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四年一月初一,西什庫正式改名為皇家科學院,來自四麵八方的工匠,很快將這裏的空曠與寂靜打破。科學院如同一個巨大的怪獸,正貪婪地張開巨口,準備將大明所有的優秀工匠全吞進肚子裏。僅僅一個月時間,就有三千名優秀工匠,拖家帶口地來到科學院安家。


    沒有房子?這裏有的是建築好手;道路需要平整?這裏多的是經驗豐富的工匠;沒有家具?這裏的木匠表示有話說;需要上好的磚瓦?立刻就有幾個老頭跳出來…整個科學院開啟了全麵建設時代。但工人缺乏的問題開始凸顯,總不能讓這些寶貴的工匠做完所有事吧…


    為此,皇上下達了一條奇怪的命令,所有工人從流民之中招募,並且恩準這些流民成為工匠的學徒,如果得到工匠的批準,則可正式加入科學院成為初級工匠。消息傳出後,京城周圍的流民開始向著科學院遷移,很快就有上萬人聚集在了科學院外圍。


    工匠們雖然很不習慣被一群胡子拉碴的人叫做師傅,但還是忠實履行了皇上的命令。他們對於批準令的簽發很是謹慎,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很快在工匠之間達成。必須當滿五年學徒,而且表現良好,才給簽發批準令。至於流民怎麽想,他們根本不在乎。


    誰都知道進了科學院,全家生活就有了保證,不僅自己能做工賺錢,老婆孩子還能種地有口糧,聽說還能讀書。這種好事去哪兒找?如果因為做不好工而被科學院開除,自己就會勒脖子上吊,反正也活不成了;要是發現誰敢搞破壞,工匠們保準讓他活著比死了難受…


    太祖名言: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因此,科學院裏現在不需要太多的護衛人員。任何的外來人員,都會心驚膽戰的發現,這裏無論男人女人,老人或是小孩,那怕在夜裏,眼睛裏都放射著尖銳的光芒;就算躲在樹下撒個尿,都能看見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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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熱火朝天的科學院內部,一牆之隔的流民聚集地,如同冬天積雪一般死氣沉沉。能被工匠選做學徒的人畢竟不多,更多的流民依然繼續著淒苦的生活。能有幾片破布來為地窩棚擋風遮雨,就已經算是流民裏的大戶人家。


    每天一早,身體強健的男女,便擁擠在科學院門口,希望能被工匠選中,就算不能當學徒,賣賣力氣還是可以。因為隻要進入科學院大門,就會有小吏將兩枚銅錢放進手裏,全家一天的飯食也就有了著落。


    擁擠的人群背後,是一大片被風雪隨時灌溉的地窩棚,裏麵擠滿了小孩和老人。他們偶爾的翻動,證明他們還頑強地活著。不遠處,則是幾十具凍得和木頭一樣的屍體,幾隻野狗正在肆無忌憚地吞吃,骨頭碎裂聲清晰可聞。


    一對衣著華麗的小夫妻,幾個護衛的保護下,不聲不響地出現這裏。眼前的一切,仿佛要證明這裏是被上天遺忘的地方,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憂傷。


    一個背後插著草標的小女孩,正抱著雙膝,蜷縮在窩棚裏瑟瑟發抖。肮髒的小臉上,一雙明亮的眼眸,正好奇地打量著這對夫妻:哥哥長得好看,姐姐長得漂亮。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呢?會給我一口饃饃吃嗎?


    旁邊一個同樣肮髒邋遢的年輕婦人,麵無表情地看了女兒一眼,慢慢說道:“小官人,您行行好,給一兩銀子,就把孩子領走吧。”


    小女孩吃驚地看了母親一眼,眼神便隨即黯淡了下來,隻是低著頭不知想什麽。忽然她抬起頭道:“哥哥,你買我吧,我吃的不多,我什麽都能做。你給我娘二兩銀子,我就跟你走。弟弟幾天沒吃飯了。”


    朱由校心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轉過頭對皇後說道:“嫣兒,這樣的女孩,在這裏還有很多,男孩也不少。我們到邊上去,我有些事想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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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後站到了一邊,輕輕擦著眼淚道:“由校,我剛剛看了一下,周圍起碼有幾百個孩子。北海之地尚且如此,整個京城又該有多少,全國又有多少?我,我心裏堵得慌。”


    朱由校輕輕握住皇後的手道:“說到底,這都是我的責任。是我,讓他們淪落至此。我想告訴你,這裏所有的孩子,我都要,整個京城這樣的孩子,我都要。連他們的父母,我一起買了。”


    皇後驚訝地看著朱由校道:“由校,拋開匠戶和軍戶,這裏的流民起碼有上萬人,你真的全部都要?”


    朱由校微微一笑:“我還嫌人少了,中海,南海,北海很快就要開始大建設,需要的人可不少。這裏還有這麽多的土地需要耕種,需要的人手更多。再說,你啥時見我做過虧本買賣。


    隻要願意加入科學院的人,我會分給他們土地。以後土地所產的一半歸科學院所有,其餘的扣除需要支付的費用後,由他們自己掌握。”


    皇後眼睛轉了一下道:“由校,三國時的曹孟德曾經這樣做過。你也要效仿他?”


    “聰明,隻是你還少想了一點。這些孩子也會參加學習,女孩兒會學習護理知識,男孩兒會學習如何作戰。”


    “由校,何為護理知識?這裏很多男孩兒看起來很是瘦弱,可能沒法作戰吧。”


    “這些女孩以後會成為專門的醫院護士,這護士有什麽作用,你以後就會看見。男孩兒之中,十五歲以上的,會參加軍事訓練,他們的教官是劉招孫和猛如虎。不滿十五歲的,會在科學院中跟隨工匠,學習各種知識。十五歲後再轉入軍中。”


    “不知皇上為何如此?”


    “嫣兒,我必須有一隻掌握在手裏的部隊,而且這隻部隊會跟隨我一生。至於護士嘛,以後的作用很大的。這隻少年部隊,會由朕親自掌控,所有的女孩兒,則由你掌握。走吧,去做事吧,時間很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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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輔葉向高來到科學院的時候,見到皇後娘娘係上了頭帕,拴上了圍腰,正在一口大鍋前忙碌。大鍋裏熬得是濃稠的稀飯,旁邊圍著一圈髒兮兮的小女孩,一個個嘴角流著晶瑩的口水,又不停地把口水吸進嘴裏,咕咚一聲吞進了肚子裏。


    皇後安排著自己的女官,不停給孩子們分發濃粥。然後坐在一根小板凳上,不停招唿這些小女孩吃慢一點,還提醒添碗的也要注意,別把舌頭割了。另一個小女孩頭發散了,皇後也顧不得女孩頭發上的油漬,親手為小女孩紮上頭繩,把小女孩樂得咯咯直笑;


    轉過眼又看到了皇上,筷子上插著一塊饅頭,嘴裏呲溜呲溜喝著稀粥,甚至和那些乞丐一樣的男孩,用同一雙筷子夾著鹹菜就往嘴裏送。不知道說到了什麽好笑的事,皇上樂得前仰後合,一個不注意跌倒了地上,皇上將饅頭撿起來,輕輕拍了兩下,又咬上了一大口…


    猛如虎和另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大漢,兩個人似乎正在比賽吃饅頭。兩人噎的眼睛都鼓出來了,還在使勁往嘴裏塞,旁邊一群半大小子看得高聲叫好。這時皇上過來,一人踹了一腳,兩人才放下饅頭,又抱起人頭大小的一碗稀粥,一仰脖子就灌了進去,還叫囂著再來一碗;


    更多的流民,在一群士兵的監管下,安靜排好隊地坐在一邊吃喝。臉上少了淒苦之色,多了一些興奮的紅暈。信王帶著軍校學員,正在挨個登記著什麽,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中。一個玄甲女將,帶著另一隊士兵來迴巡邏,不時嗬斥一些不守規矩的人,頗為英姿颯爽;


    韓爌看樣子很生氣,帶著幾個工匠正指著遠處工地不停比劃,見工匠還是不明白,便氣衝衝地帶著工匠,撥開人群去往工地。空氣中傳來了他少有的怒吼聲,還有工頭堅持己見的辯解聲,其餘工匠也是分成兩派不停討論;


    徐光啟帶著一眾科學院的人,正在一個建築前說著什麽,不知道是不是意見不合,幾人臉紅脖子粗地吼了起來。直到孫元化從一個,自己從來沒見過的多層皮包中取出了圖紙,徐光啟這才一拍腦袋拱手認錯,幾人又是一陣哄笑…


    劉一燝正坐在一個書桌邊,手裏扒拉著算盤珠子,斤斤計較的樣子像個山西老財主,旁邊不時有軍校學員遞上來新的賬本;李宗延帶著王安舜和鄭周宗,與幾個軍校學員正在一棵歪脖子樹下,似乎在考校什麽問題…


    趙南星正在一個角落裏,手裏端著一壺茶,腳下跪著幾個男男女女,趙南星嘴裏念念有詞,那幾個男女也是嘰嘰喳喳不停說著什麽。更讓人吃驚的是,趙南星又把幾個男女拉起來,自己親自跪了下去,耳朵邊還傳來了他破鑼般的唱戲聲…


    眼前之人,上至天子下至流民,他們似乎都有事情做,絲毫不把屋外惡劣的天氣放在眼裏,個個忙得前腳打後腳。在凜冽的寒風中,葉向高感覺自己就像多餘的一個人,不對,應該是與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


    將手裏的那封,懇請皇上裁斷朝堂內恩怨是非的奏折,撕碎了扔進了一邊的火堆裏後,葉向高已經忘記了,自己來找皇上是何事。他正了正衣冠,大踏步地走到了皇上麵前:


    “皇上,老臣觀科學院前門管理依然較為混亂,這成何體統。軍校學員,到底還是太年輕,老臣自請前往處理。另外,天牢中的幾位禦史都是幹練之輩,還請皇上將他們交到老臣手中,讓他們戴罪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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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上幾天都看不見皇上,不少大臣也神秘地失蹤了。聽著太監用尖細的聲音,讓群臣將奏折交到顧秉謙手裏。田爾耕忽然有了一種寂寞感,這沒有對手,比讓他死了還難受。


    他對著顧秉謙說到:“大學士,這朝堂上也太冷清了吧。聽說皇上一直在科學院,冒著大雪天給那些流民熬稀飯,不少大臣也在哪裏幫著做事。皇上這是要幹什麽?”


    顧秉謙捋了捋胡子道:“如今天下局勢混亂不堪,皇上希望借助此事,將皇家恩德遍布天下。可恩德就是熬幾天稀飯?皇上太年輕,想的太簡單。收買人心的事,皇上做得,我們就在一邊搖旗呐喊就行了。


    如今正是我等大展宏圖之時,他們願意自討苦吃,就去吧,最後還不得依靠我們。田大人,我們都放心做事吧。”


    田爾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皺著眉頭道:“大學士,我可是聽說,皇上準備成立什麽武裝警察,說是要用來護衛科學院的安全。難不成皇上想自己招募侍衛?這如何使得!”


    見周圍大臣都走得差不多了,顧秉謙壓低了聲音道:“皇上一直對於錦衣衛的護衛很不滿,要不然怎麽會撤去乾清宮與坤寧宮的護衛?田都督不是對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置,一直興趣很大嗎?那麽在皇上自己招募侍衛的事情上,一定要與皇上保持高度一致,懂了嗎?”


    田爾耕聞言眼前一亮,急忙拱手致謝,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地說道:“大學士,我對於這個什麽武裝警察還是有點不放心,這皇上要是有了自己的力量,可不好壓製啊。”


    顧秉謙淡淡一笑道:“李都督,關於警察這詞,老夫也查閱了相關古籍,實際就是侍衛或者捕快,多見於宋末元初的文獻中,這武裝警察就是帶刀侍衛的意思,皇上年幼,喜歡弄些新奇的玩意兒,這不礙事。


    前段時間,皇上帶著人在科學院,搗鼓些什麽新火器一類的東西,結果聽說炸膛了,死傷了好幾個工匠,連孫元化和茅元儀都差點命喪黃泉。那個叫做吊車的東西,第一天使用,就垮塌了,也是死傷了好幾個工匠,要不是王徵躲得快,早被壓成肉餅了。


    皇上不滿弱冠,做事血氣方剛,這可以理解。我們可以陪著皇上一起玩嘛,等皇上啥時候玩累了,想做事了,自然會想起我們。你沒見太師史繼偕,都混了個泉州知府嘛,他才迴來幾天?這說明小皇上是個念舊的人,咱們啊隻要讓皇上玩的開心就行,懂了嗎?”


    田爾耕嘿嘿一笑:“大學士說的是,既然他們都願意自討苦吃,我們幹嘛不在一邊為他們呐喊助威呢?他們吃苦,我們喝酒。走,大學士,今天花滿樓,我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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