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爾斯泰曾經說過“幸福的家庭,家家一樣,而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同”。許多年過去了,我才明白這句話的真正涵義……

    ——題記

    在我家兄妹四人中,姐姐排行老大。自然在這個家庭中她是最苦、最累的。姐姐出生在五十年代後期,可以說她的一生是生在困難時期、長在動亂時期、工作在調整時期,苦難、折磨、勞累,使她過早地衰老了。

    在那個史無前例的年代,由於父親被定為“老弱病殘,退休退職”,我們一家七口人,跟隨父親疏散下放來到了西南邊陲的一個小山村插隊落戶。那年姐姐十歲,我七歲。

    山村坐落在紅土高原哀牢山脈的一個山凹裏,這裏青山綠水,依山而下流淌著一條江,叫做南盤江。那時的山村極為落後,沒有公路、沒有電燈,生活在這裏的山民們世世代代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許是這裏的山和水的緣故,山民們個個純樸、憨厚、老實、勇敢。我們一家剛到小村的時候,沒的住處,生產隊騰出一間用土木結構的倉庫,讓我們一家七口人有了安身之地,沒有做飯的,村民們七手八腳,在土基房的右側給我們搭起了一個簡易的廚房。誰家有困難,全村老百姓都來幫忙,誰家有婚喪嫁娶,男女老少都來湊個熱鬧。

    那時的山村,可以說還處於刀耕火種的農耕時代,什麽機械都沒有,一切都靠拚苦力,年複一年、月複一月,山民們麵朝黃土背朝天,世世代代在這貧瘠的土地上耕耘度日。在這樣的條件和環境下,沒有強壯的體力勞動是無法生存的。當時我們一家七口人,父親和母親下地幹活,父親由於不懂農活,盡管身體力壯每天僅得4分工分,母親由於帶有嚴重的眼病(高度近視),出入田間高步低步、東倒西歪,僅得2.5分工分。那時一個工分僅為0.11元,這樣一年下來全家的年收入僅有280元,要養活一家七口人,顯然是不夠的。

    一次,母親與社員們一同下地栽秧,在深一腳淺一腳的泥塘裏,母親艱難地跋涉著。好一半天也隻種了一小片,而且東一棵西一棵。一些社員並譏諷地說:“像你這樣幹什麽活?還不如迴家帶小孩去。看她細皮嫩肉的,還戴上一付眼鏡,像個知識分子,真是個臭老九。”母親仍強忍著,艱難地度日。

    看著父母每天疲憊的樣子,看著母親被人譏諷和嘲笑的情景,為了生活,年僅10歲的姐姐主動放棄了學業,充當了家庭的一個主要勞動力,白天她和大人們一樣扛著鋤頭下地幹活,夜晚在昏暗的油燈下,把我的課本翻來學習。姐姐的學習非常好,常常我不懂的她都耐心地給我講解,可惜的是她不能像我一樣正常地讀書了。

    姐姐除了和大人們一樣下地勞動外,還要找豬草、領妹妹,總有忙不完的事,有時動作稍慢了一點,還遭大人的打罵。一次,姐姐背著年僅半歲的妹妹去找豬草,一不小心摔倒在秧田裏,瞬間妹妹的口鼻眼灌滿了泥漿,當大人趕來時,不是安慰姐姐,而是一邊給妹妹清洗臉上的泥漿、一邊責怪、打罵姐姐,年幼的姐姐不知是妹妹滿臉的泥漿嚇壞了,還是怕父母的打罵,一股風地往山的那邊跑去了,這一夜姐姐一直沒有迴來。

    寫到這裏,我真的很難想象,一個年僅10歲的小女孩,就承擔了這樣大的家庭和社會責任。她還是個孩子,還需要大人的關心和撫愛,可環境的惡劣和社會的責任卻催逼著她過早地成熟了。

    不知過了多少年,我們一家七口人,又從那個充滿艱辛和苦難的山村遷到了父親原單位的礦區生活。按理說來,環境變了,條件變了,我們的生活也會隨之帶來變化。然而,父親的問題一直沒有得到解決,為了維持生計,父親和母親又無奈加入到了依托礦山而分娩出來的附屬單位——“五七”公社,其工作性質,不是挖荒、挑荒,就是修路、填路。父母風裏來,雨裏去,每月辛辛苦苦下來,父親30元,母親27元,還不能有休息,必須30天出滿勤、幹滿點。在那個什麽東西都緊缺、什麽都靠“票證”的年代,全家人每月才有不足60元的生活費又怎能夠度日呢?

    迴到礦區後,姐姐雖然又迴到了學校,但看著父母每天疲憊不堪和滿臉憂慮的樣子,早早懂事的姐姐,看在眼裏卻想不出其它辦法來。每月的糧食不到半個的時間就完了,剩下半個月拿什麽維持生活,吃飯要錢、讀書要錢、穿衣要錢。於是在姐姐的帶動下,我們在礦區的山坡上開墾了荒地,什麽洋芋、金豆、苦菜、白菜、豐收瓜,隻要能吃的什麽都種,之後又養起了豬、雞,一個“半工半農”的家庭就這樣誕生了,靠自食其力自己養活自己。

    每天4點鍾放學,姐姐都要挑著糞桶到廁所裏打糞,然後吃力地挑上山給莊稼施肥,果真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我們家的蔬菜比別家的長得旺盛。那時,象我們這樣家境的人家也比較多,因此,廁所裏的大糞就成了寶貝,大家都去爭搶大糞。一天,姐姐象往常一樣挑著糞桶來到廁所裏打糞,幾個男生故意占著糞坑不讓姐姐去打,隻要姐姐伸瓢過去,他們就拚命地擠,一男生幹脆把大糞故意潑在姐姐身上,姐姐沒有和他們爭吵,含著眼淚硬是把大糞挑上了山。

    到了每年的暑假和寒假,姐姐便是忙裏忙外的人了,不是上山砍柴,就是去山凹割草買,不是去敲石頭,就是去挖草烏買,大幫小補總算給這個家庭帶來了絲絲的溫暖。每縫春節或節假日,別家的孩子歡天喜地過大年,而我們的春節卻大部份在山上度過,渴了喝點原質的“山泉”,餓了吃點自帶的“飯團”,當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我們就把一天的希望背迴了家。

    那時由於家庭的貧困,我們兄妹四人穿的都很破爛,比起那些富家子弟來,我們確實有些寒酸和抬不起頭來,可姐姐卻常常安慰我們,穿的陳舊點不要怕,關鍵的是要清潔整齊,雷鋒叔叔的一雙襪子都補了好幾次還穿著呢。姐姐做事向來都很清潔,幾乎我們全家的衣服都是姐姐一個人包攬了,到了奶奶病重癱瘓在床上時,整個的洗涮抬尿倒屎幾乎都是姐姐一個幹。

    一到星期天,姐姐就帶我們去礦區的碴子坡上、垃圾堆裏撿破爛,什麽牙膏皮、廢銅爛鐵,隻要有價值的都撿來,然後再將這些“勝利品”拿到市場上,交換成現金,一分兩分、一角兩角握在手裏,心裏總有說不出的高興。那時因為窮交不起學費,母親總是想辦法去單位開證為我們免交學費,這樣一年兩年過去了,同學們就當我們叫“小免費”。我是個有誌氣的孩子,為了不讓“小免費”的“雅號”流傳下去,我就和姐姐上山去敲石頭、挖草烏買,然後偷偷地把自已勞動而來積讚起來的“小錢”,背著母親把“免費證明”撕了拿去交了學費。盡管如此,我們還是徒勞了,“小免費”的綽號依然沒有製止下來,直到如今,老同學相見了,仍然還是那句:“你就是那個叫‘小免費’!”,這就是曆史的痕跡,苦難的烙印,永遠記載了人們的心頭。

    日子就這樣平平談談地過著,不知不覺姐姐已經初中畢業。遵照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知識青年必須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於是,姐姐又告別了親人、告別了這個既使她留念、又使無奈的家庭,第二次踏上了遠去的農村路上。

    姐姐的走,無疑給這個家庭帶來了勞動力的嚴重不足,正當我們一家憂慮著怎樣打發日子的時候,春雷一聲震天響,一九七八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粉碎了“四人幫”。可以說,這一年是我們家開天劈地的大轉折,父親的問題得到了徹底的解決,恢複了公職,姐姐已從農村召來當了工人,分在紅河州的一個林場工作,我也光榮地入了伍,走進了人民解放軍的大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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