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一掃這些日子的煩悶,不住的與自己的心腹商議應對之法。


    說是應對之法,其實很不恰當。


    用商議裴旻的死法,這個詞來形容,最是貼切。


    裴旻確實威名顯著,但區區兩百人又能幹什麽?


    李亨現在手中握著十萬兵……


    十萬兵就是他的資本,一人一口唾沫,一泡尿都能將裴旻一行人淹死。


    這種優勢,這種勝利,那是天上掉下來的。


    李亨已經將自己視為天命之子了,若非天命所歸,裴旻會送上門來找死?


    李亨早就將裴旻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尤其是了解裴旻在長安幹的事情後,隻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用最殘忍的手法處死。


    故而,麵對自己的心腹,李亨毫不隱藏自己的心思,說道:“裴旻此人狼子野心,他便如昔年王莽,野心勃勃,在士林、天下百姓心底有著極高的威望。但本質上他就是慶父、梁冀、董卓這類的亂臣賊子。對付此人絕對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軟,他不隻要死,還要死無葬身之地。就如慶父、梁冀、董卓這類人一樣,遺臭萬年,受天下唾棄。”


    他說這話的時候,是咬著牙齒,字句由齒縫裏蹦出來的。


    李亨以賣長安、洛陽百姓求得迴紇出兵,此事在李亨看來是一手妙招。


    非常時刻,行非常之事。


    如果不像迴紇求援,以唐王朝的力量,不足以應對叛軍。


    以一兩城的財帛女人,換取唐王朝的盛世,代價固然不小,卻也是值得的。


    隻要能夠報仇,恥辱將不是恥辱。


    最鮮明的例子就在眼前,渭水的白馬之盟。


    不管後世人如何稱頌白馬之盟,太宗皇帝表現出來的膽略。


    但在太宗李世民自己心底眼中,白馬之盟就是人生的汙點,一個巨大的恥辱。不止一次,太宗皇帝當真文武百官的麵說這刻在心底的恥辱,不斷的提醒自己,提醒百官要報仇。


    也因為如此,知恥而後勇,他們才能用短短四年時間橫掃突厥,一雪前恥。


    這是多麽激勵的例子。


    李亨也多次幻想著自己忍一時之氣,掃平叛亂,然後勵精圖治,再現太宗神威,將恥辱變為榮耀。


    可裴旻的出現,讓他的一切,功虧一簣了。


    迴紇非但沒有成為自己的助臂,反而投到對麵去了。同時裴旻的行徑,進一步去襯托了此事的惡劣。


    李亨可以想象此事是他這一輩子永遠洗刷不了的汙點,將會由史官永遠的記錄在史書之上。


    但如果此番能夠抓住機會,將所有髒水都往他身上潑,也許能夠洗去自己身上的汙點也不一定。


    李輔國猙獰道:“據我所知,裴旻此賊與迴紇、葛邏祿這些外族關係極好,某以為他早跟彼此早就勾結一氣了。留著對我大唐,百害而無一利。某以為先將其除之,然後再去河西,擒拿裴賊家人,嚴刑拷問,定能查出一二。”


    他陰惻惻的說著,言語中透著森然的意味。


    一般而言,在這種會議上太監內侍是不允許說話的,即便是李隆基朝,李隆基對高力士寵信非常,也不允許內侍在公開場合發言,充其量不過是私下商討。


    隻是李亨刻薄寡恩,生性多疑,對於文武大臣並不信任,更願意將權力交給李輔國這樣的近侍太監。


    曆史上唐王朝太監掌兵,宦官專權就是由此而起的。


    李輔國權勢巔峰的時候,甚至囂張的對唐代宗李豫說:“大家但內裏坐,外事聽老奴處置”。


    此刻李輔國雖未掌兵,卻也初露猙獰。


    李亨也不覺得有什麽異樣,反而以為李輔國深得其心。


    能夠受李亨邀約來此商議的,多是他挑選出來的心腹,此時也是言行一致。


    主意已定,李亨心心念念的就是等著裴旻的自投羅網,不住的在腦中想著裴旻成為自己階下囚的情況。


    幾乎每過一個時辰,李亨都會問一句:“裴賊到哪了!”


    “裴賊到哪了!”


    “裴賊到哪了!”


    若非要立個貞節牌坊,讓世人知道裴旻死有餘辜,而非自己的欲加之罪,他早已忍不住動兵,先一步將之擒下了。


    隨著裴旻的距離越來越近,李亨激動的睡不著覺。


    整整一夜,李亨就在屋子裏時而左右渡步,越發期待明天的到來。


    這一夜,宋璟、韋見素、李林甫同樣睡不著覺。


    他們三人聚在一起,心事重重。


    韋見素忍不住道:“郡王為何如此不智,此時此刻來靈武不是自投羅網嘛?”


    宋璟在裴旻手下幹過多日,深知他的忍耐,說道:“也許,裴相自有打算……”他的語氣都很不確定,來到靈武已經多日,靈武的情況,讓他格外憂心。


    李亨是極有手段的,恩威並施,軟硬具備,別的不說,至少朔方靈武一帶,為他牢牢掌控,不留半點縫隙。


    自己這些日子不斷的接見門生故吏,得到的效果卻是微乎其微。


    兩人都望向了李林甫。


    李林甫爽朗笑道:“二公拭目以待即可,裴帥不是無謀之人。”


    他嘴裏這樣說,心底卻是沒底,不過自己的布局,雖不足以扭轉乾坤,卻也能夠護住裴旻安全,卻也沒有多少擔心。


    忽然,雞鳴響起!


    三人心中一稟,知道天亮了,角逐的日子來了。


    靈武皇宮!


    “天亮了啊!”


    李亨頂著熊貓眼,但精神卻異樣旺盛,看著天邊的日出,說道:“快了,裴賊應該動身了吧,是兩個時辰,還是一個時辰到?朕,等這一日,好久了……”


    便在這時,簡陋的宮殿忽然莫名動蕩。


    “烽火,烽火!”


    宮裏的宮女內侍驚唿了起來。


    樂極生悲,李亨尋聲望去,卻見北方烽煙衝天。


    朔方是唐朝邊陲,烽火示警機製成熟,這是大軍襲來的標識。


    而且烽火離自己這邊不遠。


    “什麽情況?”


    “哪裏來得大軍?”


    “朔方軍幹什麽的?怎麽就讓大軍殺到近處了?”


    不詳的預感在李亨的心裏生出:“去,去查查情況!”他咆哮著,衝李輔國大叫。


    李輔國哪敢前去,踹了劉奉廷一腳。


    劉奉廷不敢露出怨憤的表情,匆匆去了。


    不一會兒,劉奉廷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驚唿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城外密密麻麻的跪著好幾萬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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