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當很多人還躲在被窩裏熟睡,三百個少年已經在微微亮光的清晨,迎著風雪準時來到了科學院的集結地。


    不管是認識或陌生的人,都在相互致意問好,人群中不時傳來低低的笑聲;就算是不愛說話的,也站在一邊看得高興。因為激動和興奮,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著一層紅光,就像打了一遍蠟的蘋果。


    漆黑之中,幾個閃動的亮光由遠及近而來。皇上帶著人也準時到達了。眾人見禮過後,猛如虎將手裏散發著黑煙的鬆枝火把,往柴火堆上一扔,一團火光衝天而起。


    接著便是劉招孫特有的牛吼之聲:“把手裏的包裹都放進左邊的大木桶裏,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放進右邊的木桶裏,快點。”


    這幫少年人不明白,為何要把自己的衣服放進木桶裏,待會兒不就分不清楚了?這件衣服隻破了五個洞,是家裏最好的衣服,自己眼饞了很久,父親交給自己的時候,可是滿臉舍不得。後來還是娘親做主,才交到自己手上…


    這些流民的衣服裏,鬼才知道有多少不明生物。這馬上開春了,要是因為這些破爛,引發了什麽流行疾病,那就完蛋了。明朝可是各種流行病爆發最為猛烈的時候。當然,這些心裏話,朱由校打死也不能說。主要是說了,他們也不明白,就別浪費口水了…


    看著眼前的人依然磨磨蹭蹭的,劉招孫就火冒三丈,正想破口大罵,卻看見皇上在一邊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差點忘了,皇上說的要把這些龜孫子當成兄弟。於是劉招孫臉上擠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兄弟們,這些衣服,就不要了,衛隊有自己的衣服。”


    見這些少年依然無動於衷,劉招孫再也忍不住了,他正四處尋找著趁手的兇器,卻聽見猛如虎在一邊幽幽地說道:“招孫兄弟,這些人都隻有一件衣服,你是準備讓他們在雪地裏光著身子嗎?還是皇上說得對啊,這做事得一看二想三明白。”


    劉招孫狠狠瞪了一眼猛如虎道:“你剛才為何不說?”


    猛如虎極為惡心地聳了聳肩膀,這是從皇上那兒學來的惡習之一:“這是常識啊。”


    “…”


    猛如虎在朱由校耳邊小聲說了幾句後,朱由校便命人拉來了幾車木板,很快便有工匠前來,不一會兒功夫,便組裝成了三間牆壁有半人高的木屋。幾根銅管穿過房屋正中,連接到了屋外架起來的幾個裝滿水的大鐵桶上,鐵桶下是熊熊烈火…


    猛如虎清了清嗓子道:“二十個人一組,都排好隊,脫完衣服後,立刻進屋洗澡。”


    很快,簡易洗澡房內就發出了鬼哭狼嚎之聲,不是因為水燙,而是這些少年人終於知道,鐵桶裏為何翻滾著奇怪的白色洗澡水,那特娘的是石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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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完澡後,雖然滿身的石灰味道,這些少年人卻覺得神清氣爽。皇上說了,石灰水是專門去除虱子的。這麽高級的洗澡方式,以前誰見過?這三層的新棉衣,穿在身上就是暖和,沒想到啊,俺這流民的娃也有穿棉服的一天。這澡洗得值!!


    但很快他們就感到了悲痛欲絕。皇上,竟然把他們的衣服扔進鐵通下的火堆裏,燒了!!


    不少人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洗了一次澡,家裏最好的衣服就這麽沒了,父親不得打死我啊!


    朱由校站在原地,神色輕鬆地說道:“這些衣服燒了就燒了,你們身上的衣服一共有三套。還不夠你們穿?待會兒,朕會命令書記官,給你們每人家裏送幾件衣服過去,你們就安心吧。”


    反正西什庫裏沒收的衣服都堆成了山,拿來當人情送了最好,難不成等著西什庫裏的耗子拖迴家當被子蓋?朱由校對於自己的安排很是滿意…


    還沒等這些少年將身上的新衣服捂熱和,劉招孫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全體都有,脫下棉衣,換上黑色訓練服,二十裏越野跑。”


    等三百人排成的隊伍,歪歪扭扭地來到科學院外,卻見到了四十五個科學院學員,排成三條整齊直線,正在等候他們。這些學員眼神中的輕視,讓這三百少年極為不爽:不就排成了一條直線嘛,有什麽了不起的。這有二十裏地呢,你們這些讀書人能跑得過我們?


    不少少年光顧著和科學院的人眼神交戰,根本沒注意聽皇上說些什麽,隻聽到皇上喊了一聲開始,不少人便一窩蜂地衝了出去。剩下的人和皇上在一邊麵麵相覷:皇上說因為今天外圍在進行爆破,因此改為科學院內跑圈,這些人往門外衝是幾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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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如虎和劉招孫騎著快馬,連喝帶罵的將跑散的少年重新聚攏。最遠的幾個居然跑到北海邊上去了,這麽冷的天去北海釣魚賞風景?等到這些人重新聚攏,其餘人早就喊著整齊的口號,來迴跑了幾圈了。


    雖然被兇神惡煞的兩個教官罵了個狗血淋頭,但窮人的孩子有誌氣。你們不就是先跑了幾圈嘛,看我們的…於是在其餘人驚詫的眼光中,這些後進分子又一窩蜂地衝了出去。旁邊一些幹活的二百五,還大聲叫好,於是這些人跑得更起勁了,如同背後有一隻惡狗在追趕。


    信王喘著粗氣說道:“哥,這些人準備這麽跑完二十裏地?這最後十裏地,可是最要命的,我這幾天都是掙紮著跑完的。”


    朱由校喘著粗氣,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道:“不管他們了,總得讓他們吃點苦頭。我倒要看看他們,有沒有決心和毅力跑完二十裏地。”


    很快,剛才撒丫子跑步的人群就開始慢慢落後,人群從開始的亂糟糟一團,變成了一條線,最後變成了稀稀落落的無數個小點。隻剩下朱由校帶著其餘的人,有節奏地繼續前進…


    當猛如虎和劉招孫跑完全程後,兩個精力過剩的家夥,便騎著馬在落後的人中間來迴穿梭,表情欠揍地惡言相向:


    “哈哈,你們剛才不是很能耐嗎?怎麽這會兒吐著舌頭,成了死狗的樣子?別跑了,休息吧。停下來,穿上新衣服迴家吧,就不用這麽難受了。跑不下來,就別跑了。拿上幾個饅頭迴地窩棚裏,勞資保證明天讓人給你開後門,一天賺兩文錢多舒坦啊。”


    但這些少年隻是叉著腰緊咬著嘴唇,拖著麻木的雙腿,艱難地跑動在雪地中,有人跌倒了,立刻就有人上去把他拖起來繼續跑。無數人擦了一把臉上的淚花,哭著繼續跑下去。


    他們想要變成一個真正的人,他們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自己是全家人唯一的希望,今天就算是爬,也要爬到終點。他們要堂堂正正地成為皇家衛隊的一員。因此,迎接猛如虎和劉招孫的,隻有這些少年惡狠狠的眼神。


    科學院的四十五名學員,從一開始的蔑視,到開始小聲地為他們鼓勁,最後幹脆扯開嗓門為這些同齡人加油。每一個衝過終點的人,都獲得了他們熱烈的鼓掌聲和歡唿聲。當最後一個少年,衝過終點一頭栽倒在雪地裏後,所有人如同打了勝仗一般鬼哭狼嚎起來。


    看著艱難地站立在他麵前的所有人,朱由校對著他們用力敲擊了一下左胸。今天以後,所有人,都正式成為了皇家衛隊的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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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拖著僵硬的雙腿來到食堂後,卻見到原本東倒西歪的科學院學員,居然開始整理自己的衣服,還用冰雪洗了一把臉,個別人甚至還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沫,很騷包的在頭發上擦了擦,將紛亂的頭發梳理整齊。問他們這是何意?學員隻是神秘地笑笑並不答話。


    過了一會兒,眾人就見到一串娉婷的身影出現在雪地裏。原來是皇後手下的女官趙四娘,帶著幾名少女推著餐車過來了。眾人對於學員們這種極端自私自利的行為暴跳如雷:這種事為何不早說?我們這鬼樣子怎麽見人,這臉麵還要不要了?


    當少女們溫柔地說道開飯了以後。原本早已累得舌頭伸得老長的少年郎,瞬間原地滿血複活,仿佛剛才看起來奄奄一息的人不是自己。一個個雄赳赳氣昂昂地挺起了胸膛,腳步沉穩地端著飯盒來到了少女麵前,不少人還很有禮貌地讓後麵的人先盛飯,極有君子之風…


    少女們也不答話,隻是輕笑著往飯盒裏盛飯,嘴角淺淺的梨渦裏,像是裝滿了蜂蜜,芳香誘人。少年郎自然想多看兩眼,卻發現幾個麵目猙獰的廚房大媽,肥胖的雙手環抱在胸前,手裏還拿著炒菜用的大勺,正眼神冰冷地看著自己…


    幸福時光總是很短暫,在少年郎依依不舍的眼光中,少女們推著餐車離開了。空氣中傳來她們銀鈴般的笑聲和廚房大媽的諄諄教導聲:大媽可是過來人,這些少年郎的心思,老婦就來和你們說道說道,別以後吃虧了才哭鼻子。這男人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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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食堂大廚唉聲歎氣中,朱由校命人將幾個豬頭和不少豬下水,掛在了木樁上,還特意在周圍,用紅色藥水塗成血液狀。


    這一做法得到了劉招孫的拍手叫好,他還自告奮勇地親自上去布置。雖然是模擬戰場,那也得有戰場的樣子。他甚至還從廚房裏抗來了幾條豬大腿,用刀砍成了人腿模樣扔在了四周。他對於自己的如此布置很是滿意,隻有上過戰場的人,才能明白其中的血腥和殘酷。


    作為未來軍官的科學院學員,自然是帶頭開始訓練。不少人匍匐爬過木樁的時候,聞著散發著異味的豬下水,胃裏便開始一陣一陣地抽搐。還不敢捏鼻子,誰要是捏了鼻子,就是二十軍棍伺候…


    朱由校對於從電視裏學來的這招,心裏頗為得意。為了讓這些孩子體驗真實的戰場,我容易嗎?這幾頭豬可得花不少錢,就是可惜了額,這些豬肉都吃不成了。


    見所有人都在場地裏爬了個遍以後,本著勞逸結合的道理,皇上就下令休息,順便在一邊優哉遊哉地喝著熱茶,還和信王指著北海說笑著什麽。這時,猛如虎黑著臉急衝衝跑了過來。


    朱由校笑道:“你看你什麽表情?所有人不是都爬過去了嘛,朕看著他們表現的還不錯。”


    猛如虎急得一拳砸在手心裏:“哎喲,皇上哎,您不是說那些什麽豬頭豬下水一類的都不要了嘛,結果衛隊那三百個人爬過去後,所有的豬頭豬下水都消失了,豬大腿也不見了。想是被那些人偷偷藏起來了。我這不是跑來問您該怎麽處理嘛。”


    “噗”朱由校一口茶水便噴了猛如虎一臉:“你還站著幹什麽,趕緊都找迴來,那些東西可是在用來取火硝的糞堆裏放了好幾天,那玩意兒根本不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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