙夷自己,卻仍舊被什麽誘惑著,輕聲叫他:“周生辰?”

    “嗯。”他俯身過來,離得近些,讓她說話可以省力些。

    眉眼真幹淨。

    時宜仔細看他:“我告訴你個……秘密。”

    “說吧。”他的聲音略低,很平穩。

    “我上輩子死後,”她輕聲說著,略微停頓了幾秒,“沒喝過孟婆湯。”

    也不知道,他能否聽懂什麽是孟婆湯。

    他微微笑起來:“在地府?”

    她笑,他真好,還知道配合自己:“是啊。”

    他嗯了一聲:“那麽,那個老婆婆放過你了?”

    時宜微微蹙眉,她在迴憶,可是記不清了:“是啊,可能因為……我沒做過壞事。”

    他忍俊不禁:“那我一定做過壞事,所以,被迫喝了?”

    “不是,”她有那麽一瞬認真,很快就放鬆下來,怕讓他覺得奇怪,“你很好。”

    “我很好?”

    “嗯。”

    很好很好,再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他低聲問:“你知道我?”

    “是啊,”她輕輕笑著,“上輩子,我認識

    你。”

    她看著他。

    我認識你,也會遺憾你不再記得我。

    但沒關係,我一直記得你。

    周生辰仍舊俯身看著她,直到她閉上眼睛,在她額頭上輕輕吻了吻。

    他漸漸進入了不帶任何感情的,客觀的思考模式。

    他記憶力很好,仍舊記得自己是怎麽走下二樓,走出文幸住的院子。林叔以最簡潔的方式,告訴他時宜的突發情況,毒性不大,古舊成分,長久侵蝕。

    是什麽誘發?一盞茶,或者是一炷香,或者是精致茶點,皆有可能。

    “你覺得,我們的家庭,如果想要一個女孩子消失,需要用這麽溫和的手段嗎?”

    這也是他懷疑的原因所在。

    既然目的明確,如果是母親,又何須如此點滴滲透?

    或者是自己太容易信任了?能自由接近時宜的人,很少,除了心腹,也有梅行……最怕的事情終究會發生。身邊的每個人都是多年跟隨,每個人都牽扯了太多背後的關係。人的行為,最終都是為了某種目的,是什麽,需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她的命?

    他在清算著,所有人背後的關係,以及各種目的的可能性。

    時宜再入睡,顯得踏實了很多。

    很快就唿吸均勻。

    周生辰不經意地抬起手,輕輕彎曲起食指,碰了碰她的臉。

    靜養的日子裏,周生辰都在家裏陪著她,到最後時宜都開始了,讓他去做自己需要做的事情。有些話,她沒好意思說,像他這樣二十四小時在自己身邊,她也基本做不了任何事情,總是分神去留意他。

    倒是周生辰,該看書看書,該工作工作。

    她怕他長久住在這裏不習慣,提出要去他為新婚準備的獨幢小樓。他拒絕了,隻是稍許對這裏的格局和擺設做了些變動,讓環境更適合她修養。

    處處舒適,細節用心。

    這場病,她真是元氣大傷。

    父母來時,真是被她的憔悴模樣嚇到了。

    時宜怕父母怪周生辰沒有好好照顧自己,連連說是自己最近半年很少去健身房,身體太差了,以至於闌尾炎就搞成了這個樣子。

    對於治療,周生辰說當時他選擇了保守治療,沒有手術,她也覺得如果能藥物消炎,最好不要進手術室。“我怕疼,”她用手指輕輕地,在他手背和胳

    膊上敲打著,“這麽想,我其實很嬌氣……不僅怕疼,還怕黑,”她開玩笑,看他,“你會覺得我嬌氣嗎?”

    在烏鎮時,因為一些若有似無的聲音,會讓他陪自己說話到天亮。

    周生辰一絲不苟地,用濕熱的毛巾擦幹淨她每根手指:“不會。”

    “認真的?”

    “很認真。”

    “我除了會讀書,會畫畫,會做飯,會收拾房間,會配音……”

    他笑了一聲:“很全才了。”

    其實最讓人驕傲的那些,都是他曾經教給她的。

    他給她擦幹淨手,隨手替她把羊絨毯拉上去一些,給拿來糕點。她看他剛才洗完澡,還微濕的頭發,隨手摸了摸:“都秋天了,總這樣,你會感冒的。”

    “不怕,有你的秘方。”他笑笑,聲音略有柔軟。

    她知道他說的是,曾經給他泡的紫蘇葉。

    兩個人眼睛,隔著薄薄的鏡片,對視一眼。

    某種感覺,悄然滋生。

    他輕咳了聲,從沙發上站起來,去翻影碟櫃裏的碟片:“看個電影?”

    時宜覺得好笑,想了想:“看尋秦記吧,可以看好幾天,打發時間。”

    “好。”他倒是無所謂,彎下腰去插影碟機開關。

    從她這裏,能看到未開啟的電視屏幕上,有他的影子。

    很清晰的輪廓。

    他看影碟機,她看他。

    淺藍色的絨料長褲,白襯衫,和上次住在自己家裏穿著相同。幹淨簡單,時宜看得意亂情迷,順著沙發側躺下來,臉埋在毯子裏,看得都快癡了。

    周生辰終於弄好碟片,從電視旁拿起黑色遙控器,迴頭想和她說什麽。

    但一看她這種姿態,立刻識破了她的小心思:“你有時候看我的感覺,真能讓我覺得,我是什麽明星。”

    “我有那麽膚淺嗎?”時宜用毯子蒙著半張臉,悶著聲音說,“周生辰,我愛你。”

    他應了聲,繃不住就笑了。

    44番外心頭血

    太子五歲才懂得,自己降生那年,宮外諸王懷疑宮中內亂,皇帝死的不明不白,他這太子也得的不明不白。可他也冤枉,皇後沒有子嗣,便撿了個年紀最小的,做了太子。

    這是他,撿來的便宜。

    五歲時,他便

    懂得這道理。

    不爭,不搶,不奪,不想。

    太後讓他行,他便行,讓他停,他便停。

    太子病弱,自幼吃藥比進食還要多。太後訓斥,他捧著藥碗,站在宮門前一晝夜,不敢動不能動,那時的他也不過七歲。愛鳥,鳥便死,貪戀魚遊水中,便自七歲到十六歲,都未曾再見過魚。生殺大權,連同他這個小人兒的性命,都在那個自稱太後的女人手中。

    他漸不再貪戀,任何有生命的物事。

    直到見到她的畫像。

    清河崔氏之女,時宜。

    眉目清秀,也隻得清秀而已。身邊兩個太監,躬身低聲說著:“殿下,這便是您未來的太子妃。”他看那畫中不過十歲的少女,執筆作畫。

    她,是他唯一被賞賜的東西。

    他欣喜若狂,卻不敢表露。

    自那日起,便每月都拿到她的畫像,她的起居筆錄。她不會言語,隻喜讀書作畫,讀得書是千奇百怪,也有趣的很。作畫,隻肯畫蓮荷,蓮荷?蓮荷有何好?許是小女子的情趣,他不懂,也無需懂。

    不過,那蓮荷卻真是畫得好。

    他每每臨摹,總不得精髓。

    時宜,十一。

    她在小南辰王府的徒兒裏,不過排行十一。七歲那年,入府被欺負,不能言語,處處忍讓。後常常隱身在藏書樓中,整日不見蹤跡。可如自己一般,不喜與人交心?無妨,你日後便是這宮中最尊貴的女子,你不喜與人交心,便隻有你我。我斷然不會欺負你。

    過了幾年功夫,年歲漸長,她已被一眾師兄師姐嗬護備至,得南辰王獨寵。

    收集天下名茶,搜羅前朝遺落曲譜。

    小南辰王與命定的太子妃間,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太後生辰那日,有人遞上小南辰王謀反的奏折。

    這奏折,年年有,年年壓下來,這一年倒是多了一條與太子妃的傳聞。太後朝堂橫眉,扔了折子,厲聲質問:哪個奏了,哪個站出來,若能將南辰王拉下馬來,那數十萬家臣便是你的。

    無人敢應,皆是寒蟬若噤。

    笑話,南辰王少年領兵,從未有敗績。

    太子在東宮得知,也未曾開口。

    這傀儡,在此位十年,素來是個啞巴太子,誰人不知?

    太後何嚐不怕,當日諸王叛亂,便是

    這小南辰王的一句話所致:

    “疑宮中有變。”

    他若想要這天下,便隻得拱手相送,區區一個太子妃又有何妨。太後如此對身邊內宦說著,這世人角色都是互相給個薄麵。她讓那西北江山,不管不顧,隻求一生太平,能讓小南辰王留了這皇宮皇朝,能自己這半老之人安享富貴。

    然世事無常,太後暴斃內宮。

    太子封禁皇城,不得昭告天下,以太後之筆,寫的第一道懿旨,便是太子妃入宮完婚。同日,密詔清河崔氏入宮。

    那日,清河崔氏行過重重宮門,跪在東宮外,足足兩個時辰。雪積有半尺,衣衫盡濕,膝蓋早已凍得麻木。跪到半夜,才有宦官引入。

    東宮太子,宮外從未有人見過,清河崔氏父子,可當得無上榮寵。

    臥榻上麵色蒼白,卻眼如點墨的男人,裹著厚重的狐裘看他們,足足看了一個時辰。

    不言不語,偶爾喝水潤喉。

    近天明時,有人捧來藥,蒸騰的白霧中,他麵容模糊,始才咳嗽起來。

    偌大的東宮,悄無聲息,唯有他陣陣低咳。

    清河崔氏父子,忙不迭叩頭,將來時商議的如何以十一為餌,謀陷小南辰王的話說出。太子靜聽著,卻有些不快:“小南辰王終究是朕的叔父,你等的計策……太過陰毒了。若讓皇後得知,要朕如何交代?”

    未曾有繼位大典,卻自稱朕。

    “陛下……”清河崔氏父子忙叩頭,“周生辰乃大患,不除,則難定江山!”

    他繼續低頭喝藥,眉目被霧氣浸染的,不甚分明。

    這場謀算,終是困住了那個小南辰王。

    他自為太子來,初與這王相見,卻是在燈火昏暗的地牢內。他是君,他為臣,他立於他麵前,他卻不跪他。

    彼時太子,此時天子。

    能得天下,卻得不到他一跪。

    也怪不得他,他已死了。

    他披著厚重的袍帔,仍舊受不住牢內陰冷濕氣,宮中十年,他拜太後賞賜,日日飲毒,如今隻得日日以藥懸命。

    他所想要的,不過是他唯一被賞賜,所擁有的人。

    “當日聖旨,朕要你認她做義女,便是要將這江山換美人,”他冷冷清清地笑著,略有自嘲地對著已死的人說著,“朕最多十年陽壽,十年後,天下誰還敢與你搶?”

    “朕對得起你,你的身世之謎,這天下隻有太後與朕知道,太後已死,朕也不會說。”

    夜風打散了燭煙。

    他離去,命厚葬,仍留謀逆罪名。

    都是你們在逼朕。

    若非太後想要成全你與她,朕怎會毒害母後。

    若非你抗旨不從,朕又怎會謀陷你?小南辰王一死,朝堂誰能擔此天下?無人可擔。生靈塗炭,百姓流離。

    朕不想,也不願,可朕……

    45後記

    東陵帝,自幼被困東宮,終日不得見光,後有清河崔氏輔佐,俘逆臣小南辰王,正朝綱。帝因太子妃秘聞,恨小南辰王入骨,賜剔骨之刑。

    小南辰王刑罰整整三個時辰,卻無一聲哀嚎,拒死不悔。

    後得厚葬,留謀反罪名。

    登基三載,帝暴斃。未有子嗣。

    江雨菲菲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裏堤。

    六朝盡空,仇怨已去,長安仍在。

    前朝無緣一見,此生,你可能讓我真的,見一見你。

    九月下旬。

    王家婆婆突然而至,跟著的是曾有一麵之緣的王家長孫和幾個衣著精致的中年女人。距離上次相見,已是數月,年邁的婆婆待她依舊客氣,甚至還多了幾分親厚。婆婆在沙發上坐下時,輕輕拽著時宜的手,也坐下來,像是很清楚她身體不好。

    “這位大少爺呢,性子急了些,婚期太近,不給婆婆多留些時間,”婆婆微笑著,輕握住時宜的手,“隻有六套,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時宜恍然,去看周生辰。

    不自覺地抿起嘴角。

    他把沙發讓給了她們,坐著木椅,手肘撐在扶手上,也對她笑。

    “這隻是初樣,”婆婆將他兩個的反應看在眼中,忍俊不禁,“估摸著,還要過來三四次,你先看看這些。”

    “下次我過去好了,”時宜實在不好意思,讓這麽大年紀的婆婆到處跑,“婆婆下次做好了,提前告訴我們,我可以過去的。”

    “無妨的,”婆婆笑,“你大病初愈,文幸又在上海的醫院,我來一次,能看兩個人。否則啊……還不知道文幸什麽時候能痊愈,來小鎮看我。”

    文幸住院的事,周生辰告訴過她。

    不過因為她身體的原

    因,始終沒有同意她去醫院探望。

    婆婆如此一說,她倒也有了機會,順水推舟說,自己恰好一同前去探病。周生辰這次倒是沒有攔她。

    有人拆開匣子,不多會兒,就有了懸掛衣物的暗紅色架子。

    六套中式、西式的結婚禮服,都被一一掛出來。

    她穿過多套衣服,都出自王家的手。

    不過大多是小輩縫製。

    這次是婚宴的禮服,王家婆婆親自打樣,到底是不同。說不出的華貴,卻又內斂,無論從選料,樣子,還是縫製的手工,都無懈可擊。

    時宜試衣時,是在書房,隻有王家婆婆和周生辰在。

    不經意就問了句,王曼為何這次沒有來?她知道王家因為她是女眷,所以大多時候,都出於避諱,會讓王曼陪時宜試裝,就算有王家婆婆來,估計也會相同的做法。

    時宜如此問,本是關心。

    卻不料,坐在身邊的婆婆有些沉默,她察覺時,婆婆已經略微歎氣,說:“她也在上海,不過是在養胎。”

    養胎?

    時宜記得王曼還是未婚。

    怎麽會……

    她不敢再追問。

    倒是周生辰很輕地咳嗽了聲,說:“王婆婆,很抱歉……”

    “都是那丫頭自己選的,”王婆婆搖頭,“大少爺無需抱歉,那丫頭明知道二少爺已成婚,還要……如今她已經搬離王家。周家的規矩她是懂的,正氏之外,都不得入祖宅。”

    時宜恍然。

    她試好衣服,王婆婆先出了書房,時宜這才輕聲說:“王曼是什麽時候懷孕的?”

    “和佟佳人時間差不多,”周生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臂,“去換衣服。”

    “嗯……可惜了。”

    照著王家婆婆的“正氏之外,都不得入祖宅”,王曼應該已經“嫁”給周文川了。古舊的周家,能準許多房的存在,並不奇怪。

    究竟可惜的是什麽?

    她也說不清。

    曾求而不得,於是委曲求全。

    隻是真得到了,可算是償了心願?

    兩人在試衣間換衣服。她為他穿上襯衫,輕輕地,從下至上,逐一係好每粒紐扣。他手撐在壁櫃上,微微含胸,配合她的動作。待她扣好,手指在他領口滑了一圈,確認細節妥帖,周生辰這才低聲

    解釋:“周家有些事,你如果看不習慣,隻當作不知道。”

    她嗯了一聲。

    文幸檢查指標一直不合格,手術日期推了又推。

    她自己讀的醫科,自己注意修養,情況似乎開始好轉。

    王家婆婆年歲大了,和文幸說了三兩句,便離開了醫院。時宜和周生辰陪著她,到草坪的長椅曬太陽。文幸坐下來,時宜便伸手問周生辰要來薄毯,壓在她腿上。

    初秋的午後,日光落在人身上,暖暖的,卻不燥熱。

    她挨著文幸坐,周生辰就在一旁,站著陪著。

    “農曆已經……九月了?”文幸笑,眼睛彎彎地看時宜。

    時宜點頭:“九月初七。”

    “農曆九月……是菊月,對吧?”

    “對。”

    文幸蹙眉,有些抱怨:“也就九月和十二月好記,一個菊花開的季節,叫菊月,一個是冰天雪地的,叫冰月。其餘的,我小時候被逼著記,說是記下來了吧,現在又全都忘了。”

    時宜被她逗笑:“這些都用不到,不記也罷。”

    “可是,”文幸輕聲說,“梅行喜歡……名門閨秀一樣的女孩子。”

    她愣了愣,約莫猜到文幸的意思。

    這個小姑娘,她心裏放著的人,是那個“殘柳枯荷,梅如故”。

    或許先前有些感覺,但並未落實。算起來,文幸比梅行要小了十二三歲,梅行那個人看起來深藏不露,三十五六歲的未婚男人,沒有故事是不可能的吧?就像周生辰不太熱衷男女□的人,也曾為應付家人,訂婚過兩次。

    她不了解梅行,但卻知道文幸在吐露隱藏的心事。

    而她,恰恰也最不會開解人。

    幸好,文幸換了個話題來說。她說話的時候,眼睛時而彎彎,時而又睜大,非常的入戲,像是好久都沒有說話了,難得碰上投契的人。就如此坐了四十多分鍾,被周生辰和時宜送迴房間,臉頰還紅撲撲的,興奮不已。

    到最後,他們離開時。

    文幸忽然對她囑咐:“王曼身份特殊,大嫂……盡量不要去探望她。”

    說完,還去看周生辰:“記得了哦。”

    周生辰笑著,輕搖頭:“好好養病,不要想這些事情。”

    “我掛念你們,”文幸抿嘴笑,“還有,你們的婚宴呢,我是一定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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