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安堡指揮虎大威人如其名,身高九尺虎背熊腰,用現在話說,就是一吃飯廢糧穿衣廢布的彪形大漢。虎大威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緊張注視著鎮安堡關外,一臉鋼針般的絡腮胡早已根根豎起。山穀間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已經轟隆隆地響了小半個時辰。


    堡外兩山之間的道路上,不時有驚慌的小動物跑過。隨著馬蹄聲的震動,地麵揚起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山上的一些碎石也開始滑落,讓人恍惚間有了地動山搖之感。虎大威抬頭看了看日頭嘟囔道:“這蒙古人整這麽大動靜幹嘛,害得老子飯都沒吃飽。”


    這時有士兵端上來一巨碗牛肉麵條,虎大威接過來扒拉了兩口,見周圍守軍一個個麵帶驚恐之色,把嘴裏的牛肉吞進肚裏,開口罵道:“看個球啊,蒙古人離這兒還有十幾裏地。都他娘的去吃飯。聽見了沒有。誰不吃飯,勞資軍法從事。”


    站在敵樓上的哨兵,這時緊張地張大嘴巴說著什麽,但聲音被馬蹄聲淹沒了,就看見他在哪兒手舞足蹈如同抽瘋。猛如虎順手丟了個石子上去,運足了氣力罵道:“胡老三,你在哪兒瞎咧咧什麽?你他娘的不會下來說啊。”


    胡老三從敵樓上下來,跑得氣喘籲籲來到虎大威麵前,咽了咽口水說道:“大人,小的看見從關內來了一隻部隊,人數不少,但他們不是從官道上來的,是從山裏翻過來的。”


    虎大威一聽,覺得很奇怪。老子還沒發求援信號,這援兵那裏來的?聽說皇上帶著援軍去獨石口了,這會兒應該沒有別的部隊從這裏過才是。但虎大威是個敢揪著老虎屁股揍的好漢,他決定出城去看個明白,能讓他害怕的人這會兒還沒生出來。


    不多會兒,通向關內的城門外,果然出現了一隻快速行軍的部隊。仔細一看,都是身著明軍軍服。虎大威便一個人站在城門外,端著麵條吃得“唿呲”作響。管他是誰,沒有軍令,一根鳥毛也別想飛出鎮安堡。


    待這隻部隊跑近,一個小將走了過來,看穿著是這隻部隊的領軍將領。虎大威見怪不怪,明軍部隊裏這號小白臉多了去了,多數都是些混軍功的紈絝子弟。對於這號人物,他向來都很鄙視,嘴裏叼著麵條懶洋洋地問道:“汝乃何人?何事來到鎮安堡?”


    他一直對說書先生講的《三國演義》很有興趣,尤其喜歡張飛在長板橋上的那聲大喝‘吾乃燕人張翼德’,便喝退曹操數萬追兵。他認為這才是猛將的唯一衡量標準。至於那些小白臉上了戰場,就沒幾個不尿褲子的


    小將喘勻了氣,不急不慢地說道:“吾乃大明天子---朱由校。”話音傳來,驚慌失措的虎大威差點被麵條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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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詢問之後,朱由校細細打量了一下虎大威,心裏不由得暗讚一聲:好個壯漢,看樣子就是猛將。隻希望別和猛如虎一樣,做事不經腦子。大明現在太缺有勇有謀的將領了,要都是隻會用蠻力的問題兒童,那才真的讓人頭疼。


    猛如虎不知道皇上正在腹誹自己,他心裏倒是樂開了花:哈哈,終於看見一個比俺老的家夥了,這家夥居然說他才二十歲,咋可能?嘖嘖,這絡腮胡子比俺還多。這次迴去就讓傅山看看,什麽叫做真正的未老先衰。


    “虎大威,你年僅二十歲,就擔任了鎮安堡的指揮。看來真是英雄出少年,朕心甚慰。”朱由校雖然很懷疑虎大威的實際年齡,但這種時候,還是把話說的漂亮些。


    虎大威悶笑兩聲,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掌道:“迴皇上,卑職其實隻是一個旗長,這個指揮,卑職是代理的。真正的鎮安堡指揮,俺也有一年沒見著了。”


    朱由校一驚,問道:“你不是正職?那真正的鎮安堡指揮到底在那裏?”


    虎大威扣了扣腦袋,想了想說道:“聽人說,指揮是來混資曆的。平常都在宣化,反正俺隻有在發餉的時候才看見過他一兩次,這不,都一年沒發餉了,所以卑職也就一年沒見著指揮。對了,皇上,指揮的名字叫…”


    朱由校擺擺手示意虎大威別說了,他不斷告誡自己要淡定,來到明朝後,遇見的奇葩事情太多,也不差這一件。現在還是問清楚鎮安堡的情況要緊。剛才阿爾斯楞說,最多還有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蒙古騎兵就會到來,時間太短了,得想辦法布置防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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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騎在戰馬上飛奔的林丹汗,此刻也已經知道,蘇赫巴魯擅自下令探馬赤軍撤退休整一事。心裏憤恨之餘,他對於自己讓探馬赤軍擔任進攻先鋒的決定,感到滿意不已。看來這次作戰之後,察哈爾部必須要重新整頓了,現在嘛,還是忍一忍…


    一路上,林丹汗的部隊,就沒有遇見像樣的抵抗。寥寥無幾的幾個明軍哨兵,都被強弓射成了刺蝟。一路經過的烽火台上,有明軍士兵正在慌忙地點燃狼煙。不多會,一根又一根濃厚的黑煙便衝天而起,大明守軍發出了警報。


    林丹汗不由得冷笑了兩聲:現在才想起來放狼煙?晚了!!清泉堡內的三十個明軍早被喂了野狼,鎮安堡內隻有明軍三百士兵。這麽點人,要怎麽抵擋我兩萬大軍?隻需要一個時辰,我的大軍就將出現在明朝皇上的眼前。想必他一臉驚慌的樣子看起來會很有趣…


    順著獨石口長城,又轉過了幾個山彎過後,一座夾在兩山之間的高大堡樓,便遠遠出現在了蒙古騎兵眼前。但鎮安堡之高大,還是出乎了許多蒙古兵的預料。這特娘的第二個獨石口啊,而且周圍地形比獨石口更險峻,整個就是一個大口袋。但城牆的明軍怎麽隻有幾個?


    林丹汗卻對眼前的高大的鎮安堡絲毫不在意,因為被擄掠的漢人工匠,早就製作出了一種會爆炸的瓦罐,就是專門用來炸毀城門的。隻是草原上火硝得來不易,因此工匠隻製作了三個出來。他這次在獨石口忍著沒用,就是等著這關鍵時刻。


    自認勝利在握的林丹汗,不認為守軍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對抗滿山穀的兩萬蒙古大軍,於是便站在明軍火槍射程之外。令懂漢話嗓門大的士兵,對著明軍喊話,讓他們早點投降,免遭屠戮。但很不幸,突然刮起的一陣強風,讓蒙古士兵的喊話都被吹到了一邊…


    這時,明軍城牆上出現了幾個奇怪的大圓筒,裏麵傳來了讓林丹汗暴怒不已的蒙語聲音:


    “外麵的蒙古士兵聽著,你們已經被大明天軍包圍了。給你們一炷香的時間,放下手中的武器,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願意投降者,我們準備了饅頭和包子;獻上林丹汗者,賞黃金千兩,封萬戶侯。”


    林丹汗氣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哪有這麽打仗的!!漢人打仗不是一般要說一堆廢話嘛,怎麽這次直接上饅頭包子?居然還想誘騙我的勇士!!為何他們從大圓筒裏的喊話,不會被風吹散?這特麽邪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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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邪門的是,城牆上始終就隻有不到二十個明朝守軍在哪兒晃蕩,其餘的人去哪兒了?林丹汗看了看四周陡峭的山丘,隻有草甸子長的很茂盛,樹木和亂石都不多,山丘上除了不能騎馬穿行,倒是不用擔心遭到伏兵或者滾石攻擊。


    而且大軍出發之前,為了防止可能的意外,林丹汗特意把部隊分成了五個大隊,為的就是預防可能出現的明軍埋伏。可現在沒有遭遇任何形式的伏兵,也不會遭到亂石攻擊。守軍為何敢在城牆上,隻留下這麽點人?


    林丹汗皺著眉頭打量思索之際,突然聽到一陣猛烈的火槍射擊聲。林丹汗下意識的翻身下馬,立刻躲在坐騎背後。良久過後,卻沒有聽到士兵中槍時的慘叫聲,也沒有聞到硝煙味,隻傳來了一陣嬉笑聲和嘲諷聲。林丹汗氣急敗壞地喝問道:“這到底怎麽迴事?”


    “大汗,末將剛剛看見,明狗把鞭炮放在鐵桶裏點燃炸響,欺騙我們。”蘇赫巴魯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尷尬和憤怒。


    林丹汗抬起腦袋,果然看見幾個明朝守軍,還在不斷地往鐵桶裏丟鞭炮。一個個指著城下一臉茫然的蒙古兵眉開眼笑,臉上表情惡劣至極。


    林丹汗深深吸了口氣,腦子裏快速轉了轉說道:“讓勇士們再退後一點,豎起盾牌,明狗很快就要用真火槍攻擊了。”但等了一炷香時間,對麵明軍根本毫無動作,隻能偶爾看見幾個守軍露出腦袋打望一番。林丹汗腦門子上開始有烏鴉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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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十個蒙古士兵,舉著盾牌準備慢慢靠近城牆。聽見鞭炮聲再次響起,急忙團身躲在盾牌後。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反應。於是蒙古兵又開始慢慢靠近,走了沒多遠,鞭炮聲又響起來,於是蒙古兵又躲了起來。如此反複幾次後,蒙古兵終於距離城牆還剩不到五十步。


    這一次等蒙古兵再次探出腦袋時,眼前城樓上“唰”地出現了無數黑洞洞的槍口。蒙古兵急忙蜷縮在盾牌後趴好。這麽近的距離,火槍子彈足以打碎他們手中的爛木牌牌。但他們聽到的卻不是火槍聲,而是一種很熟悉的“咻咻”破空聲,弓箭!!


    明軍的火器很出名的原因,除了種類繁多威力巨大外,就是炸膛率奇高。因此邊軍從未放棄過弓弩,許多老兵都是個中高手。


    此刻強弩手居高臨下的發動攻擊,專門射蒙軍大腿,而弓箭手則站在鎮安堡城牆後,進行了兩波拋射。距離剛剛就測量好了,他們隻管拉弓發射即可。


    蒙古盾牌本就不大,要防住正麵的火槍子彈已經很吃力,更別說防住頭頂上的弓弩箭矢。丟下幾個人的屍體後,蒙古兵趁著弓弩射擊的空當,立刻轉身準備逃迴本陣。


    這時城牆上的火槍聲突然響起,槍口噴出的火花,如同一串依次亮起的彩燈,在硝煙中忽明忽暗。槍聲過後,地上又躺下了十多個蒙古兵。剩餘的蒙古先鋒趕緊撤了迴來。


    林丹汗緊緊攥著馬鞭,對蘇赫巴魯問道:“數清楚了明軍大概有多少火槍嗎?”


    蘇赫巴魯一拱手道:“大汗,剛才數了數,共有約50杆火槍。”


    林丹汗低頭想了想,就把馬鞭高高揚起:“勇士們,明狗隻有二十杆火槍。而且你們也知道,火槍裝彈速度很慢,根本不是我們蒙古強弓的對手。來呀,一鼓作氣拿下鎮安堡。跟著我,去大明搶錢搶糧搶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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