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來自西峰宗的李慶元,麵色倨傲,他一人闖進靈光宗宗門,視在場諸弟子如無物,這般神氣的樣子讓這些同樣年輕氣盛的弟子們如何能夠忍得了,他們不敢上台挑戰葉青栗不是完全因為葉青栗是個瘋婆娘,又比他們厲害,其中也有絕大一部分緣由是因為葉青栗是自己人,還是個姑娘家,讓這樣一個風采鼎盛的姑娘站在他們上麵,他們也倒覺得無所謂,其實還挺好的,但若是是個其它宗門裏頭過來想要出風頭的家夥,那就不一樣了。


    老宗主手指在木椅扶手上重重一磕,有一股如同漣漪一般的無形氣勢散開,但在轉瞬後又被收起,他一掃袖子,示意下頭的年輕弟子們不要輕舉妄動,然後看著李長老,說道:“你來處理吧。”


    李長老看著那個同樣姓李的倨傲青年,搖了搖頭,然後輕輕走下台子,一邊走著一邊說道:“西峰宗宗主,洞玄境界的大宗師,我輩修士都是極為敬佩你們那位宗主的,但不知今日你前來,有何事情,若是有事但說無妨,若是僅僅是因為來挑戰我門下弟子,那還是請迴吧,今日是我們靈光宗內部的試煉切磋,與你們西峰宗沒有多大關係。”


    李慶元聽到了這麽一番委婉客氣的送客話,沒有一下子就暴怒而起,仗著宗門勢力目中無人,他心裏頭也清楚,眼前的人是個長老,在極為注重輩分高低的江南道上,無論他的宗門背景有多麽大這個路子也無法避免,於是他稍稍作了一揖,收起麵色上的傲然神情,笑道:“這位長老,恕小子直言,你們這偌大靈光宗裏頭真正有前途有能力進得了那地方的弟子,可能也就隻有葉姑娘一個了,那地方雖然是機緣眾多,有對於我輩武人來說極大的好處,但是畢竟宗門繁雜,有各種說不出口但做得出來的勾心鬥角存在,你們靈光宗若僅僅隻有一個葉姑娘進去,沒個照應恐怕撈不到好處還會出事情,所以我今天過來,僅僅是想和葉姑娘稍稍切磋一番,讓葉姑娘明白若是能跟我一起,日後武學造詣可謂前途無量。”


    還沒等李長老開口迴話,一直托著下巴坐在演武台邊上的葉青栗此時卻率先開口:“你這算是在我們靈光宗裏頭挖我們靈光宗的牆角咯?”


    李慶元彎了彎眼睛,看著就那麽坐在那兒,穿著藍袍的葉青栗,說道:“挖牆腳這個帽子扣在我頭上,有失公允吧,我隻不過是想在你們靈光宗日後可能發生危險的時候保護你們靈光宗而已,我可是一番好心。”


    葉青栗站起來,衣袂微微揚起,她歪著頭看一眼李慶元,然後抬手:“行了,我最討厭和你們這些自以為讀了幾本書就了不起的半吊子文人雅士嚼舌根子,你要切磋就趕緊,我就在這兒。”


    李慶元笑道:“葉姑娘,很有趣。”


    葉青栗問道:“聽說你們西峰宗裏的弟子修行的都是極為高深厲害的法門,一番唿吸吐納醞養氣機能夠抵得上其它小宗門心法的好幾倍,我以前一直不信,現在也不信,不如你以你學的那心法來運起氣機,看看是不是比我強了好幾倍?”


    李慶元還是微微笑著:“不敢當。”


    葉青栗身形如搖曳隨風的落葉,藍袍擺動間,人已經踏出了飄逸的好幾步,她一左一右飛鴻踏雪泥一般輕盈前行,然後一步實實落在了李慶元正麵,早已醞釀好的拳勢洶湧而出。


    隻是所有靈光宗弟子都有些不敢相信地狠狠眨了眨眼睛。


    李慶元不動如山,笑容依然,但葉青栗那輕盈落實後的暴起一拳,卻沒能夠砸到李慶元的身上,而是在即將要接觸到李慶元的時候忽然仿佛受了一擊攻勢,生生後退好幾步。


    這一幕很奇怪。


    葉青栗晃了晃頭,搖晃掉了眼睛中流露出的那一絲不解,再一次踏步向前,隻是她這一次前行不再是如同先前那樣有些飄逸的樣子,而是以筆直的一條線,筆直的一條氣勢,把整個拳頭和手肘前的那一段手臂都往李慶元身上給送了過去。


    但依然如同剛剛一樣,李慶元不動,葉青栗卻再退數步,氣機一滯,潔白的臉蛋上被上湧的血氣給漲得微紅。


    李慶元微微笑著,說道:“葉姑娘,就這樣吧,你現在也應該清楚,我們之間還有著一些差距,而且我想告訴你一件不怎麽好的事情,要去那個地方的人,比我厲害的還有很多,你如果不跟著我的話,真的可能會出事情。”


    葉青栗突然不知怎麽的,看了一眼那邊的餘錦,餘錦依然隻是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突然被自己這一眼給嚇住了。


    她不解為什麽那李慶元明明一步未動一手未出,她卻仿佛被憑空出現的一隻腳一隻手掌給擊退了,其實這一手不是特別厲害,但厲害之處在於她無法提前預判到李慶元的出手位置和出手方式,隻能被動吃招卻無法反擊。


    當然她更不解的是她為什麽沒有在吃了虧丟了臉皮後沒有第一時間選擇去拚命,而是會第一時間看一眼那個仿佛根本不在乎的家夥呢,餘錦說她是個孤單的姑娘,她承認是這樣,但也承認這沒什麽不好的,既然是如此,她為何要看這一眼?是因為她開始不習慣這樣一個人站在最前頭沒有朋友的寂寞感覺了?還是因為她開始逐漸把餘錦這個家夥當成了她在這兒的第一個朋友?


    前者讓她心思微微動搖,後者讓她覺得很沒有道理。


    她扯了扯身上的藍色袍子,咬了咬牙,也罷,想那麽多幹什麽,是自己下定決心要殺殺這個大宗門弟子的氣焰的,既然打不過就別想著讓其他人幫忙了,還是得靠著自己的本事來爭取迴來自己的臉皮,雖然自己在那些人眼睛裏頭不過是個不講道理,不通人情,不像個女人的瘋婆娘,雖然自己還有一副算是不錯的還皮囊,但肯定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也不會有人會的對自己這樣的人產生親近的感覺的,就沒必要去管那些有的沒有的,打輸了大不了爬起來再打,贏不了咬著牙齒拚著性命也就說不準打贏了,就是這麽簡單的事情嘛。


    反正既然自己是一個人,沒什麽可掛念的沒什麽可關心的,就看著前頭好了。


    葉青栗唿了口氣,側著身子一步往前,不言不語間已經有一拳砸出,隻是她在這一拳上並沒有運用上什麽體內氣機,隻是盡量讓拳頭的氣勢在別人眼中顯得更加充足而已,她在砸出這一拳後,感受到了一股氣勁正憑空而來,於是馬上收拳,一步繞到李慶元的後頭,第二拳實打實地砸了出去。


    隻是依然是徒勞,這一拳在半路上就被李慶元背後一隻無形的手掌給阻斷掉了,那手掌一阻一推,葉青栗再退。


    葉青栗再前進一步,但已經有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李長老微微搖頭:“夠了。”


    李慶元看著正在喘著氣的葉青栗,笑道:“葉姑娘,以及這位長老,今日來靈光宗,是我冒犯了,不過我也隻是來告訴一下葉姑娘這件事情的殘酷罷了,有好處的地方,也必定有著危險,若是靈光宗不願意讓你們天賦最好的弟子遇到那些無法預知的危險,那可以到時候把她交給我,我保證,葉姑娘可以拿到滿意的好處,也不會有任何危險。”


    李長老淡淡道:“這件事情我們自己會考慮的,你請迴吧。”


    看著李慶元大步走出靈光宗宗門,走過那兩顆樟樹,葉青栗沉默了片刻,然後看著李長老,說道:“李長老,我打不過他,他估計已經是個半步踏進二重天境界的武人了,其實這對於我而言不算什麽,但他那個出手法門很奇怪,我暫時沒有辦法能夠破解得了。”


    李長老歎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眼神落在人群後頭,問道:“餘錦人呢?”


    葉青栗也看到,那個本來一直低著頭的家夥突然不見了,驚異地搖了搖頭:“不知道,剛剛還在呢。”


    李長老說道:“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一定到時候會去那個地方的,每隔三年這個時候,江南道各宗門都會派出三名最有前途的弟子去那兒修行,其實明麵上是修行,但大家都知道那兒的機緣可不僅僅是有助修行這四個字那麽簡單,也不知道餘錦他有沒有興趣去,如果他去的話你們倆倒是能有個照應,但是他若是沒有興趣也強求不得,那你就隻能多依附於那個李慶元了,他們西峰宗的年輕弟子都是這個樣子,畢竟是大宗門有那個底子讓他們這樣,所以你若是想要去找些機緣看看能不能突破二重天這一道大關,寄人籬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葉青栗搖頭:“我不需要,不管是餘錦還是李慶元,我都不需要,我一個人就夠了。”


    李長老苦笑道:“你這倔脾氣啊,也不知道等以後你離開了靈光宗,沒了我和你的同門師兄弟們,會吃多少苦頭啊。”


    葉青栗不語。


    一陣清風,春來花不語。


    花不語,非逆來順受,非得生且生,而是因為沉寂過後,開花才顯得更為驚豔。


    驚蟄後多春雨。


    李慶元在路上的一片新桃樹林裏頭避雨,他沒有帶傘出來,看著雨水漸大,不覺皺起眉頭。


    而春雨裏,朦朦朧朧間好像有個人站著。


    他站在桃樹林的盡頭。


    手裏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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